掌控感：人類一切行為的終極動機

現在的“我”可以妥協，因為正活在當下，而后代是理想中的“我”，他們活在未來。

當下的快樂充滿了敷衍和無奈，我們不是不向往更高級的快樂，但是這太難了。個中差異多數人并非體會不到，這也是為什么那句TVB名言“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經常會被人調侃。雖然能體會，但人們還是將“享樂”作為首要的快樂來源，因為它觸手可及，付出金錢或時間就能保證得到，而“投入”和“意義”虛無縹緲，令人無從下手。

那么，追求“投入”和“意義”的快樂到底難在哪里呢？難在不確定。

人是天性追求確定性的物種，通常不愿意不計得失地在一件回報不確定的事上先付出（所以我們寧愿將莎士比亞留給后代），但會為一個可能會失去的人或物不惜代價力挽狂瀾——經濟學家稱這種心態為損失厭惡[6]。失控確實是人類本能中最厭惡的感覺之一，有人病態地追逐財富和地位，“不賺到一個小目標不罷休”，表象上看是無止境的貪欲，深層是對失控的恐懼。人們畢其一生追求的快樂、自尊、心靈安寧，支撐這些精神目標的力量，都來自對現實的掌控感——它不是指實質性的權勢有多大，而是一種感覺，是自我與這個世界能否平等對話、是否界限清晰的主觀感知。

我6歲時被表哥帶去文化館玩街機游戲，他花了9毛錢換了3枚游戲幣，把其中一枚給了我。在飛機隨著搖桿上下左右移動、子彈隨著按下按鈕射出的那個瞬間，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奇特的、無與倫比的快感。因為技術很菜，游戲瞬間就結束了，那種感覺卻像中了蠱一樣在我心間揮之不去。我站在那臺街機前，看著屏幕一遍遍播放自動演示動畫而不愿離開，直到完全記下了動畫中飛機移動的軌跡。一到沒人玩的時候，我就立刻上去握住搖桿“控制”飛機，當手的動作和動畫中飛機的移動精確匹配時，那種無與倫比的感覺又回來了！

回想起來，與其說當時的我是對游戲上癮，不如說是對掌控感上癮，哪怕假裝在“控制”也已經足夠快樂了。長大成人后，這種滿足在我們對“假裝”較真兒的那一刻便煙消云散——既想要確定的快樂，又不愿意進入不確定的過程，這成了很多痛苦的根源。放到現實中，有無掌控感取決于人們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行動的結果與預期是否一致，未達到預期時會感受到挫敗，達到預期時便會喜悅，超出預期時則會狂喜。如果經常達不到預期，人便會傾向于“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放棄變得更好——這就是著名的習得性無助[7]。

掌控命運的欲望是人類一切行為的終極動機，雖然很多人未必意識到這一點。如果命運能預測，希望能預知自己未來幸不幸福、再決定今天這些事還要不要做的人，大概也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