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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

  • 春懷
  • 紅塵紫陌
  • 5391字
  • 2008-11-03 00:14:31

云縱垂手立在父親身邊,滿堂坐著龍城各州府的要員,一個個神色肅穆,有人看去如喪考妣般的垂頭喪氣。有人長吁短嘆,有人陣陣干咳,仿佛要將肺都咳吐出來。

“焯翁,焯翁,您倒是拿個主意呀,這龍城上上下下百十口官員的頂子就這么被摘了不成?”官員們眾口一詞開始央告,師爺嘆氣說道:“若是能破財免災也是使得,吃一塹,長一智。”

紫膛臉的恭瑯大聲阻止:“若是破財能免災反是好,只怕是破了財反而招災,小辮子捏在刑部那些混賬手里,日后免不了轄制咱們龍城各州府。”

恭瑯是父親的弟子,又是左膀右臂,為人豪爽快人快語,一語道破了所有人心中憂慮。

小天使西洋鐘鐘擺發出滴答答的響聲,節奏穩健,眾人沉默待了楊焯廷發話時,那聲音就格外的悅耳。

“吉官兒,什么時辰了?”楊焯廷干咳兩聲問兒子云縱,沒有抬眼,面色憔悴似是不曾睡醒的樣子,愁容滿面長吁短嘆,絲毫沒有平日洗漱后抽過福壽膏大煙那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回大人的話,已是卯時了。”云縱應道,見父親面容陰云密布,總是一股怒氣填膺不得發泄的樣子。

風搖花影,涼風潮潤卷來花香飄溢滿庭。云縱的目光不由望向窗外,我記得同嬌妻才修好,他記得珞琪應該在等他共赴春閨一夢。

長長短短幾聲嗽痰的聲音,老夫子們長吁短嘆的聲音催得云縱心煩意亂。

挽了雙髻身材輕巧的丫鬟們一色水紅衫子緩步進到廳堂,端來滾熱的手巾和香氣騰騰的醪糟湯圓。

“先用些點心再議。”楊焯廷倦怠道,云縱端過丫鬟遞來的湯碗伺候父親。

一股淡淡的茶香入鼻,那氣息清新而熟悉,云縱深吸一口,那拂曉的空氣中透出些刺肺的薄寒,乍涌入肺腑,忍不住咳了兩聲。

他看到了廳堂外那偷偷窺視的桃腮杏眼,如同他嬉鬧的鳥兒,乍現春guang又迅忽消失。

心頭暗驚,是琪兒,她怎么來了?恍然中望見廳堂外天井上那抹天空啟明星微燦,天已經是拂曉,是要給爹爹晨昏定省的時刻了。頭疼欲裂的一夜,總算這清新涼寒的茶香給了他在這死氣沉沉的宅院里一絲生氣。

他掩口又咳了幾聲,深深一揖緩步退下,到了廳堂口才疾步走出,四下尋找妻子那精靈般的身影。

“吉哥哥,這里。”嬌嫩的聲音在晨曦中淡去。

云縱看到了妻子,深紫色的明綢大襟,在風里靜靜立在角落望著他。左右看了無人,云縱一把推了妻子閃到月亮門后,低聲道:“你也忒大膽,如何來這里?”

“小夫人說,老爺遇到了塌天大禍了?”她的目光靈透,一雙眼解語般含了埋怨嚶嚶地訴說:“還以為你被外面的閑花野草牽絆住了足,樂不思蜀了。”

他又笑又惱,廳堂里傳來一聲:“吉官兒,吉官兒,哪里去了?”

他欠腳回頭望望,大聲應道:“大人,兒子去出恭就回來。”

也不及細說,只推她離去。

“吉哥!”她一把抓住丈夫腰間的龍鳳絲絳,滿是擔憂。

云縱用手指輕捻她一綹被風吹亂的發,寬慰道:“是府衙里出了件沒頭官司,牽連了州府官員,老爺心情不好,你們回避為妙。”

她似有不甘,只是說曾聽小夫人提到幾句,不知是何事如此興師動眾,州府官員有頭臉的人物都齊聚堂上挑燈夜戰。

“說來聽聽,三個臭皮匠賽一個諸葛亮。你們這些諸葛亮挑燈夜戰怕也是乏了,說來聽聽是如何一樁官司?”

他經不住妻子糾纏,尋思她一直凡事好奇,若不說個清楚,不曉得她還要如何的糾纏。

拉她向陰暗的角落里閃閃避開仆人的目光,低聲道:““還記得三姑老爺家的表弟嗎?綽號‘賽薛蟠’的那個。”

她撲哧笑了,眼里透著調皮的神色地問:“上次來咱們府里拉了四喜要無禮,不留心跌進了荷塘里的那個?”

“他在外面犯了事,同幾位官府子弟年輕斗狠同人械斗鬧出人命來。”他輕描淡寫,她卻“啊?”的一聲驚叫,旋即掩口噤聲。她是記得這位三姑老爺家的獨子,素來無法無天,終是惹出這等大禍。

“若說只是犯了人命官司也就罷了,只這表弟實有些冤枉,他并未親手殺人,不過結交損友,平白被牽扯在這案子里尷尬。于是臬司衙門的人掂量其中的輕重斤兩,吩咐人將這命案供詞改了,免得牽三搭四。左右‘殺人者死’,兇手不錯就是了。”

官府的黑幕古來有之,不足為奇,她靜聽著丈夫的下文。

云縱低聲惋惜道:“誰想奏報交呈了刑部,刑部昨日來了封信,要向龍城大小各衙門借二十萬銀子!”

“二十萬兩!”她難以置信地反問,能如此獅子大開口的敲詐,怕是拿到了龍城衙門的把柄。

他愁容不展點頭道:“你見到的滿堂官員,燈火通明的徹夜不眠,就是為此事而愁。”

“難不成案子供狀做假被查出?”。

他搖頭道:“案卷只說是因為看戲時擠碰引起口角紛爭,彼此扭毆致斃。這案子所述某月某日看戲肇事,恰巧那天是宮里老太妃的忌辰;凡忌辰嚴禁鼓樂,否則是欺君的大不敬之罪,龍城省會重地如何做起戲來!欺君大不敬之罪輕則罷官發配,重則砍頭禍及滿門。這個處分怕是擔不起!所以刑部借此敲詐。二十萬兩總是比龍城大小官員的身家性命便宜許多!”

她心里在思忖此事,暗怪當差辦案的人如何這般不留心出了紕漏,也暗罵刑部心黑手狠,怕朝中盡知龍城魚米之鄉,地沃土肥。難怪公公急惱到這般田地,若朝廷追究起來,怕公公的頂戴花翎不保,楊府的安危堪憂,一時間愁煩也爬上了眉頭。

“更急人的是,朝廷中誠王爺、翁大人一派素與老爺不睦,也聽到了風聲要彈劾老爺,刑部只限一日時間籌集二十萬兩銀子去嘗試平息此案,也不敢擔保十成的妥帖,還要聽天由命了。”

他笑笑,用冰涼的手背撫弄過妻子凝脂般柔滑的面頰,輕輕在額頭吻了一下,低聲道:“回房去吧,男人的事,女人空著急也是徒勞。”

她抓緊丈夫的手,那粗長的手指在她柔荑間緩緩滑出,笑望她一眼,大步流星回轉去堂上。

待回過神,細想丈夫訴說的原委輕重,才恍悟這無疑是晴天霹靂,霎時間就要大難臨門。若是此事解決不妥,楊家這棵大樹就要樹倒猢猻散了。難怪公公留了闔府的官員徹夜不眠不休的議事,從來未有過的陣勢。

心煩意亂轉身離去,滿腹憂思,垂著長睫沉吟不語,燈影灑在臉上,微紅的兩腮反投出幾分憂郁的冷色。

看戲時擠碰引起口角紛爭,諸多的麻煩皆因這“看戲”而起!忌辰不得唱戲,這是人人盡知的道理。

她提了裙衫欲要回房,卻被厚德堂上那未熄的燈火和爭辯聲吸引住腳步。珞琪立在廳外,聽到的是幾位大人互相責怪如何做事這般馬虎,又在訴苦無處籌集錢款。

“誰能記起那天是忌辰!早知道是忌辰,無論如何也不提‘唱戲’二字!”

“唱戲?”她心頭一亮,猛一轉身,不留心正同迎面而來的丫鬟撞個滿懷。

“哎呀!”一聲驚叫,茶碗碎地,水花濺濕她藕色的裙,濕暈開一片。

“少奶奶,奴才該死。”四喜彎身拾撿碎片,哭聲中透著委屈。

“這個死丫頭,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不知道想些什么勞什子?讓她去廚子那里要一對兒荷包蛋,她卻提了個荷包過來,欠打的小蹄子。”方媽媽罵著,四喜還在啜泣。

珞琪眼前一亮,計上心來,她轉身奔去書房借得筆墨飛速落筆疾書,疊上紙條轉身來到燈火通明的厚德堂探頭觀望。公公楊焯廷身邊垂手而立著丈夫云縱,正聚精會神在聽刑名師爺分析如何籌集二十萬錢款的事。

珞琪湊到厚德堂廳外,略探出半個頭向云縱招手,云縱的目光也見到她,略嫌多事遞個眼色示意她回避。

珞琪做個手勢,示意他出來講話,不久云縱心不在焉地出來,看來正為這樁刑部的案子大傷腦筋,楊家這條沉穩的大船如今也顛簸在海浪翻涌中人人自危。

“如何不分輕重的胡鬧,不看看在什么地方!”

“甚么大事,也值得費神!”她輕描淡寫中露著得意之色,將一擬好的折稿遞給云縱。

“什么?”云縱不屑地問。

“錦囊妙計!”珞琪詭笑地答。

他草草掃了一眼折稿,起先并不介意,驟然間目露驚詫的異彩。起首的帽子是:“奏為自行檢舉事:某月日奏報某案看戲肇事句內,看字之下,戲字之上,誤脫落一猴字”。

云縱驚愕地回望妻子,妻子頰上的笑靨如拂曉紅日跳江出水般逐漸絢爛,揉著衣襟沾沾自喜。

“佩服佩服!”云縱情不自禁向夫人一揖到地,樣子頑皮促狹。

只這一個“猴”字,熱烘烘的一樁大事,立時易如反掌般瓦解冰銷。

忌辰看戲是犯大不敬之罪,民間看耍猴總是無礙。奏折中錯漏了一個字,依例罰俸三個月,比起那二十萬兩銀子簡直是九牛一毛,而且免去了翁老大人的掣肘。

珞琪彎起杏眼含笑地翻看丈夫一眼,平日里丈夫總罵她心中盡是些“劍走偏鋒”的招數,如今卻只有這些“偏方”治“大病”了。

楊云縱彎指刮了妻子的鼻頭又憐又怨道:“只說你是個無事便閑臥床頭憋壞心思撓人的貓兒,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珞琪惱得揮揮粉拳,云縱雙手拱過眉梢,深深一揖而下,提了衣襟大步出門。

“吉哥!”珞琪慌張地喊住丈夫,幾步向前為云縱整整身上的巴圖魯背心囑咐:“莫告訴爹爹是我的主張,只說是你想到。”

“這是為何?”云縱不解道。

珞琪嗖嗖嗓子學著公公那搖頭晃腦的樣子拖長聲音道:“楊家是有規矩的人家,女子無才便是德,男人的事不必多問!”

“即便我不說,爹爹也是個明眼人,焉不知是你的詭計?府中上下,誰有你這女諸葛的花花點子多?”云縱收了那紙書文,轉身進了大堂。

珞琪回房小睡了一個時辰,梳洗起身后,丫鬟們在打掃清理臥房。

“少奶奶可在房中?”清麗的聲音喊了絲沙澀,那特質的聲音很是溫柔悅耳,是小婦人霍小玉來了。

珞琪起身相迎,霍小玉依舊是一襲珍珠白繡了百合的衫子,走了玄色的珠光亮片的寬邊,一條白色的百裥裙飄飄蕩蕩的如月中仙子,淡施脂粉,清麗嬌美。霍小玉年長珞琪不過幾歲,是老爺在她和云縱離家出走那年納的小妾,深得老爺寵愛,如今府里的大小事務和賬目都由小夫人霍小玉打點。

平日小夫人很少去各房走動,偶爾來珞琪房里也是向她討教些詩文或是同碧痕討些繡鞋的花樣,從來不亂議家長里短,說人是非,珞琪在這些姨娘中最是敬重小夫人。

小夫人笑著落座,一對兒珍珠耳環在頰邊輕拂,透得香腮溫潤。她的下唇微厚,唇紅一點透出嫵媚的風情,手中托著一方琺瑯緙銀絲嵌了祖母綠的精美盒子,打開后里面竟然是紅絨鋪底托了一柄和田古玉如意,拴了明黃色的流蘇,一看就是宮中之物。

珞琪詫異地望向小夫人,小夫人噙了淺笑親熱地拉了珞琪的手說:“有功之臣就是要封賞,這是老爺遣我來跑腿打賞你這個女軍師的。不僅是老爺贊口不絕,就連滿堂的老大人們都連口夸贊說少奶奶果然是留過洋見過世面與眾不同,想出這聰穎的法子四兩撥千斤解了圍。”

珞琪淡然一笑,舉手之勞她本沒在意,在丈夫面前賣弄聰明也是她樂此不疲的,此舉也總算將功折罪,碧痕納妾的事將府里鬧得人仰馬翻,如今算是補贖罷了。

同霍小玉談笑一陣,霍小玉話鋒一轉道:“老爺還囑咐我同少奶奶商議一下納碧痕過門的事,此事宜早,老太太從上山禮佛歸來就辦了吧,也不必待到端午節,選個吉日就是了。”

說到這里,小夫人眼眸清波一轉愣愣捂住了嘴,自嘲的一笑拍拍嘴自責:“啐啐,是我走嘴忘記避諱了。尋個好日子就是。”

珞琪這才知道她小心的避開了云縱“吉官兒”的“吉”字。家中只是小夫人為人說話處處留心仔細,家里只老太太、老爺和乳娘直呼云縱的乳名,所以下人多半是避諱這個“吉”字,如避老爺的名諱一樣,只是這些年無人深究這些老禮數,下人都不是很留意避諱,偏偏小夫人處處小心謹慎得可以。

見珞琪笑了,小夫人溫著她的手道:“需要的喜幛喜錢,彩轎衣裙我都去置辦,少奶奶若是有什么想到的只管說。好在這新的少姨娘是知根知底的,再好不過的。”

說到這里,霍小玉眼眸一亮,記起什么事,從衣袖中摸出一枚翠綠色的翡翠觀音墜兒,拉過珞琪的手塞入她手中道:“這是送子觀音,是老爺賞我的宮中迫來的古玉,我特地去寺里請大師開了光,求佛祖保你早生位哥兒,了卻這樁心愿。憑是納多少房小妾生的兒子終歸不如自己的親生,少奶奶年紀輕輕,大少爺正值年少,定然是多子多福的。”

正在閑談,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云縱挑簾進來。

霍小玉神色微驚,似是被云縱突如其來的闖入驚到,起了身。

云縱見小夫人在座,面色詫異,臉上的笑頓時斂去了,如狂風驟然吹散了祥云,陰沉沉的神色。似乎覺得魯莽,略驚后躬身見禮喚了聲:“小夫人安好。”

霍小玉的目光低垂,略欠了身答禮,笑盈盈地道賀道:“恭喜大少爺,好事成雙,早生貴子。”

緩緩地抬起眼,目光同云縱交接的瞬間,云縱的目光猛然避開,如被針刺一般。細微的神色沒有逃過珞琪的目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尷尬。丈夫似乎對府里的姨娘們都是十分的厭惡,平日總是告誡她少去同這些姨娘閑談走動,蜚短流長的惹出事端。

霍小玉起身告辭,望著云縱取笑道:“留你們小夫妻好好講話,我便不打擾了。”

送小夫人離去,云縱臉色有些不快,果真又低聲對珞琪道:“日后少同這些人往來。”

珞琪不解地望著丈夫問:“小夫人不比旁的姨娘,她最是端莊不過。”

“琪兒!”云縱低聲喝止,目光迫著妻子。

“呦,這是三少爺來了?三少爺是稀客了。”窗外它媽媽的聲音讓珞琪止住聲,云縱卻攔她在身后望了窗外嘆了句:“他如何來了?”

“大少爺可在院里?”三弟煥信的聲音,珞琪扯扯云縱的衣袖,大聲應道:“是三弟來了?請進,你大哥在更衣。”

話音才落,珠簾聲動,走進儀容清瘦的少年,看上去同云縱年齡相仿,只是容貌清癯五官刀刻般的消瘦,崢嶸如山的輪廓棱角分明。一雙大眼傲然地掃了屋里,落在珞琪的笑顏上,又轉向云縱,冷冷道:“老爺吩咐大哥去書房一躺,一來總督府的總賬對不上,二來家里來了遠客。”

云縱被三弟冰冷的話語惹怒,虧得珞琪知道這兄弟不和,扯扯云縱的衣袖示意他制怒,笑盈盈迎了三弟煥信問:“三弟,遠來是客,是誰來了?嫂嫂可認得的?”

“是湖南譚世伯的三公子,嫂嫂算來還是譚世伯的義女,自然認識。”煥信的目光嘲弄地望著大哥,云縱卻以眼還眼般冷言以對:“府庫的賬目是你掌管,對不上如何來問我?”

它媽媽望著兄弟二人一前一后遠去的身影嘆息道:“鵲兒飛走了,留給巢給鳩占了去,如今這鵲兒一回巢,鳩兒豈肯就這么便宜讓出暖好的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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