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望家附近就有網吧，不需要身份證的那種，所謂的黑網吧。網管是個黃頭發女孩，濃妝到辨別不好年齡，發色至發尾便逐漸加深。

她打著哈欠給陸望撕下來一張硬紙殼卡片，卡片上寫了串不知道誰的身份證號碼。深夜的上網人不多，陸望找了個偏僻的角落。

他自小玩電腦少，只在微機課上學會最基礎的操作，連打字也是一指禪。

打開電腦，他首先去搜索了《非光》這首歌，再去找到作者玉紅煙。頁面上跳出個蹲水泥地上目光往上看畫面的女孩，打光很特別，她手長腳長，沒笑，扎丸子頭，神情有點冷，像冰棱子。

陸望從她的履歷里看到了第一屆《特別女聲》冠軍的字樣，這才恍悟她是擊敗了晨杏的人。別人以新生代實力創作歌手的頭銜稱呼她，一眼看下去能看到她出過很多歌，得過很多獎。

他微微吃驚，又搜索晨杏。相比起玉紅煙來說，晨杏的履歷就簡單很多，跳出來的照片也多是戴帽子背吉他的微笑少女模樣。人們著力于贊賞她的唱功，但在創作上則只有只言片語的描述，如《笨鳥先飛》被說成“偶有童趣的平庸之作”。

晨姐也會被人壓一頭？

陸望很難想象這種事情，晨杏在他眼中是那樣意氣風發所向披靡。但這似乎就是事實，一個人如果同樣是第一次聽《笨鳥先飛》和《非光》，對后者的評價總會更高。

想了很久，陸望又去聽兩人的歌，不止一首，聽了一個小時。他拿出準備好的小本子，抄下《非光》的歌詞，又仔細聽清音準，準備回家好好練習。

這件事情做完，他閑著沒事干，又突發奇想，搜索“玻璃玻璃”網站。

他知道安冬的id，叫什么“為了吾王”，意義不明。

“為了吾王”有三萬粉絲，此前一直發布一些游戲視頻攻略，陸望一眼看過去種類還挺多，有萌少女打飛機，有魔獸爭霸的rpg地圖，也有rpg制作大師制作的小品游戲，隨時間推移安冬的口條從青澀逐漸成熟。陸望計算一下，發現這小子初三就開始當up主了。

但最新的兩個視頻才是他最火的，前者標題是《沖刺！少年挑戰少女，必死的襲擊！》，五萬播放量。后者標題是《熱血！不可能的合體技，禿頭星人敗退！》，三萬播放量，但后者也就是今天剛剛發出來，成長空間巨大。

陸望被標題給震了一下，但不得不承認很有讓人點進去看兩眼的欲望。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他很后悔這一刻的沖動。

《少年挑戰少女》的拍攝內容從放學開始，在嘈雜的聲音里，把陸望緊張湊過去，招呼寧亦文的過程囊括在內，從頭到尾他手上都拿著一支玫瑰花，藏在背后。

安冬還特意給這段配上輕快音樂，仿佛陽光正好的時節出來散步般自在。

彈幕刷著“歡迎回來”“再看億次”“可憐的孩子”“爆★殺”“請受害人登場”之類的彈幕，陸望沒看懂，但體會到氛圍了。

只是鏡頭隨即移動到寧亦文臉上，彈幕自然刷起一些“老婆”“好美”“初戀臉”之類的話。偏偏音樂中又瞬間轉變成“咚咚咚”的boss出場強鼓點，于是彈幕中也夾雜著“暴君登場”“我的戰斗力是53w”這類話語。

再之后就是陸望結結巴巴的告白，然后一下拿出玫瑰花。寧亦文倒是淡定，周圍的人鬧騰起來。

彈幕則開始爭吵討論，有人說陸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有人說他喜歡就告白有什么問題，還有人說認為陸望癩蛤蟆的才是癩蛤蟆云云。在彼此對話不可開交的彈幕中，也少不了一些不忘初心搞笑的家伙，帶著“死亡沖鋒”“前方高能”“禁咒降臨的前夕”之類夸張的用詞閃過視頻。

寧亦文自然不孚眾望，講出那一番怎么聽怎么讓人自慚形穢的大道理。和白天掉眼淚珠子的小女娃娃完全不一樣，視頻里當時的她顯得特別冷靜淡定，大概是被告白多了，而又從未被老師責罰過吧？

彈幕里搞笑的不說，無非是寧亦文的言語多有殺傷力。認真的也不少，都贊揚女孩的格局與氣質，不管他們認不認同陸望是癩蛤蟆，寧亦文都已經是公認的白天鵝了。

這段話還挺長，安冬居然在這時候移動鏡頭，一會兒在寧亦文臉上，一會兒又跑到陸望臉上，來回三兩次。兩個人的神情對比特別明顯，寧亦文有多風輕云淡陸望就有多卑微滑稽，寧亦文有多格局大陸望就有多器量小，

陸望看完了視頻，一陣不自在，有點想要找個床來回打滾。

他去看評論，發現評論區里較新評論中，自己的風評好了一些，沒被寧亦文碾壓成一種襯托她魅力的路人npc，大家都在提“第二集”。

陸望有點開第二個視頻，還是類似的剪輯手法，音樂和鏡頭都有點類似于古早特攝片，看來這是安冬這幾年積攢出來的某種風格了。

對于這一集，大家的態度就一致很多，都在譴責老禿，贊揚陸望。

在寧亦文身上有些微爭執，有人認為她遭受無妄之災十分可憐，也有人認為她拒絕陸望的時候威風八面從容不迫，自己遇到問題就是個呆子，外強中干，“終究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

陸望看得火冒三丈，忍不住想給寧亦文鳴不平，想半天才用一指禪發彈幕“前面的什么都不懂有資格評論別人嗎”，但沒有賬號也發不出去，糾結一會兒才冷靜下來。

在之后實在沒啥事情做了，一看時間嚇了一跳，都過十二點了。只有給母親守靈才超過這時候不睡覺的陸望連忙離開了網吧，回到家里。他太困了，倒頭就睡。

在夢中，陸望看見可憐的晨杏被創作星人玉紅煙三拳兩腳擊敗，踩她腦袋上耀武揚威，鏡頭和音效都是安冬風格，最可怕的是飄來了彈幕。

他第二天醒來，腦袋一團亂麻，比平時憔悴。但一來到教室，甩甩腦袋，思路又前所未有清晰。

一天很快過去，到了晚自習的班會，班主任艾丘站在講臺說了一周回顧，而老禿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了教室最后面，雙手抱臂面帶冷笑，死死盯著陸望寧亦文看。

最可怕的是，他還戴了頂棒球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