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接近十二點了。
酒吧當(dāng)然熱鬧依舊,真正靚麗精彩的夜生活才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接下來就是顧客點歌或是駐唱歌手們即興表演的時間。晨杏和陸望沒這份職責(zé),便向伍伽和黃葉告辭。
宮如生早就走了,他來時眾星捧月,但走的時候孤苦伶仃像個骷髏一樣。陸望對他有種說不出的敵意,總留心他的一舉一動。
陸望再一次騎上晨杏的摩托車,晨杏沒有騎得太快,摩托車特有的篤篤篤聲音也很勻凈,一粒一粒分明地響徹在街頭巷尾,有點像拖拉機(jī)。
兩個人在車上隔著頭盔聊天,彼此的聲音嗡嗡的。
晨杏問,“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陸望說,“如夢初醒?!?
晨杏說,“有文化啊。”
陸望說,“我之前覺得自己很厲害,有種得意忘形的感覺,但看了你的演出才知道我還差得遠(yuǎn)。”
晨杏說,“兩種想法都有問題?!?
陸望說,“那我應(yīng)該怎么做?”
晨杏說,“你應(yīng)該想:晨姐真牛逼,可我遲早能夠超越她的。這才是最正確的想法?!?
陸望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這我可不敢想。”
晨杏哼一聲,“你明明已經(jīng)想完了……說吧,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幻想著把我踩在腳下了?!?
陸望說,“才沒有!”
晨杏說,“那是什么?”
陸望紅了臉,幸好戴著頭盔,他說,“我不說,但不是什么壞事。”
晨杏說,“真的?”
陸望說,“真的!”
晨杏說,“真的真的?”
陸望說,“真的真的!”
晨杏說,“真的真的真……算了,隨你,不扯皮了。”
陸望說,“真的真的真的!”
他說得很堅定也很認(rèn)真,好像是把這事兒當(dāng)真了,晨杏愣了一愣,笑道,“傻瓜。”
……
陸望被送回了家,晨杏說今天已經(jīng)夠累了,讓他第二天休息,不必和自己同行。活積木錄下來的那場演出則需要剪輯之后通過U盤送過來,讓他不必?fù)?dān)心。
她還和陸望約定,等到視頻出來之后,兩個人再針對其中的問題進(jìn)行復(fù)盤。
晨杏評價,“你的表演雖然是成功的,但演唱上還是半吊子。我看出很多問題,你別忘了基本功的訓(xùn)練?!?
這一周還沒過去,陸望已經(jīng)在期待下一周的周末了。
回到家中,聽得到陸旭打呼嚕的聲音。陸望走過去,發(fā)現(xiàn)老舅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家了,在他那間臥室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呼嚕聲居然可以傳到客廳,真厲害。
橫七豎八不應(yīng)該用來形容單個人的睡姿,陸望這念頭放在語文試卷上一定拿不到分,寧亦文要知道又得對他翻白眼唉聲嘆氣了。但他愿意一萬次地用在老舅身上,因為老舅的腦袋距離枕頭有十萬八千里,兩只手扭曲得像神秘儀式,腳有一半落在床外,腳上還掛著拖鞋,大腳丫子上臭味熏天。
老舅一向邋里邋遢,今天尤為可怕,他頭發(fā)又油又卷,上身的T恤滿是汗臭味,看樣子是累了一天。
陸望看他的睡姿半響,嘆了口氣,走上去調(diào)整了一下。搬手搬腳,動靜其實已經(jīng)不小了,老舅居然半點反應(yīng)沒有。陸望將他扯到床中心,老舅睡覺喜歡折騰,以前也不是沒摔下來過。
這一番動作運動量不清,陸望給弄得滿身是汗,把老舅變得起碼在姿勢上像睡覺了。
他忍不住感嘆,“老舅啊老舅,你怎么就打光棍呢。別光顧著照顧我了,我自己能賺錢了,你早點找個老婆吧?!?
這話陸旭是聽不到了,陸望也知道他聽不到才說的。
能賺錢是好事,但老舅要知道他能賺錢了卻買個手機(jī),一定氣得暴跳如雷。這件事情暫且還只能夠瞞著老舅,陸望希望能夠有個更好的時機(jī)。
回到自己的臥室,陸望休息的時候,忽然想到了巫瓊。對了,自己明天也沒事兒做。
正好可以請她吃飯,算作感謝。
想著想著,他掏出手機(jī)看著苗繪的電話號碼,腦子里卻浮現(xiàn)出巫瓊的面孔來。這個神秘但又強硬的姑娘,幫了自己卻又那么冷淡,真不知道內(nèi)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還是自己的晨姐好,表里如一,一點也不藏東西。
這么一想的功夫,陸望更睡不著了,忍不住去玻璃玻璃看視頻。
他看的正是安冬的視頻。
幾個視頻下來,陸望在玻璃玻璃的小圈子里已然有了一定的面熟度,大家叫他“聚寶閣”——其實是舉報哥的諧音,這年頭就是愛這么取外號。有很多人嗑他和寧亦文的CP,陸望一開始還不知道CP啥意思,看了半天又去百度了才明白,就是大家覺得他們兩很有戀愛的感覺。
陸望覺得不可思議,寧亦文拒絕了自己,自己又看淡了那場告白。兩個人現(xiàn)在的相處非常自在,陸望認(rèn)為那是最好的朋友狀態(tài),可在別人眼中卻像情侶么?
陸望覺得不太合道理,但后來翻看了一會兒社區(qū),又找到了個“理由”。
原來,玻璃玻璃網(wǎng)站的用戶,赫然是一群沒有談過戀愛的單身漢們,他們平日里和異性交流的經(jīng)歷太稀少了,更不要提像是寧亦文這么出色的異性了。不過他們注定要失望了,高三一過,陸望和寧亦文就分道揚鑣。
“那我到底要不要公布這件事情呢?”陸望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了,“這事兒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到時候粉絲如果問起來,我們該怎么處理?如果這個過程中的播放量增加,算不算我騙來的,偷來的,搶來的?他們會不會生氣?我這么做是否道德?”
一想便止不住,這樣一來別說接下來的播放量了,陸望看著安冬賬號里那一個個視頻已有的播放量,心中都好像有什么堵塞了。
這幾個視頻下來,他也有千來塊的收入,近幾日過得是分外瀟灑,但現(xiàn)在心中卻有種歉疚感,一方面是對寧亦文,一方面是對那些網(wǎng)絡(luò)上的觀眾們。
陸望很想告訴他們不是這樣的,我對不起你們啊,我有什么資格要拿這份錢?
他終于放下了手機(jī),埋頭睡去。
當(dāng)天晚上做了個噩夢。
……
第二天周日一早,陸望打了電話,邀請苗繪出來吃飯,苗繪表示早就做好準(zhǔn)備了。
等到了約定的地方,果然見到的是兩個少女,苗繪遠(yuǎn)遠(yuǎn)就給陸望使眼色。
巫瓊還是戴著帽子,這次換了頂米色針織貝雷帽。
她一看到陸望,臉色一變,轉(zhuǎn)頭看向苗繪,眼中有怒火。
苗繪露出了干巴巴的笑。
陸望估摸著她是被騙過來的,趕緊說,“巫同學(xué),你陪我吃一頓飯,我代表全班感謝你,咱們就兩不相欠了。要不我還得煩你呢,你就委屈一次吧?!?
苗繪脫口而出,“對,就是這么說話,先哄著,之后是不是這回事還兩說?!?
巫瓊終于忍不住笑了,“別當(dāng)我面說這話啊。”回頭看了一眼陸望,“陸同學(xué),真要請我吃飯么?我飯量大,做人也不客氣的?!?
陸望心中已經(jīng)決定不動視頻播放來的錢了,那是販賣自己和寧亦文之間的關(guān)系得來的,“不干凈”。但幸好還有昨天演出得來的剩余五百塊,點了點頭,“不客氣好,你能跟我不客氣已經(jīng)是我的榮幸了?!?
巫瓊道,“你別后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