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最后一支煙，黎晗關閉空白的Word文檔，打開了游戲界面。

“去他媽的趕稿，今天不寫了！”

對著電腦屏幕枯坐了一整天，結果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寫出來，從早晨的冥思苦想，到正午的自我懷疑，最后在夜晚選擇自暴自棄，擺爛不寫，這一流程在黎晗身上重復了無數次，他開始學著習慣。

反正離截稿日還有十天，不急。

黎晗的工作是給一家三流雜志供稿，主要負責睡前故事專欄，寫一些看似情真意切，實則矯揉造作，全篇充斥著自我感動的短文。

收入不高，可他不缺錢，甚至稱得上小有家資，屬于那種吃KFC都不用等周四的成功人士。

“叮咚。”

門鈴聲響起，黎晗摘下耳機，向后倒了倒椅子，探頭看向臥室門外。

他沒訂外賣，和鄰居又不熟悉，大晚上的，什么人會上門？

黎晗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他趴在門上，透過貓眼觀察樓道內的情況。

門外站著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孩，頭發被雨水黏在一起，貼在側臉上，或許是受寒的緣故，她緊緊抱著雙手，時不時地打個顫，臉色蒼白，不見血色，看起來隨時會因體力不支昏倒過去。

盡管女孩模樣凄慘，但黎晗不打算開門。

不認識，萬一是有人圖謀不軌，特意派個女孩來博取同情，提前踩點的怎么辦？

在外獨居，安全第一。

黎晗既沒有英雄夢，也不想發正義春。

“叮咚。”女孩繼續按門鈴。

黎晗慢慢退回臥室，拿起手機。

“砰砰砰！”女孩似乎等急了，用力拍打門戶，“開下門行嗎？救救我！”

黎晗停下腳步。

麻煩了。

對方可能是有備而來，正常人按幾次門鈴，等不到回答，應該走開才是，直接敲門喊話，明顯是確定住戶在家。

“你再敲門，我就報警了！”黎晗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樓道里有監控，你可想好了，你還年輕，還有大把未來，只要你能懸崖勒馬，前途還是一片光明的！”

救人？開玩笑，法治社會，到處都是監控，小區值班室里也有保安，真能上演一出追殺戲碼不成？

“我媽讓我來找你，門牌號沒錯呀，表哥你不認識我了？”女孩喊的更大聲了，恨不得整棟樓都能聽見。

表哥？黎晗一愣。

他很久沒跟老家的親戚聯系了，尤其是舅舅，對他沒個好臉色。

至于表妹……說實話，黎晗印象不深，上次見面還是在小時候。

女孩的呼喊吵到了鄰居，業主群里不斷彈出消息。

黎晗一手舉著手機錄像，另一只手開門。

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這表妹是來碰瓷的，有視頻在，屆時也好自證清白。

“凍，凍死我了，外邊雨可真大，這才剛到夏天……”女孩哆哆嗦嗦地進門，饑寒交迫之際不忘左顧右盼，“表哥你房子不錯啊，還有家庭影院，這沙發，這屏幕，這裝修風格……突出一個有錢！”

黎晗不懂“有錢”為什么會成為裝修風格，但他知道再不給女孩遞塊毛巾，他的實木地板就要被水泡壞了。

“舅媽找我有事？”黎晗瞥了一眼女孩。

說實話，平時不常聯系的親戚突然上門，十有八九是來借錢的。

名義上是借，能不能還要另說，沾親帶故的，又不好撕破臉。

“其實也沒事……”女孩擦頭發的手一頓，毛巾懸在半空，憋了好一會，才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來這邊找工作，誰知道剛下高鐵，錢包就被偷了，身份證和銀行卡全在里面，我沒地方去了，還下著雨，才想著來表哥你這借宿。”

說到這，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大有對方一翻臉，她便立馬抱腿求饒的架勢。

“去網吧避一避不行嗎？”被女孩倉鼠一般的眼神盯著，黎晗的語氣略微緩和，但錄像始終沒有暫停。

他和舅舅一家的關系實在說不上好，以前還罵他是“喪門星”，專克六親。

他不還嘴，不代表心里沒有怨氣。

“最近的網吧在五公里外，現在又打不到車。”女孩弱弱地說道，“我只住一晚，雨停了就走，我會付錢的……”

“我不放心，你錄個證據，說你是自愿的，還有身份信息，交代一下。

“好說，好說。”女孩連連點頭，“不過我好歹也是個女孩子，而且是你表妹，能答應我視頻別外傳嗎？”

“滴答……”未擦凈的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在地板上。

黎晗一時語塞。

見黎晗不答，女孩以為他生氣了，咬咬牙，妥協道：“外傳也行，等我收拾收拾，化個妝，你這有粉底嗎？”

“算了。”黎晗擺擺手，“換成錄音吧。”

到底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他這些年連表妹的面都沒見過，總不能無故遷怒吧？

“我記得你是叫，叫……叫什么來著？”黎晗皺眉，努力回想。

“顏卿！”女孩抬起下巴，“小時候你還逼我吃過撒了辣椒粉的面包呢！”

黎晗渾身一顫。

顏卿……好像是這個名字。

逼女孩子吃辣椒粉面包，他小時候有這么壞嗎？

“還搶過我兩本漫畫書，一個氣球，趁我坐下的時候突然把椅子抽走……”女孩掰著指頭，悉數他過去犯下的罪行。

“對不起。”黎晗嘆口氣，“我誠心懺悔。”

雖然他記不清了，但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并不會因此消失，總有一天會從身后追上來。

現世報。

“還不放心？”顏卿看他還在錄音，于是舉起雙手，“我本人自愿在該處留宿……”

“停停停！”黎晗關掉手機，“我又不是放貸的。”

“那我可以留下了嗎？”女孩放下手，偏了偏腦袋，眼神明亮。

“行，不過說好了，只有一晚。”黎晗指了指門口的鞋柜，“先去把鞋換了，我剛拖完的地，讓你踩成這樣。”

顏卿捏著發絲，不好意思的笑笑，往門口小跑過去，“等會兒我再幫你打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