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和王陵相視無語，看著又開始閉目養神的莫余，王陵小聲詢問劉邦：“陛下，此人乃大才呀，何不招之入朝為官？”
王陵可是日后能做丞相之人，多年的老道經驗足夠彌補學識不足的缺點，當然也和劉邦一樣能輕易想到推恩令頒布后的狀況。
有一點莫余說得沒有錯，推恩令雖然咋一看，其背后隱藏的心思算計令王陵直呼陰毒，但實則乃赤裸裸的陽謀。
通過把封地和爵位分給所有兒子，原本的大封國很快就會變為小封國，直接受到中央的管轄，也令諸侯王的權力和影響力都比過去大大減弱，名為恩典實為削藩。
而正因推恩令是一種赤裸裸的陽謀，才會顯得根本無解，堪稱妙到了極點，乃是千古第一陽謀，天下第一法令！
如果是皇帝想直接削藩，那無疑將激起諸侯王的反抗，反而徒增起兵叛亂的風險。可若是反過來以恩惠之名，則反倒能使下一代諸侯王大多感激皇帝的恩情。
妙處還不止于此，由于推恩令能讓所有子孫得利，屆時封地定在何處必會有一番龍爭虎斗，嫡長子也會因此利益受損，致使原本團結的子孫自幼便互相成為敵人，有效地防止了諸侯王之間的聯合與勾結！
這幾點王陵和劉邦都可想到，才更令他們感慨推恩令稱得上天下之大福、千古之大智，僅此一策便可使原先敵視莫余的王陵直接轉為嘆服！
劉邦眼珠子一轉，沒有正面回答王陵，反而大聲問道：“對了子傲，你前些日子與我閑聊時，說了你的畢生夢想是什么吧？”
莫余瞥了他一眼：“是啊，又提起這事做甚？還想再嘲笑我一遍么？”
提起這事莫余就來氣，當時聽完莫余的理想后，劉邦不知何故大笑不止，最終令莫余惱羞成怒，一腳踹在劉邦臀上直接逐客。
雖說莫余還是很有分寸的，只用了一丁點力氣，劉邦本人是什么事都沒有，但不知為何他身邊的那個小陳卻仿佛受盡折磨，見狀是青筋暴起面容扭曲，隨后滿臉痛苦大汗淋漓。
“哎呀，子傲你誤會了，我大笑是因為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欣喜感，絕非嘲笑之意。”劉邦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見莫余面露質疑之色，劉邦趕緊補充道：“若非如此，今日我又何必在安國面前提起？正因我欲讓安國亦見識一番此等大志，說出來與諸君共勉嘛。”
王陵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堂堂至高無上的漢朝開國大帝，居然還得這么費勁心思的哄莫余高興？
簡直仿若是出現在夢中的景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不過莫余雖然被哄得不那么生氣了，但也不是這么好騙的，狐疑道：“既如此，你不如自己直接跟王老先生說吧，省得我再開口多費口舌。”
劉邦呵呵一笑，直接對王陵說道：“也行……那安國你聽好了，我簡單講講子傲當日的遠大志向，他想成為能日日花天酒地的大老爺。”
“……”
王陵呆在了原地，沉默了半晌。
這……這這這哪里遠大了！？這也配稱得上志向嗎？！
“哎呀不對不對，你都總結了個什么鬼，也太短小簡略了。”莫余終于聽得忍不住了，從床頭翻身而起。
“那你請講。”劉邦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微笑著讓到一旁。
呵，拿捏了！
莫余有點氣呼呼的樣子，但臉又稍微有些紅，哼哼唧唧道：“我本不欲講出自己的夢想，那天屬實是喝醉了才會如此，反倒遭你嗤笑。本就沒什么好說的，在王老先生面前便更難啟齒了。”
劉邦道：“你方才不還說安國已經是你親如家人的朋友了么，在家人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陵見劉邦這么說，也積極配合，真摯的說道：“莫先生但講無妨，老夫保證無論如何都不會嗤笑……除非忍不住。”
莫余：“……”
不需要你那么誠實的后半段！
頓了頓，莫余有點害羞的說道：“其實這夢想說來也實屬平常，應當是大多數人的畢生所愿吧。大略來說，便是我希望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每日穿著錦繡華服，吃著山珍海味，享盡榮華富貴之福。”
“我還想要一批忠實的仆從，服侍我起居飲食，聽我差遣使喚。每天我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便有丫鬟伺候梳洗更衣，然后便是一頓豐盛的早餐，各色美味應有盡有。”
“隨后或是出門游覽風景，或是在家聽戲賞花，或是召集美人陪伴歡娛，或是聚眾賭博飲酒作樂，雖不欺男霸女橫行霸道，但也無所不為無所顧忌。”
“我想過上一生都不愁錢花，令旁人羨慕不已的風光無限的好日子，不再為瑣碎的事情煩惱，盡享最美好的一切……總之就是這么的不值一提啦，哈哈。”
莫余一邊不好意思的撓著腦袋，一邊嘿嘿笑著，與之相對的是王陵早已聽得瞠目結舌。雖然他知曉世間有貪污腐敗的陰暗面，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如此光明正大的當夢想說出來！
就算用再好聽的話粉飾修詞，說到底不還是想成為能日日花天酒地的大老爺嗎！？跟陛下總結得完全沒有區別啊！
王陵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不知是該說莫余實在胸無大志庸俗不堪，還是該說這家伙簡直是最標準的貪官污吏模子。
“這下你知道為何了吧。”
劉邦拍了拍王陵的肩膀，其實真正原因他還是沒說出口，可這又有什么所謂呢？招莫余當官，他能找莫余問策，不招莫余當官，他照樣能找莫余問策。
“哦對了，”莫余又期待的望向王陵，“方才老王不是還說因英雄所見略同而笑，所以讓我講出來與君共勉么？那王老先生的志向又是什么？”
“老夫……”
王陵剛想回答，眼角余光瞥到劉邦做了個表情，意思顯然是趕緊配合剛才的話。
最終他絕望地張了張嘴，只能無比委屈的小聲說道：
“俺……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