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裹著寒意滲入金屬建筑縫隙，顏秋月的懸浮機車在27層停機坪劃出歪斜的弧線，車身傳感器發出的嗡鳴混著雨聲，像是壓抑的嗚咽。她第三次將手指按在神經感應鎖上，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她想起和父親爭執時的那一幕。

電子鎖開啟的瞬間，蒸騰的水汽裹挾著沐浴露的柑橘香撲面而來。顏秋夜頭發滴著水，胸膛還掛著晶瑩的水珠，灰色睡褲松垮地系在腰間?！鞍ミ衔?，哪來的風把我們家大小姐吹來了，還知道來找你哥我?。俊八麘蛑o的語調在看到妹妹蒼白的臉色時戛然而止。

顏秋月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涼的合金墻壁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是之前被變形的防護欄磕出的淤青。雨水順著發梢滑進衣領，“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洗澡，我......“話音被突然的哽咽切斷，她慌忙低頭，卻讓更多滾燙的淚珠砸在書包帶的金屬扣上。

顏秋夜抓起沙發上的灰色衛衣套在身上，衣擺掃落了茶幾上的薯片袋。他將玄關暖氣調到最大，看著妹妹濕透的運動鞋在地板上洇出深色水痕，“先坐。“他把熱毛巾塞進她僵硬的手指間，轉身時瞥見電視機屏幕上，籃球賽重播的比分定格在87:89。

客廳里彌漫著泡面的辛香，半碗面已經泡得發脹。顏秋月蜷縮在沙發角落，看著哥哥往馬克杯里倒入熱可可。杯壁騰起的白霧模糊了視線，她盯著杯口旋轉的奶泡，突然想起肖恩實驗室恒溫箱里，那些在培養液中靜靜生長的細胞——此刻它們是否也在為失去操作者而迷茫？

“你們兩個又吵架了？你們一見面我就知道沒好事?！邦伹镆苟自谒媲?，溫熱的馬克杯貼上她冰涼的掌心。杯壁傳來的溫度讓她想起實驗室的培養箱，可再暖的杯子也捂不熱此刻發涼的心。

通訊終端突然震動，彈出的消息框刺痛了她的眼睛。顏秋月盯著屏幕上“權限已注銷“的紅字，喉嚨發緊：“他把我從肖恩實驗室除名了，對嗎？“

不銹鋼水壺磕在杯沿的脆響打破沉默。顏秋夜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柄，腕間的急診科工作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剛才爸和我說了，你的虹膜識別、電子密鑰，所有實驗權限都注銷了。肖恩實驗室董事會的決議文件，現在還鎖在他書房的加密柜里。“

“為什么？“顏秋月猛地抬頭，睫毛上的水珠隨著動作滾落。她想起肖恩教授的興奮模樣——老人戴著玳瑁眼鏡，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反復劃過全息投影：“這個端粒酶優化方案，足以改寫整個衰老醫學領域！“此刻那些傾注無數心血的數據，卻像泡沫般消散在父親的一句話里。

“因為那個項目涉及人體基因編輯?！邦伹镆沟穆曇舻统寥鐗嬨U塊，“爸用nova調取了董事會的秘密會議記錄，發現你們在偷偷用AI模擬胚胎細胞重組?！八粗妹皿E然蒼白的臉，嘆了口氣，“你知道上個月矽淵大學的基因編輯丑聞嗎？三名研究員篡改實驗數據，現在還被關在倫理審查委員會......“

“那不一樣！“顏秋月突然站起，書包帶從肩頭滑落，露出小臂上新鮮的淤青?！靶ざ鹘淌谑菄H生物倫理委員會成員！我們的實驗全程有倫理審查備案，所有數據都經過三重加密......“

“就憑他是你的父親！“顏秋夜突然提高音量，旋即又泄了氣，雙手捂住臉。指縫間漏出的聲音帶著疲憊：“我見過爸書房里的老照片，那次實驗室爆炸事故的遇難者，最小的才22歲。你以為他為什么把實驗室選在郊區還不想你過多參與？“

“疼嗎？“顏秋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輕輕擦過淤青邊緣。他轉身翻出醫藥箱，碘伏棉簽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也真是的，自己受傷了都不知道，還愣著干嘛？外套脫了給你上藥啊?！八桃廨p松的語調里藏著掩飾不住的心疼，鑷子夾著棉球的動作卻格外輕柔。

伏棉球觸碰到淤青的瞬間，顏秋月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哥哥的手指卻像帶著某種奇異的溫度，輕柔地將刺痛化作酥麻。月光穿過云層的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不規則的光斑，宛如基因圖譜里跳躍的堿基對。顏秋月把發燙的臉頰埋進臂彎，袖口瞬間洇出深色痕跡：“肖恩老師說要舉薦我去矽淵大學生物工程系......“話音被嗚咽絞碎，她想起教授辦公室里那張泛黃的合照——母親穿著白大褂站在肖恩身旁，自己扎著羊角辮舉著蝴蝶標本。十八年來，教授不僅是學術引路人，更用實驗室的恒溫箱為她保留著母愛的溫度。

陽臺門滑開的聲響驚動了夜的寂靜。潮濕的夜風卷著桂花香撲進客廳，將懸浮列車劃過磁軌的流光揉碎在玻璃上。

“停！悲情女主角戲份殺青！”顏秋夜像按下暫停鍵般猛地一捏妹妹臉頰，“明天本宇宙無敵帥氣的專屬接送俠將親自上崗，開啟‘秋夜特快’愛心專列服務！”說著他的大手如龍卷風過境，在顏秋月頭頂瘋狂攪拌，把好好的發型搗鼓成了炸毛的孔雀開屏，“順帶沒收某無證駕駛慣犯的懸浮機車鑰匙，你這飆車技術，嘖嘖嘖”

他倒退著往浴室挪步，拽出的男款睡衣像條貪吃蛇似的在地上蜿蜒爬行，“趕緊去給我洗熱水澡，要是敢感冒，我就把你做成人形姜茶，里三層外三層裹成糯米糍！”說著還對著空氣比劃包扎的動作，睡衣下擺掃過地板揚起一陣“陽光味的沙塵暴”。

浴室蒸騰的霧氣中，水流沖擊瓷磚的聲響掩蓋了壓抑的抽噎。顏秋月撫摸著墻上的水漬，想起實驗室的安全門上，自己的虹膜識別曾千百次喚醒那些精密儀器。而此刻，哥哥哼著跑調的老歌在門外收拾泡面碗。

陽臺外，懸浮機車的輪廓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宛如蟄伏的銀龍。顏秋夜的通訊器突然震動，父親的消息框跳出：“照顧好秋月“，末尾跟著個歪歪扭扭的卡通小狗，去年顏秋夜他花了半小時才說服父親使用表情包，夜風卷起他的衣角，卻吹不散嘴角揚起的弧度。他望著屏幕上的文字，突然笑了，這對固執的父女，終究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彼此。

“就沒有小一些的睡衣嗎？“裹著寬大睡衣的顏秋月探出頭，衣擺差一些就要拖在地上了，看起來像企鵝的燕尾服。

“我的大小姐你還挑上了啊？“顏秋夜夸張地翻白眼，故意板起臉，“還有今晚你睡沙發！“

“不是！哥你就這么忍心？“她撲到沙發上，把抱枕抱在胸前，濕漉漉的頭發滴著水，“我可是傷員！“

“不然？你還想睡我床上？“顏秋夜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到時候又做夢流口水到我枕頭上，你幫我洗嗎？“

“滾！“顏秋月抓起抱枕砸過去，卻在哥哥接住時偷偷抹了把眼睛，“哼，睡沙發就睡沙發，遲早有一天看我不把你床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