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塹壕之中,李成也與幾個匪首發生了沖突。
仗打了一天一夜,人死了不少,可寶船只見到了影子。
寶船里究竟有什么寶物,這些匪首們還一點也不清楚。
越戰人心越是散亂,眾匪首內部,自然也不會很平和了。
“李成,金兀術的人馬兇悍不可戰。
人馬死傷不少,毛都不見一根,你還怎么說?”
掃了一眼跟自己一樣在兩淮混飯的曹成。
對他的質問,李成一臉不屑的答道。
“富貴險中求。
哪個給你說金兀術好打了?
咱都做了打算,十萬人馬,只要剩下的人,能扛走寶物就好。
有了江南的財貨,回了兩淮,死多少補多少。
有錢還怕沒人啊?
你曹成的人馬,不是擄掠來的?
咱覺得,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商議怎么攏住人馬,攪亂金兀術的中軍,才是正理。”
李成的話,得到了塹壕之中眾人的點頭認可。
大家伙都不是正經人,就別說正經話了。
李成說的不錯,那綿延幾里地的江南寶船,才是好東西。
“格老子!
再退就是那楊太尉的十八萬人馬了。
弄撒!”
財帛動人心,洞庭鐘相的一句話。
也正經拉起了幾個匪首的統一戰線。
眾人對手下連哄帶騙,又一波的亂戰,對著宗弼大軍就開始了。
前方亂戰,李成攪亂四方,岳飛翹首以待。
山上的楊博卻是好整以暇。
時近正午,楊博翹著二郎腿,嘴里叼著馬肉干,瞅著山下什么也看不到的戰場。
戰事的進展,如今看來算是順利。
“少安,前方毫無音信,你不擔憂?”
望著懈怠的楊少安,秘書李娘子有些憂心的問道。
山下是幾十萬人的大戰,山上的楊少安,表現的卻過于懈怠了。
李易安數次想用他的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來形容他的心態。
可楊少安抖著腿,嘴里嚼著馬肉干的樣子,太像那些個紈绔衙內了,氣勢也有。
只是有些像欺男霸女時的氣勢。
與李易安的憂心忡忡相比,楊博心里確實輕松愜意。
將叼在嘴里的馬肉干拿在手里,楊博老神在在的開口。
“毫無音信,就是最好的戰果了。
如果宗弼大軍,一日夜就突到山下。
楊夫子反而要擔憂自己的小命了。
如今岳統制的主力未動。
說明各處的亂匪戰力不俗,擋住了宗弼兵鋒。
岳統制來報,前方襲營日夜不息。
再有兩三天,宗弼突不到山下。
金賊精銳的精力,也會損耗殆盡。
他的十萬大軍,就會潰散在老灌河沿岸。”
給李娘子解釋完,楊博也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同時望向遠處的目光也深邃了不少。
最前方有李成的十萬,曹成的六萬,鐘相、楊幺的四萬。
京東東路的董平,則是帶著幾千敗兵而來。
二十萬人馬,除去虛報的人數,十萬人總是有的。
加上參戰的其他義軍、亂匪,前方最少十五萬人在阻攔宗弼大軍。
他們的戰力不成,但韌性不錯。
即便韌性不行,陷馬坑也不會讓他們輕易逃走。
接近兩天兩夜的時間,對戰宗弼大軍。
沒有想象之中的一潰千里。
而是潰而不散,潰散之后整軍再戰。
可能有陷馬坑的原因。
但本身的韌性跟架構,應該才是根本原因。
如果是宋軍,戰斗可能早就結束了。
兩淮、江南有這樣堅忍的亂匪,不平靖了他們,北伐也是空話。
仔細一想,楊博心中也是了然,這些人都算是百戰余生的殘民了。
就跟他揀選出的甲士差不多,拼上性命,去著甲執兵。
生死大關之下,生命奇跡也就多了。
心里想清楚了,楊博對一旁的李易安招招手。
無恥的開始了自己的微操生涯。
“李娘子,知會岳統制。
派一隊人馬,兩翼展開。
若前方亂匪向兩翼潰散,趕他們回去。
行文給荊湖孔彥舟,不要墜在亂匪之后。
當心亂匪沖散了朝廷兵馬。
讓孔統制迂回到宗弼大軍后方。
如有亂匪,讓他自行處置。
給孔彥舟的行文,要用印。”
微操做完,楊博想了一下岳爺的反應。
大概率會聽自己的。
至于孔彥舟,這貨跟李成比更不是東西。
李成,楊博還能考慮一下。
孔彥舟,直接打死,一點冤屈也不會有。
現在唯有大江沿岸沒有陷馬坑。
宗弼要走,必須走回頭路。
只要孔彥舟能迂回到宗弼后方,雙方都要面對必死無疑的局面。
宗弼殺不了他。
楊夫子也會以貽誤軍機之罪,斬他在黃天蕩。
斜躺在椅子上,覺得不怎么舒服。
楊博看了身旁的李娘子,繼續開口。
“讓建康府的上官悟,找幾個杌凳用來搭腿。”
正在行文的李易安聽到這樣的吩咐。
手上一顫,紙上就留下了墨跡。
看了一下一身懈怠之氣的小楊夫子。
李易安的心里也有了明悟,或許這才是楊半闕的真容。
自從岳統制來了,這位可是越來越懈怠了。
楊博的行文下發。
正被前方亂戰嚇的有些膽顫的孔彥舟,乖巧的很。
一時三刻間,就開始了向亂軍后方的迂回。
岳飛也一樣抓著行文,下了軍令。
側翼不用甲士去兜住,金六郎的壯丁就足夠了。
遠看依舊未知的戰場。
岳飛對于山上的楊太尉也有些佩服了。
亂匪戰力不俗,遠超他的想象。
此等亂匪,如果要剿滅,不是一時三刻能做到的。
若讓這批亂匪得了宗弼的財貨。
只怕兩淮、江南、荊湖的離亂會持續很長時間。
指望著王師一到,即為齏粉,那也是想多了。
弄不好先潰散的會是朝廷的王師。
想著想著,岳飛悚然而驚。
關注點的轉移,意味著對宗弼的忌憚沒有了。
戰局綿延成這般模樣,也應該沒有了才對。
此時宗弼大軍,已經兩日夜沒有休息了。
即便有部分人馬可以休息。
但再過一兩天,宗弼大軍就是真正的疲敝之師了。
自己這邊的定音之錘,就可以重重的落下了。
想著上山時,心里想的玩鬧、戲耍。
如今再看山上,岳飛有些高山仰止的感覺。
宗弼兇悍如虎,數十萬朝廷大軍無可奈何。
幾乎逢戰必敗。
偶有小勝,多半在簽軍身上獲取。
山上的楊夫子,只是用了一幫子流民,滿地的陷馬坑。
就讓宗弼走進絕地,全軍陷入絕境。
“浩渺如海、難知如陰陽。”
聽到岳飛自言自語。
等的心焦的岳翻,也開了口。
“哥哥,這仗打是不打?
山上那勞什子太尉,怎生給的謀劃?”
“閉嘴!
以后堂上見了要口呼楊太尉!
堂下見了,最好稱楊夫子。”
呵斥了弟弟岳翻,岳飛收回了自己望向山頂的目光。
弟弟岳翻的提醒,也打開了岳飛的思路。
仗還能這么打?
望著地上的陷馬坑,搭著棚子的塹壕。
岳飛開始從楊夫子的身上汲取營養。
“鐵浮屠厲害,快,散進壕溝,拖垮他們。”
與楊博、岳飛的安穩不同。
前線的李成,卻在見識宗弼鐵浮屠的厲害。
即使下馬,全身著甲的鐵浮屠,依舊是冷兵器時代最為精銳的戰力。
即使兩天兩夜沒睡好,鐵浮屠的戰力,也不是流民亂匪,可以輕易對付的。
見戰線有向兩翼潰散的趨勢。
李成站在塹壕邊一聲吆喝,前面的亂匪大軍,就開始洶涌的后撤。
“李成,金兀術的精銳打不了。
這還怎么劫船?”
一山不容二虎,同在兩淮,曹成不待見李成。
李成也不待見曹成。
聽著曹成的質問,李成猙獰一笑,說道。
“天馬上黑了,夜里再戰。”
楊太尉說過,宗弼大軍越是疲敝,越容易戰勝。
宗弼的鐵浮屠不算是疲憊之師。
剛剛數千人上去,幾乎沒對鐵浮屠造成殺傷。
顯然鐵浮屠還不夠疲憊。
定下夜戰之后,李成也不在前面多待,直接越過了塹壕。
楊太尉說過,要保護好自身的安危。
看到面前的流民,承受不住死傷緩緩退去。
獲勝一方的完顏宗弼,嘴里卻滿是苦澀。
騎戰不能用,弓箭消耗的差不多了。
自己的東路主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如果沒有遍地的陷馬坑。
如果弓箭充裕。
有一種便利,大軍都能快速的推進。
“王爺,可以試試招降面前的流民。
軍中財寶、女眷無數,匪首們最是吃這一套。”
掃了一眼這次南征最大的收獲,宋國的宰相杜充。
宗弼點點頭,接受了他的建議。
本想著宋國不堪一擊,扶持一下這個投降的宰相。
可如今局面……
宗弼要妥協做出新的嘗試,岳飛這邊也是一樣。
“岳統制,當初楊夫子就是用這些天王炮,破開了劉家寺大寨的寨墻。
夜里天王炮轟然一響,火球如山一般大小。”
進入岳飛軍中的金二,同樣有些急不可耐。
見岳統制一直沒有詢問天王炮。
已經等了許久的金二決定自己上門。
看著擺在面前的三個破布包,這種火雷,岳飛不是沒見過,嚇嚇戰馬倒是不錯的。
“金二、岳翻,就由你二人,帶百人精銳,夜襲宗弼的中軍馬隊。
此次夜襲,金二做主,岳翻輔助。”
山上楊夫子說過,要維護金二。
在軍中,岳飛對金二的維護很簡單,有好活兒就給金二。
為防意外,岳飛沒讓金二帶著他的本部人馬。
而是把自己的護衛百人,給了弟弟岳翻。
這樣即便出了岔子,應該也能回來的。
天一擦黑,飽食之后的夜襲小隊,就奔宗弼大軍而去。
此時宗弼的軍中,李成、曹成、鐘相、楊幺、董平。
也各自派來了人手,與宗弼談起了買賣。
“一人萬兩黃金還不夠?
你們這些賊廝想要多少?”
初期的談判由降相杜充主持。
李成的人,沒有給他面子,讓杜充隱隱覺得不妥。
談判的結果也不理想,這些亂匪的胃口很大。
每一個匪首,張口就是十萬或是幾十萬兩的黃金、白銀。
這樣的條件,金國怎么可能接受。
杜充在忙著談判,夜襲的金二跟岳翻也到了。
“老金,咱弄?”
看著燈火通明的金賊營地,岳翻看著憨厚的金二,問了接下來的動作。
“讓路上找的那幾個,拿著火把往馬群里跑。”
金二夯直缺少變通,但做事很利落。
路上就依著破劉家寺大寨的步驟,找了幾個扛雷的亂匪。
有了金二吩咐,幾個被俘的亂匪,在一通保證之下。
拿著火折子,抱著炸藥包,就奔金賊馬群去了。
幕府山上,剛要睡下的楊博,被悶雷一般的聲響,喊了出來。
望著遠處的橘紅火球,楊博覺得用的有些早了。
但這是岳爺的命令,應該是沒有差錯的。
“李娘子,差人下山問問戰況。”
山下天王炮都用上了,想必戰況有了轉折。
楊博不在乎軍中雜事,但大方向還是需要清楚的。
楊博需要知道軍情,岳飛如今也一樣。
剛剛的大火球,有些出乎意料的厲害。
他已經下令全軍著甲,夜襲出了岔子,只怕今夜無法安睡了。
宗弼駐地,也亂成了一片。
降相杜充,被一個小將拖入了黑暗之中。
宗弼持刀目眥盡裂,大聲催促著安撫戰馬。
可已經晚了,也全完了。
大軍扎下,地面的陷馬坑,自然要被平整。
幾個炸雷夜里在馬群里響了,訓練再好的戰馬,也會驚厥。
戰馬嘯營跟士卒嘯營比較,殺傷力是完全不一樣的。
數萬戰馬在營地嘯聚,外面是滿滿的陷馬坑。
馬匹在黑夜之中,折斷腿腳的聲響,十分的清脆,同樣也令金賊聽的毛骨悚然。
很快倒地的戰馬,就將宗弼沿河而建的營地圍了起來。
嘯營的戰馬,行動范圍被縮小。
四周全部都是同類的嘶吼聲,進一步加劇了戰馬的驚厥。
“撤!
全軍北撤!
解掉戰甲,只帶武器,快撤!”
金兀術完顏宗弼,含淚下了軍令。
不撤,就要全軍覆滅了。
如今沒得選,能不能撤走,還在兩可之間呢。
“金兀術撤了!
追!
要防著金兀術的回馬槍!
攆走金兀術,東西都是咱們的!”
見宗弼大軍亂了,見軍營之中還有人馬。
李成怒號一聲,看著眾匪首追入黑夜之中,這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幸虧機智,不然宗弼的大營,就會被這些亂匪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