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黃天蕩(六)
- 夫子霸宋
- 墨落皇朝
- 4058字
- 2023-04-26 08:25:00
說,張張嘴就可以。
做,動動手也可以。
后果卻是難以預料的。
在汴梁城驅散各路義軍,一直是岳飛的心病。
如果當初不聽杜充之言,汴梁局勢不至于糜爛。
先是杜充率主力退居建康。
新任的汴梁防御副使郭仲荀,打著勤王的旗號,與杜充前后腳到達建康。
然后又是一個協助副使的程昌,也帶兵尾隨至建康。
宗澤太尉打造的,如湯池鐵城般的汴梁,就在這三個潰逃之人的手里,變的千瘡百孔。
大宋在北地最堅固的據點,隨著楊夫子的南渡,也已然成了無主之地。
從汴梁撤走,在大戰略上,岳飛也說不出太多的道理。
黃河防線不存,北方也確實很難守住。
可杜充棄城的惡果,不止于汴梁的陷落。
宗澤太尉,耗費心血創立的汴梁守軍。
一退再退之下,全軍上下毫無戰心可言。
軍中將領,在一退再退之中,也已膽寒。
將領臨陣潰散,致使主將被擒殺。
年前的建康大敗,猶在眼前。
如今在黃天蕩,岳飛又一次面對跟汴梁差不多的狀況。
以各路義軍亂匪為前驅,攪亂宗弼的十萬大軍。
這個是不需要質疑的。
楊太尉的謀劃,可以說是算無遺策。
只是,金賊悍勇,義軍、亂匪必然死傷盈野。
契丹簽軍萬戶王伯龍,悍勇難敵,麾下契丹兵不懼生死。
建康府一戰,岳飛與王伯龍戰過,結果慘淡。
此戰,岳飛的上官,都統制陳淬被擒殺。
同僚戚方、王燮潰散,幾萬人馬不存,杜充降金。
王伯龍所部,正是宗弼麾下。
鐵浮屠是宗弼的殺手锏,戰力勝王伯龍的契丹萬戶軍不知凡幾。
加上宗弼本部的生女真精銳人馬。
即使面前的楊太尉算無遺策,岳飛也不能保證必勝。
如果算算底牌就能保證勝算,那還打的什么仗?
如建康大敗一樣,戰心、意志也是衡量一場戰爭勝敗的關鍵。
岳飛自覺愧對汴梁城的軍民,想到驅散義軍之舉,不由的心中隱隱作痛。
心中愧疚,岳飛也在想著挽救黃天蕩義軍的萬全之法。
“太尉,各路義軍、亂匪,可否交予職下統帥?”
思忖之后,岳飛沒有答應楊博。
而是提出了統轄義軍、亂匪的要求。
楊太尉說的不錯,撻懶、宗翰援軍必至。
決戰之勢已成。
楊太尉既然知兵,岳飛的想法是楊太尉依舊統帥本部。
將大量的義軍、亂匪交給他,或許能有另一番局面。
聽了岳飛的說法,楊博翻了個白眼。
這夢做的可是不錯。
他楊夫子也想振臂一呼,天下景從,可那只是想法而已。
號令各路義軍、亂匪,他楊夫子沒這么大的本事。
“李成的人馬,只能聽你調令,不會被你統帥。
至于其他的義軍、亂匪,你能說通他們,隨便!
楊夫子是說服不了的。
他們此來為的是求財,你岳統制有辦法統帥?”
不說其他各路義軍、亂匪。
就是已經屈服的李成,也不會把麾下人馬的指揮權,交給楊夫子的。
統帥各路義軍、亂匪,楊夫子也想,可惜做不到。
軍權、人馬,可是涉及身家性命的根本之寶,岳爺怕是想的有點多了。
“太尉調動不了他們?”
聽明白楊太尉的意思之后,岳飛的眉頭緊皺。
如果統轄不了,這位楊太尉的做法,也算是可圈可點了。
“腌臜話!
如果楊夫子能統轄,一早就說給你了。
此戰,宗弼是帶不走寶船的。
讓各路義軍、亂匪得了寶船財貨。
散去之后,是個什么后果,你岳統制自己想。”
兩人之間有隔閡,楊博也看出來了。
自己剛剛的說法,好像讓岳爺誤解了。
楊博不是容不下義軍,而是不敢放他們從容離開黃天蕩。
有了資財的義軍,跟忍饑挨餓的義軍,是不一樣的。
飽暖思淫欲。
有人馬有錢糧,接下來該干什么,就不用說了。
散去人馬做個富家翁,這是最好的選擇。
可這樣的選擇,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那職下愿聽太尉調遣。”
楊太尉的說法,岳飛勉強接受了。
決戰也是定國之戰,容不得太過仁善的讓步。
岳飛想要半跪行禮,卻被楊太尉攔住了。
“免了。
事情大致說給你了。
你想維護義軍,可以與他們談一下。
但是,除了李成之外的亂匪,一個不能放出黃天蕩。
這也是本太尉的底線。
決戰之后,江南兩淮必須平靖,
黃天蕩大軍,掃蕩兩淮、江南,所造殺孽更大。”
托住要半跪的岳爺,楊博可不敢讓他跪下去。
自己來的詭異,局面剛剛打開,正要開始享福。
萬一被岳爺跪死了,那就真是奇冤了。
感受了一下楊太尉雙臂的力量,岳飛心中了然。
這位楊太尉說不上還是個會武藝的。
“太尉,不知職下本部……”
借勢起身之后,岳飛問起了他的本部人馬。
有些話不好直說,岳飛怕楊太尉起疑。
這位楊太尉也是不好琢磨的,對于義軍、亂匪,他的殺心不小。
對于自己這個統制官,這位文人出身的太尉,卻有些過于遷就了。
無論是面對宗澤太尉,還是面對杜充老賊,岳飛都沒有這么輕松過。
之前的文人高官,也沒有像楊太尉這般信任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岳飛這邊也提高了警惕。
“楊夫子的意思是散入精壯之中。
以老帶新,可以提高戰力。
但是,楊夫子的人馬,戰后你不可卷走。
想要擴充本部,從義軍、亂匪之中擇兵。”
楊太尉的話,說到了岳飛的心坎上。
這樣才能提高新軍戰力。
這位楊太尉真是知兵。
岳飛暗自將面前的楊太尉,與降相杜充做了對比。
與杜充大言欺人,殘忍好殺相比。
楊太尉起碼有不懼金賊的膽氣。
具體如何評價,還要繼續接觸。
“職下明白了。”
說完,岳飛退后幾步,站在了一側。
楊博看了岳爺一眼,這位很務實,知道等命令。
“三娘,去知會你爹爹,將金家寨人馬撤出大隊。
留下有志從軍的幫著岳統制整頓人馬。
你兄金二郎也留在軍中,讓岳統制給個差事。
岳統制,金二算是楊夫子的妻兄,在軍中還要多多的照顧。”
吩咐了金三娘,也很正式的跟岳爺提了金二。
見金三娘踩著飄忽的步伐下山。
楊博知道,金三娘算是死忠了。
“岳統制,你軍中若有傷殘精銳,可送幾個過來。
最好可以帶兵。
金二入你麾下,你要仔細的雕琢。
此戰之中,仔細查看李成的人馬。
如有不協之處,莫要忘了知會楊夫子。
待會兒,你與金六郎交割人馬就好。
切記,不要卷走楊夫子人馬。
楊夫子會記仇的。”
目送金三娘下山,楊博又轉身細細的囑咐了岳爺。
交接完成,黃天蕩大戰,就跟他沒多大關系了。
幸好因為孛堇太一的名字,想到了岳爺。
不然自己統轄人馬大戰,只怕會極大的拉低勝率。
如果孛堇太一這次被俘,楊夫子不介意照拂一二。
“職下明白。”
再次仔細掃視面前的楊太尉,岳飛應承了一下。
這位以楊夫子自稱的太尉,算是好相處的。
說話比許多文人清楚的多,如果楊太尉不解釋。
今日自己或許也就誤會了。
“你們師兄妹且敘一敘情誼,楊夫子先去歇息了。”
脫去了黃天蕩的枷鎖,楊博沒感覺到輕松。
只感覺全身酸痛,有些提不起精神。
岳爺現在屬于下官,楊博也沒客氣什么。
拖著沉重的步伐,就進了帷幕罩著的涼亭,在自己的鋪位上委頓下來。
“小夫子可是有不適之處?”
亭外女書史在跟岳統制敘離情。
見小楊夫子步履沉重,李易安便跟了進來。
看到小楊夫子一改以往嚴正的模樣。
斜躺在鋪位上,李易安不由的有些擔憂。
“無妨。
一路走來有些累了,幫我解甲。”
岳爺來了,楊博心中一直繃著的一根弦斷了。
除了最初幾天的布甲,一身寶相麒麟甲,楊博幾乎二十四小時穿戴。
現在放松下來,只覺得身上的甲胄格外的沉重。
如果有可能,楊博只想將這身寶相麒麟甲,作為客廳的擺設。
上身還是算了,穿上甲胄,就意味著身在戰場。
“好。”
李娘子答應的很痛快,但動作就不怎么痛快了。
她是文人世家,除了最近見過金三娘跟女書史常平,經常幫楊夫子穿戴甲胄。
對于卸甲她是沒有任何經驗的。
平常休息的時候,楊博身上要解去部分甲胄。
這部分甲胄的解除,李易安見過幾次。
算是勉勉強強的幫著小楊夫子解去了胸甲、披膊。
解甲難免近身,耳鬢廝磨之間。
李娘子的臉上紅云密布。
楊博是坐在地上的。
解開捍腰,解除庇裈、鶻尾,更是讓李娘子難堪。
不事生產、不做女紅,李娘子難免纖弱。
羞怯之下,力氣也越來越纖細。
帷幕之外響起金六郎的聲音,想到金三娘。
一下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手上的動作一亂,就失了重心,一頭扎了下去。
好在已然卸掉了庇裈,不然會被甲片花了臉的。
這一幕,正好被喜滋滋進入亭子的金三娘看到。
挪開縫隙看到金三娘已經進來了。
李娘子一下就失去了動作的能力。
“三娘幫小夫子解甲。”
見了面前一幕,金三娘臉色一紅。
見零落的甲胄隨意丟在一邊。
收拾好了,才開始幫著楊博解甲。
看了看姿勢尷尬的李娘子,楊博促狹的一笑。
也不幫忙,開始仔細的看著金三娘。
一會兒的功夫,金三娘也是一臉的紅暈,手上的動作也有些凌亂了。
“三娘,累了,捏捏肩。”
見小楊夫子不施與援手,還消遣上了。
李娘子有些氣結,笨拙的起身,也不站著。
坐在楊博的對面,就開始怒視面前的司馬昭。
幸好帷幕之外有人,不然……
想到難堪之處,李娘子心里一驚。
在幕府山的幾天,她已經變化了太多太多。
若來之前,遇到這種狀況,自己會是什么反應呢?
“李娘子,嫩草可不是這般吃的。”
聽著司馬昭的調笑,李娘子更是氣急。
伸手打了一下他的小腿,又愣在了當場。
“李娘子,不若三娘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見官夫人還敢當著自己的面,跟小夫子打情罵俏。
金三娘有些不忿,便小小的頂了一下。
一句夫人,讓李娘子有些無地自容,紅著臉就出了帷幕。
“你啊!
莫要讓她難堪,她也是可憐人。
去給楊夫子找一身素色錦襖,不愿著甲了。”
見小夫子還在為那官夫人說項。
金三娘也是氣悶,若不是汴梁城陷。
她早已婚配,好不容易遇上了合心意的小夫子。
還要跟一個歲數不小的官夫人爭寵。
即便小夫子撩扯常平,也好過撩扯歲數頗大的官夫人。
這官夫人瘦瘦弱弱的,雖說有些氣質,但畢竟歲數不小了。
“哼!
今夜三娘伺候小夫子。”
不理會小夫子的說項,金三娘有些膽戰心驚的發了嬌嗔。
“戰后再說。
再者,此地荒亂,不合適。”
見小夫子還是推脫,金三娘剛要說話,腿上卻是一熱。
“待會兒叫你爹爹進來。”
試了下手感的楊博,沒有繼續勸金三娘。
而是讓她去叫金六郎進來。
岳爺是軍中強人,黃天蕩的戰事,就該他一力承擔。
不囑咐一下,楊博怕金六郎那老小子給岳爺下絆子。
在人馬的掌控上,如今金六郎是絕對強過岳爺的。
一路走來,原本東京汴梁城留下的城狐社鼠,都成了金六郎的麾下。
作為市井之人,金六郎絕對是佼佼者。
他一路從不將流民當做自己人,他的圈子里,只有汴梁人。
跟汴梁城外籠絡相撲手一樣的手段。
圍在金六郎身邊的汴梁人,自然擁有非凡的凝聚力。
相比野地里的流民,汴梁的殘民,見識更多一些。
心思也更為活泛。
除了在體力上,整體素質是遠超大部分流民的。
加上一路小二十天的磨礪,金六郎圈子里的汴梁人。
就跟軍隊里的伍長、什長差不多,有了初步的領導能力。
一旦金六郎跟岳爺別苗頭,流民大隊,怕是要出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