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時江上二安
- 夫子霸宋
- 墨落皇朝
- 4258字
- 2023-04-18 08:25:00
“十八萬流民,你這孱儒打算如何安置?
如你所言,不管是亂了兩淮,還是亂了江南。
咱這太尉無處自處,你龍池楊家恐怕也逃不了朝野責難。”
船下小儒難纏,韓世忠也不打算下船了。
站在船頭扯開嗓門,開始新一輪的唇槍舌戰。
“完顏宗弼的東路,如今在哪?
我這十八萬人,有一部分披甲執兵,可堪一戰。”
談到正事,危險差不多也就解除了,說完之后。
楊博示意女書史給他解去朱紅獸面。
這朱紅獸面扎眼,以后要用那張二郎銅臉了。
見船下的果然是個小儒。
韓世忠也一樣讓人解去了二郎銅臉。
露出了一張西北漢子該有的紅臉膛。
聽了楊家小儒的話,韓世忠覺得多少有些可笑。
宗弼的東路號稱帶甲十萬,豈是一幫子流民能戰的?
“人倒是在!
大小船只七百余條,被某前些時日,困在了黃天蕩之中。
不知小楊夫子,要如何戰啊?”
看著船上的韓世忠,露出一副看二逼的表情,楊博也有些失笑。
身份互換,自己一口濃痰就從船上啐下來,還要高呼一聲‘滾蛋!’。
“賊配軍,且下來,楊夫子與你講講道理。
此次戰過,楊夫子以后必然照拂你一二。”
仰著脖子沖船上喊話,楊夫子也怕船上的賊配軍火氣大。
不管是濃痰還是黃匹練下來了,楊夫子以后的名聲就毀了。
“小孱儒,架子不小。”
談及黃天蕩還有十八萬流民,韓世忠也得鄭重對待。
正值困住宗弼的關鍵時候。
不管這些流民,是亂了兩淮還是亂了江南。
無異于在他韓太尉的背后插刀子,不得不防。
賊配軍,這稱呼韓世忠倒是無所謂,他喊部下也是這一套。
自己也是在軍中被一句句賊配軍喊起來的。
若這孱儒有本事倒還罷了。
沒本事敢言語尋釁,自然讓他知道韓太尉的厲害。
韓世忠不是一個人從船上下來的,還有兩個女人跟著一起下了船。
甲士們在外面警戒,楊博帶著金三娘跟女書史。
韓世忠也帶著兩個女人,一起進了帷幕之中。
“這位是……”
見帷幕之中,只有一把椅子。
楊博不等韓世忠落座,張口就問起了韓世忠身后女人的身份。
帶甲的女將,自然是巾幗梁紅玉,另一位楊博看著有些面善。
只是仕女圖見過不少,形象多少有些混淆。
梁紅玉邊上的女人,之前應該算是美人。
可惜被歲月摧殘的有些憔悴了。
“前建康趙知府明誠的未亡人。”
楊博問的唐突,韓世忠答的直接。
對于憔悴的婦人,就很是失禮了。
顯然在韓世忠這邊,這婦人不怎么受待見。
“哦……大明人啊!
賊配軍,正事稍等再談。
我倒是有首新詞予李娘子賞鑒。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楊博的一語雙關的大明人,在場也就李易安聽得懂。
加上一首寫盡她如今心酸的丑奴兒,不由讓她潸然淚下。
想及這首詞還有暗指,已經失了庇護,又被人如此調笑。
不由的悲從心頭起,痛哭失聲。
“易安、易安,你這小賊,怎生如此無理?”
見李易安被一首好詞弄的痛哭失聲。
想著剛剛這小儒,一聲聲賊配軍叫著。
梁紅玉不由的怒斥出聲,看這小賊儀表堂堂,才思敏捷。
雖說聽不出深意,但言語必定惡毒至極。
對李易安,她是同情的,只是許多事無可奈何。
“我聽的倒是好詞。”
一聲聲賊配軍,自然惹得韓世忠心中不快。
但為將之人,心中自有隱忍,還不到發作的時候。
“好詞是好詞,可惜你這賊配軍,不知其中深情。
李娘子,再送你半闕,聊慰失家之痛。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
想著這位李娘子以后的際遇。
于南渡之人算是正常,于她卻是凄慘寥落。
“賊配軍,李娘子可是有事求你,你又不好應對,不若由楊夫子照拂一二?
前些日子,楊夫子汴梁城外,獨騎斬殺十余金賊精騎,傷了右臂。
正好讓李娘子,近期做個書記。”
楊夫子半闕摸魚兒贈出,李易安那邊停下痛哭,可心中卻更是悲苦。
不理會兩個女人,楊博直接跟韓世忠提出了找秘書的要求。
“你這孱儒打的一手好算盤,看她意思吧。
趙知府昔年在濟南府,有些事情說不清楚,她一心想去行在討告。
國有大事未定,豈能因瑣事磋磨?”
韓世忠的話,擊碎了李易安的幻想。
對于楊博口中所言擊殺十余精騎的事兒,韓太尉有些不屑。
貪慕美色就說貪慕美色,這趙知府的未亡人,雖說歲數稍大,但也算的上美人一個、風韻猶存。
文臣士大夫的無恥,小小年紀倒學了一個通透。
“那就先說正事。
賊配軍,你可有拼掉宗弼東路軍的心思?
再有,你軍中的糧草可充裕?
與我三千石解解燃眉之急?”
聽著面前孱儒說著笑話,韓太尉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若這孱儒說的在理,到可以聽上一下。
這么說話,就是找死了。
“糧草是有,但五兩一石,你有銀子嗎?”
建康府城被金賊焚了大半,韓太尉手里倒是有一批火燒一半的糧食。
掃了面前的孱儒一眼,韓太尉也開出了天價。
“可以!
賊配軍,你這價可開的不低。
將楊夫子的十八萬人運過大江,這買賣做的。”
流民大隊之后,有十幾車金銀,三千石糧食不過一萬五千兩銀子。
兩車足夠支用,現在糧食是關鍵,哪怕三五車金銀,楊博這邊也無所謂。
命沒了錢還在,人生大慟之一,想想就可惜。
“十八萬人,咱不敢讓你過江。”
糧食,韓太尉手里多的是,建康府焚過的大倉,扒拉一下,也能弄個萬八千石能吃的糧食。
但楊博的十八萬流民,韓世忠是不敢讓他們過江了。
亂了兩淮問題不大,亂了江南就要動搖國本了。
江南兩路、荊湖兩路、沿海各路都有亂匪。
再加上這么一股,朝廷不好平亂的。
“黃天蕩之中,有條老灌河故道,可通秦淮河。
宗弼手里的人馬,是被船只鎖住了,一旦再入大江,你奈他何?
金賊箭技不錯,若借機躥到上游。
以火箭攻你船隊,陸上金賊隨船掩殺,你可能活?
我有十八萬人,再檄文天下,招天下義軍前來奪宗弼寶船。
只要你這賊配軍能困住宗弼月余,天下兵馬齊聚黃天蕩。
用血也得淹死宗弼的東路軍!”
楊夫子一席話,說的韓世忠臉色大變、大汗淋漓。
無論是老灌河故道,還是上游火攻,陸上掩殺,都是他的軟肋,這孱儒還真是知兵。
心神驚懼之下,韓太尉也變了閉口葫蘆,兩個女人一個含淚、一個含恨。
帷幕之中,一時陷入了沉默。
“哎!
這就對了,楊夫子說了與你這賊配軍講講道理。
你看,道理還是有的吧?
要不要楊夫子與你講講天下大勢啊?”
懾住韓世忠僅僅是開端而已,事情該怎么走,是個什么結果。
楊夫子心里也抓瞎呢。
只是不敢表露出來,作為謀主,最緊要的就是裝好智珠在握的模樣。
說不定自信的樣子,可以感化韓太尉做出什么非常之舉呢。
“以宗弼劫掠之寶,誘天下亂匪浪戰黃天蕩。
計策不錯!
如若宗弼以船上寶貨勾連亂匪,江南豈不荼蘼?”
事有兩面,壓下心中驚懼,韓世忠緊盯對面的楊家小儒。
此子野心、本領、文采俱有。
堪比不遠的范相公、王相公。
范王雖是一時人杰,但也是歷經朝堂磋磨才成就威名。
威名雖有,但成事卻差了許多。
這楊家小儒聽話語,想做那革鼎人物,倒是可惜了如此人才。
小小年紀,怎生斗得過那些積年老吏?
“十八萬流民盡在我手,宗弼敢做,必然是雞飛蛋打的局面。
江南荼蘼?
不打掉宗弼的東路軍,朝野便不能一心抗敵。
我乃東華門外好兒郎,自有庇護。
宗弼、撻懶、婁室,俱是一時猛將,兵鋒之下當著披靡。
如今兩淮凌亂,淮南東路一馬平川,足夠賊騎縱馬所用。
金賊據淮東望江南,韓太尉不免要東擋西殺,不怕有所閃失嗎?”
韓世忠是從西軍一步步爬上來的,不是幸進之輩。
楊博斟酌話語,想要說服韓世忠,手段無非‘立身’二字。
命都沒了,算計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好!
咱與你軍糧、過江船只。
只是需要你這小儒自行上書言志。
某這邊有快船、快馬,三五日間,行在必有回復。”
困住了完顏宗弼的東路主力,韓世忠這邊也好似咬上了王八。
處處掣肘不說,唯恐宗弼棄船上岸。
幾萬精銳加上簽軍青壯,共十余萬人之眾,令人投鼠忌器。
想到陸上有個墊背的,對于水軍而言也不是壞事兒。
只是這責任要劃分清楚。
文人的事情,還得文人自己解決。
“好!
軍糧與楊夫子運抵老灌河故道左近。
船只要多,只怕流民一動,宗弼、撻懶也要隨之而動。
李娘子,楊夫子右臂不便,可能代筆否?”
兩人達成協議,有了韓世忠的這條線,還能聯系上趙茍爺的行在。
楊博也在默默的算計著,上書言志,這是韓太尉在甩鍋。
只要自己的上書到了韓世忠的手里。
流民渡江作亂與否,都是他匪首楊某的責任了。
不亂,還是大宋好兒郎楊博楊少安。
亂了,那就是致使江南荼蘼的匪首楊某。
楊博問及李易安,韓世忠也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
對于官宦的未亡人,對于家族凋落的李易安,韓太尉視若草芥。
唯有巾幗梁紅玉怒視楊夫子,而且不時憐憫的望著李易安。
如今世道,女子若失了庇護,當真是賤如草芥。
“再做一闕,我便許了你。”
韓世忠的態度明確,上船已經是優待。
追及行在,恐怕結果如是。
軍中不可多待,但‘頒金’非議不平復,她也心有不甘。
被楊夫子一首半闕,撕開心中傷痛。
細聽他與韓太尉的問對,心里又有了新的主張。
“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
二百年來傷國步,三千里外吊民殘。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
外虜塵氛猶未息,諸君莫作等閑看。
此詩就附在上書之上,楊夫子與朝野諸君共勉。”
再剽一首臨終詩,雖說多少有些不吉利,但老成持重滿滿。
正可以打臉文臣士大夫,這兩天想到那些個牲口,楊博就有些心氣不順。
“楊夫子莫要恃才戲耍……”
楊夫子一首臨終詩,聽的韓世忠夫婦頻頻點頭,氣勢這東西是藏不住的。
李中堂裱糊一國多年,上馬管軍、下馬管民。
縱橫揮闔的氣勢,不輸文采大家的。
只有李易安是同道中人,聽出楊夫子的詩詞過于滄桑,好似剽改于前人。
只是兩首半闕,俱是才情橫溢的好詩詞。
前人所做必然流傳,只能嘆一句楊夫子少年老成了。
“也罷!
再送你一闕詠梅。
斯人已逝,莫要流連,人生幾度秋涼,世事一場大夢。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這次楊夫子剽改的頗為貼合李易安的心境,想及種種,只能無奈一嘆。
“亡夫有‘頒金’非議,楊夫子可能平復?”
將心中無奈訴諸面前的小人兒,李易安也是耗盡心氣。
跌坐在地,說不出的悲苦落寞。
“棄城而走,驚懼致死,頒金非議,又算得了什么?
建康府的凄慘,韓太尉親歷,此事還是不要為難自家了。”
鏟事兒,也要分人,對于李易安的亡夫,楊博不怎么看的上。
雖說大溜兒如此,但文人的風骨何在?
翻案昭雪,他身上沒有任何的冤屈。
比之建康府的殘民,他已經算是善終了。
“之前咱勸你在軍中,續上斷弦,你這女子不識咱的好心。
若是讓建康殘民知悉你在軍中,撕碎吃下去都不解恨。
你且從了楊家小儒,或許事有轉機。”
對韓世忠而言,李易安是草芥,而且還是他瞧不上的草芥。
不是梁氏護著,早就送去籠絡下屬了。
在軍中謀算,這女子也是不知軍中險惡。
“易安,你與少安,也是一時俊杰了,且從了……”
梁紅玉算是懂詞的,略一思索之后,又覺得楊家小儒沒什么惡意。
且女子留在軍中,很是不妥。
雖說心有疑慮,但也只能勸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