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指令下達,顧秋蟬眼前一黑,猛地陷入黑暗中,似乎周遭那閃爍的星空忽然被關掉了開關。
忽然,深沉的漆黑中爆開了一團火,他不由自主的向其投注目光,隨即,所有感官似乎循著視線揉為一股,投入這點火光內。
眨眼間,超量的光刮過他的全身,肉體自意識上剝離,五感被過量的信息沖擊,幾乎喪失作用。
周圍是一片純白,無窮的光。
下一瞬,意識猛地一沉,開始下墜。
身周的光被拉長、撕扯,純白分離出七彩,色塊、長條、波浪、線框,層疊嵌套。
在這個過程中,骨骼、肌肉、筋膜、血管、內臟、神經在意識的框架上開始重塑。
然后,一閃。
重獲新生。
顧秋蟬的思維在互聯網中獲得了實體。
不過此時他的五感皆未恢復,感覺就像腦袋上套了層塑料膜,與外界隔了一層,什么都不真切。
他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并不慌張。
意識進入網絡后,肉身的一切感官都無法再起作用,需要通過程序將信息轉化為知覺信號。
而顧秋蟬使用的是預設的電子身軀,沒有自定義,沒有調試,基礎的默認設置,體驗自然不像他的原生肉體那樣流暢。
好像一切感官都慢了半拍,模糊而不真切,他慢慢適應這種奇特的狀態。
低頭打量自己,狀態有點像低像素的全息影像,邊緣模糊,充滿了馬賽克感。
周圍是淡綠色的網格線,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達到視野的極限。
除此之外,四周還是一片空無。
顧秋蟬根據剛剛看過的教程,摸索著調出控制臺操作,嗅探通信協議,抓取數據,解析加密編碼——
終于,數據一點點地被轉化為視覺信號,世界以顧秋蟬為中心開始浮現,并向四周輻射開來。
一條路出現在腳下,一座座高樓、廟宇、宮殿、廣場依次出現,坐落在道路兩邊:那是現實世界中的組織在數字空間中的具象。
他好奇地張望著,一個個看過去:星港城政|府、稷下數字學宮、偃師書院、南華長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大灣區聯合軍工、萬維禪院……當然,還有個耳朵里已經聽出老繭的名字:艾氏集團。
有些名字他在現實中就已知道,有的則是第一次聽說。
顧秋蟬打量一下距離:“網速很快嘛?!?
他松了口氣,看來這家酒店沒有吹牛,網絡確實不錯。
要是換個網絡不穩定的地方,深潛到一半斷網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視野中的影像穩定,和自己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說明網絡狀況良好,網速正常,沒有丟包、時斷時續等現象。
數字空間中的遠近大小都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空間關系由帶寬、網絡狀況、數據處理速度等因素決定。
更遠處還有些小得多、也模糊得多的建筑,那大多是位于大灣區其他城市的組織,因為地理位置的遙遠導致信號衰減得厲害,有的幾乎無法轉化為視覺信號了。
不過今天顧秋蟬的目標不在這里。
他現在尚處于淺層網絡,想要進入秘境,還需要繼續下潛,進入更深層的網絡中去,這也是“深潛”這個叫法的來由。
他既沒有秘境的地址碼,也不會黑客用來突破信息海的手段,他所用的,是星港城所有刀客、法師、垃圾佬都向往的機緣——秘境密鑰。
將密鑰導入控制臺,自動搜索。
忽然,顧秋蟬感到腳下一軟,似乎踩在了淤泥上,他被迅速的吞沒,“淤泥”很快就沒過了他的頭頂。
“咕咚”。
明明是陷入淤泥的感覺,卻發出了落水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著水面上升,離自己遠去。
這是信息之海。
下沉。
1和0組成的海水將他包裹,重重的重壓襲來,那是超出了他電子身軀處理上限的龐大信息流帶來的壓迫感。
無數信息從他的電子身軀中穿過,卻一個比特都不肯留駐。
上個瞬間,顧秋蟬似乎全知全能,下一刻,他又回歸了庸常的本性。
在信息之海的沖刷下,這種奇特的感官不斷往復,顧秋蟬循著密鑰的指引,不斷向下。
下沉。
噗!
清涼、舒爽的感覺刮過全身,就像穿透了一層水膜。
他一個激靈,在連續刺|激下有些疲憊和遲鈍的精神又重新振奮起來。
腳踏實地。
顧秋蟬終于來到了數字空間的最底層。
稍稍動作,他便發現,之前那種和外界隔著一層東西的感覺不見了。
低頭打量,身體變得真切而凝實,完全沒有電子身軀那種虛影般的感覺,似乎和在現實中一般無二。
但他清楚,自己并未離開數字空間,只不過是在這信息之海的最底層,獲得了一星半點的真實罷了。
涌動不休的數字海浪在頭頂上翻滾,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線照得波影粼粼。
遠處,巨大的起伏怪異地蠕動,像山岳,又像某種巨獸——
那是舊時代的留存。
大沖擊發生后,無數舊時代的財團和公司煙消云散,但他們在互聯網中的數據庫仍然存在。
幾百年下來,這些數字的“死尸”便沉積到了信息之海的最底層。
【信號不佳,無法解析內容?!?
【建議更換連接端口,或檢查您的網絡設置后,再次嘗試。】
驀地,顧秋蟬眼角忽然彈出這么兩條提示。
“好家伙,差點把你給忘了?!?
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有這么個金手指。
不過,為什么現在突然跳出來了?
信號不佳?什么信號?
解析內容……解析什么?自己明明沒有導入數據包。
剛才不過是看了幾眼那些數字死尸……
伴隨著這個念頭,一個想法忽地閃出:是那些舊時代公司留下的數據?這也能解析?
顧秋蟬搖搖頭,現在最重要的事還是秘境。
他轉回視線:不遠處的虛無中,立著一座教堂——那就是這次的目標,秘境的入口。
不過,此時的教堂大門口,居然已經有三個人站在那里了。
“嘿,兄弟,這邊!”那邊有人看到了顧秋蟬,舉手招呼他過去。
顧秋蟬不動聲色,來到幾人身邊。
兩男一女,三人都很年輕。
女生穿著紅色的緊身抹胸短裙,露出的右肩上紋著一朵發光的玫瑰。黑色短發,五官精致,紅唇、紅色的眼線,眼珠則是熒光綠,臉上有兩道義體手術留下的Z形結合縫。
兩個男的,一人穿著襯衫、西裝褲、皮鞋,袖口卷起,看起來像個剛剛下班打算開兩局游戲的公司職員;另一人是個高壯的大個兒,嘻哈風的肥大褲子,寬松的背心,腰帶上掛著一圈小包,不知是什么東西。
“看來就咱們幾個,不會再有人來了,我先進去了。”女生不耐煩道,聲音冷淡。
“哎?等等……”公司職員想說什么,結果女生理都不理,直接進了教堂。
教堂大門光芒一閃,女生的身影已經消失。
職員有點失落的樣子,高個兒安慰道:“薇拉就是這樣的性格,別放在心上?!?
公司職員點點頭,看向顧秋蟬:“兄弟,之前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顧秋蟬點點頭,試探道:“你們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