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一章 導言

從1763年的《巴黎和約》到30年以后的歐洲反對革命法國的第一次聯盟戰爭這段時間里,一種西方文明的輪廓很快地顯露了出來。代表其特征的種種主張和象征,大多明顯地具有“近代”色彩。北美的英國殖民者同威斯敏斯特帝國政府之間的內戰,英國空前的工商業擴張,法國激進的社會和政治改革,以及人口穩定但不平衡的增長,給西方世界帶來了經久不衰的革命變革的勢頭。西歐還爆發了一系列規模雖小但其結果促使這一階段的潮流向更大的社會和政治平等的方向發展的革命,如:1768—1789年在小小的城市共和國日內瓦爆發的斗爭,其目的是從政治和經濟上解放中產階級代表和社會地位低下的沒有特權的本地人;1784—1787年荷蘭的“愛國”運動;1789—1792年在奧屬尼德蘭的比利時民主主義者掀起的分離暴動。甚至在保守的英格蘭,自相矛盾的輝格黨信條中所固有的激進主義在以下兩次事件中也得到了新的強調:一是1779—1780年主張議會改革的郡縣“聯合”運動;二是1787—1790年為恢復不信奉國教的新教徒根據宗教考查法和市鎮機關法被剝奪的公民權利而展開的鼓動活動。一些歷史學家在仔細地研究了這些激進運動以及它們與美國革命和法國革命的聯系之后,從這段時期中找到一種在西方世界許多地方共同存在的激進改革和革命變化的模式。[1]

這種研究方法之產生,是因為不滿足于對美國革命和法國革命作孤立的而不是更廣泛地從已經出現的18世紀“大西洋共同體”[2]的角度來進行研究的傾向。這個“共同體”本身就是西歐與新世界之間不斷擴大的商業、知識和宗教交往的產物。在這種廣闊的聯合體內,隨著速度越來越快的航運和郵政往來而把港口和城市中心更緊密地聯系起來,歐洲啟蒙運動的思想和觀念遂得以廣為傳播而暢通無阻。[3]有人認為,1763年以后大西洋兩岸支持民主事業的人們同樣信奉天賦權利的哲學,同樣主張人民主權的觀點,同樣傾向于以三權“分立”原則為基礎的成文憲法,并且力主所有公民不論其社會背景和宗教信仰,都可擔任公職。[4]這些政治原則得以在大西洋兩岸雙向交流的原因是,這個時期出現了許多文學和哲學學會,共濟會支部、科學和學術團體,并且有急劇增加的首都的和地方的報紙。在這一共同體內,激進的政治和宗教觀點的倡導者們相互同情并為共同的理想所驅使,在反對教會和國家已確立的權力的斗爭中相互支持。這種合作關系清楚地表現在英國“哲學”領域不信奉國教的領導人——普賴斯和普里斯特利對美國獨立運動和后來的法國大革命的支持,托馬斯·潘恩進行的強有力的共和政體宣傳,以及美國先后駐凡爾賽的兩位大使——本杰明·富蘭克林和托馬斯·杰斐遜對法國自由派改革的同情和鼓勵。相比之下,1789年以后英國蘭斯多恩勛爵的鮑伍德功利主義改革派與巴黎米拉波的被驅逐出境的日內瓦合作者之間建立的密切聯系,則顯得不那么成功,而且靠不住。在英吉利海峽兩岸,英國廢除奴隸貿易協會和法國的類似團體——黑人之友社展開的與此相似的宣傳鼓動情況也是如此。[5]

有一種觀點認為,朝著現代民主方向發展的這種總趨勢,從根本上說是反抗各種歐洲“合法機構”中根深蒂固的貴族權勢,這類機構包括全國的和地方的議會、國會、擁有最高權力的法院或國教等,以及英屬北美的殖民地議會和總督議事機構。[6]1763年以后,這些貴族權勢中心受到來自三個主要方面的壓力。在法國,尚存的地方三級會議和高等法院,因波旁王朝實行的中央集權和改革政策而岌岌可危;在中歐和北歐,全國和地方的議會的權力正逐步地被受到啟蒙運動影響的專制政體日益壯大的權力所侵蝕;在殖民地美洲、英國、日內瓦和聯合省,立法議院或地方議會遭到來自中產階級或民眾激進主義的壓力和批評。由于受到上述種種抨擊,以及部分地迫于日漸嚴重的經濟困難,導致特權階層重新強調其豁免權和獨有的市鎮特權。這種貴族的“反動”在法國最為明顯,其表現形式是俗人、教士和司法界貴族之間在政治上越來越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最后導致企圖阻止對舊體制的激進改革,即所謂的1787—1788年的貴族反叛。然而這種反動也明顯地表現在:1782年貴族政變后日內瓦“自由派”的被驅逐;馬扎爾貴族和保守的比利時議會反對約瑟夫二世皇帝推行的社會和行政改革的叛亂;以及1787年對荷蘭“愛國者”的鎮壓。所有這一切都說明北美和西歐正在演變的革命形勢極為復雜,表明“保守主義和反革命不是僅有的對革命的‘反動’,而革命本身就是對18世紀各種勢力的一種反動”[7]

盡管關于西方出現一場普遍的“民主”革命運動的概念主要是用政治術語來陳述的,但是人們對在大西洋共同體范圍之外沒有類似的推動力這一點,則是從中歐和東歐經濟和社會結構的差異來加以解釋的。實際上,西歐與易北河以東的地區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在西歐,英國舊日的封建主義只留下幾絲殘余的痕跡;法國絕大部分農民早已獲得人身自由,他們擁有的土地一再被劃分。但在易北河以東地區,除了普魯士國王的直轄領地之外,整個嚴酷的封建體制仍然存在;尤其在匈牙利、波蘭和俄羅斯,擁有大片土地的莊園依舊原封不動。但是,人們早就認識到,社會不公正感和對經濟狀況不滿的嚴重程度在歐洲西部地區反而更加突出,因為在那里封建主義已放松控制,人們對18世紀下半葉法國的“封建反動”更加憎恨。東、西歐之間在其他方面的三個差異可以幫助人們更清楚地理解西歐這種表面上自相矛盾的不滿情緒。第一,正如托克維爾一個多世紀以前就指出的那樣,在法國,貧困潦倒的地方貴族在教區一級已經絲毫無法行使行政職能;而在德意志中部的農村,盡管邦議會已不發揮作用,但普魯士、奧地利和馬扎爾貴族仍積極參與地方政府的工作。第二,雖然在法國,中央政府不愿意阻止貴族犧牲農民來恢復已廢棄的封建地租;而在普魯士,弗里德里希二世(腓特烈)則采取了堅決的措施,以保護皇家領地以外的農奴免遭貴族的無理壓榨;在哈布斯堡領地上,瑪麗亞·特蕾西亞女皇規定了農奴向地主承擔義務的數額;而約瑟夫二世甚至試圖用另一種方式取代這些義務,即根據年收成以貨幣計算出一種固定的并降低了比例的貢賦。第三,在中歐和東歐,大規模的城市人口中心寥寥無幾,且彼此相距甚遠,基本上不存在造成激烈動蕩局面的最重要的媒介之一——人數眾多并且有影響的中產階級。這就是法國成為西方革命運動的名副其實的熔爐的緣故。因為在法國,中產階級對社會和政治不平等的憎恨,以及農民對尚存的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剝削方式的不滿,都會由于君主權威的崩潰和全國性危機的迫近而更加增強。

這種普遍的民主運動的思想自七年戰爭結束起就支配著西方世界,其可貴之處是它突出強調了常常被那些只將注意力集中在某些特定國家的歷史學家們所忽視的一個真相:在美洲以及西歐的許多地方,舊的體制和機構、社會組織和經濟活動,都受到有同樣思想的激進派的懷疑和挑戰;而且究竟是從上而下地推行激烈的改革還是從下而上地進行革命,這一選擇擺在了當時絕大多數歐洲國家政府的面前,而不只是法國政府面前。毫無疑問,18世紀80年代西歐爆發的一系列革命和動蕩,不僅是由當地的情況,同樣是由美洲殖民地人民的政治概念、榜樣和策略造成的。而法國革命多少也是由于從在它之前爆發的小規模的歐洲革命中吸取了動力而促成的。進一步的研究也許會有助于更清楚地找出西方世界許多國家改革派之間存在的多種聯系。這一西方世界的文化統一維系于18世紀的世界主義、貴族子弟所崇尚的大陸旅行、“啟蒙哲學”運動的聲勢以及索列爾所描述的一些“游牧王朝”。另一方面,這一論點也許會過分夸大不同革命運動之間的共同點而低估了它們彼此間的差異。美國的歷史學家們就曾對啟蒙運動思想對美國革命政治原則的形成所起的所謂重要作用提出疑義;英國的歷史學家們感到很難將這一階段的英國歷史比作一種即使是準革命的模式;而法國的歷史學家們則不無道理地認為,這種觀點有低估1789年革命的獨特歷史意義的傾向。[8]

在介紹本卷內容時,也許可以強調七年戰爭和1763年巴黎和約的重要性,這一點是很少會有爭論的,因為在隨后10年的大部分時間里,它們是西方世界歷史的決定性因素。例如,從這一來源中也許能找出當時國際關系改變方向的蹤跡,這種改變立即使中歐和東歐的政治問題明顯突出了。七年戰爭引起的物質破壞和經濟混亂使得原交戰國——戰勝國和戰敗國——同樣地需要緊縮財政和進一步的行政改革。在北美,對加拿大的征服,使英國政府面臨著帝國的防務和重建等急迫而麻煩的問題。波蘭眼下的命運和奧斯曼帝國的最后結局,“大西洋共同體”范圍之外的大部分歐洲地區朝著開明專制制度發展的傾向,以及在第一個英帝國的教會分立等,都因此直接或間接地與七年戰爭和隨之而來的和平條約有關。

巴黎和約的直接后果是使英國在歐洲大陸上沒有任何盟友,同時更堅定了法國首席大臣舒瓦瑟爾為法國在北美和印度喪失的領土進行復仇的決心。1763年以后,英國在外交上處于孤立地位的原因并不主要是它所說的普魯士為了與法國單獨言和而脫離了它,而是1756—1757年各同盟國逆轉的長期后果,以及弗里德里希二世(腓特烈大帝)直率地公開承認和明白無誤地表示他毫不在乎紐芬蘭鱈魚捕撈場的命運。[9]法國與奧地利同盟的后果之一是它放棄了原先打算侵略奧屬尼德蘭的企圖。這自然而然地削弱了英國與聯合省的長期聯系,并加強了當時荷蘭人欲在歐洲大陸的沖突中保持中立的傾向。法奧同盟產生的另一個影響是:進一步穩定了意大利半島的政局,而在1748年之前意大利半島一直是波旁—哈布斯堡沖突的主戰場,這樣做的結果,有助于鞏固波旁家族協約。最后,由于該同盟顯然不符合法國對奧斯曼帝國的傳統支持,奧地利同盟者便促使法國政府在1763年以后越來越增強了置身于東歐事務之外的傾向。英國政府采取的類似態度,也可說明它在這一時期未能實現與俄國結成政治同盟的原因。

舒瓦瑟爾直到他1770年下臺之前,一直借助其優越的大臣地位,把法國所有可利用的資源集中于重新建立本國的海軍和陸軍實力以及大刀闊斧地改革法國的殖民地管理體制方面。[10]舒瓦瑟爾雖然依舊忠實其與奧地利的關系,但卻小心翼翼地限制其在大陸上的義務,而且明顯地把他一手造成的1761年法蘭西—西班牙攻守同盟視為從英國奪取海軍優勢的主要手段,因這種優勢在七年戰爭中使法國慘遭失敗。與路易十五旨在維護波旁王朝在波蘭的利益而建立的秘密外交體制相比,法國1763年以后的官方外交政策主要側重于與英國重新恢復海上和殖民地的競爭。這一政策正好與西班牙的最高利益緊密相連,即保衛它的殖民領地和保護它在拉丁美洲的商業壟斷地位。[11]由于法國同盟者是西班牙在該階段唯一可利用的一個,因此法國盟友拒絕支持西班牙1770年與英國在福克蘭群島問題上的爭議一事,也未嚴重影響波旁王朝各強國之間的密切合作。它們在大西洋角逐的關鍵地區擊敗英國的前景,無論如何得靠它們恢復海上力量均勢的能力和促成英國政府與美洲殖民者之間關系的早日惡化。英、法和英、西在殖民地和海上優勢的角逐,在1763年以后又繼續起來,腓特烈大帝讓普魯士退出大西洋爭斗的決心和法、英政府不卷入中歐和東歐事務的決定,幾乎把這一時期歐洲大陸的東西兩部分分割成各自獨立的政治世界。[12]但是,英國和波旁王朝各國在大西洋世界的公開決裂自然也就推遲,直到美洲各殖民地成功地起來造反,并且由于奧古斯特三世于1763年10月去世而造成的波蘭選舉王位的空缺所引起的中歐和東歐的一場持久而嚴峻的危機,直至1772年波蘭被第一次瓜分和1774年俄國與土耳其締結凱納甲湖條約結束敵對行動時這場危機才得以解決。[13]凱納甲湖條約承認俄國在黑海的航行自由,并有保護在君士坦丁堡的希臘正教基督徒的含糊不清的權利,以及在布格河與第聶伯河之間的土地上,有一個盡管受到限制,但卻可靠的據點。這一條約標志著近東問題的開端。近東問題將在后來的18世紀剩余的時間和19世紀大部分時間里始終糾纏著歐洲的政治家們,因為它預示著土耳其可能很快全部落入俄國的統治,或者遭到瓜分。[14]

同樣顯而易見的是,1763年以后,主要的歐洲大陸列強的國內政策,也部分地受到七年戰爭造成的經濟和財政后果的影響。戰爭期間,中歐的大片土地被荒廢,農村人口背井離鄉,工商業陷入混亂。在一個相互競爭、掠奪成性的各國的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原先的交戰國會感到有足夠的安全,即使在媾和之后,也不能放松它們的軍備。與此同時,那些抱有修改現狀目的的國家則希望不僅維持,而且要增強自身的軍事潛力。因此,在1763年以后,各國統治者面臨的最為迫切的問題是:恢復和緊縮經濟,而當務之急是需要確保增加國家的歲入。在各主要交戰國中,只有普魯士經過戰爭仍顯露出國家財政完整無損,從而使弗里德里希二世得以從王室國庫中抽出大筆資金用于資助旨在幫助財源枯竭的普魯士地主的農村信貸機構,得以免費分發玉米種子和牲畜,并重建農場。[15]在戰后的第一年中,花在這類農業補貼方面的開支就達700萬塔勒。[16]以英格蘭銀行為模式的貨幣改革,于1765年1月設立了國家貼現銀行,并為征收間接稅而采納了一種法國式的稅務管理制度,這些都表明這位普魯士國王在這一時期全神貫注于國家財政問題的程度。[17]在哈布斯堡王朝各領地和法國采用的財政政策所產生的社會和政治后果則更耐人尋味。七年戰爭結束時,奧地利的公債高達3億古爾登[18]左右。年輕的約瑟夫二世把他所繼承的全部個人財產(2200萬古爾登)交給財政部使用,使公債的年利率從6%降至4%。瑪麗亞·特蕾西亞女皇在財政大臣哈茨費爾德的指引下,尋求更為激進的補救辦法,設法從一般的貴族和教會人士的大量免稅財產中索取。當匈牙利的貴族在1764年以維護其財政豁免權為由拒絕接受這些要求,并辯解說無特權等級的納稅限度早已超過時,便導致特蕾西亞女皇于1767年頒布皇家法令,規定匈牙利農民的勞役量以干預封建關系。因此在1771—1778年,這種保護農民、限定他們對其封建領主的義務的政策,在奧屬西里西亞、下奧地利、波希米亞、摩拉維亞和施蒂里亞等地得以實施。[19]雖然這一措施是一種旨在暫時不觸動貴族的財政豁免權的妥協,而讓無特權等級有可能負擔更大比例的國家稅收,但是特蕾西亞女皇卻因而開始了一種社會的改革政策,她的兒子后來實施這一政策,直至其必然發生的結果——農奴制的廢除。具有同樣重要意義的是:天主教違抗政府關于教士需向國庫納稅的要求而造成的各種后果,因為自1768年起,奧地利的教士開始納稅,不再享有天主教的豁免,于是1769年開始解散修道院,修道院的基金首先轉向更加一般的教會用途,而后則轉向慈善事業和教育事業的用途。通過上述和其他的手段,奧地利的國家財政收入增加了,到了1773年,財政收入比10年前幾乎翻了一番。走向更大程度的國家專制和社會改革政策的趨勢,即后來所謂的開明專制,就是這樣根植于財政需要之上的。

在1763—1769年間的法國,也曾有過增加國庫歲入的類似企圖,其辦法是延長享有特權的各等級的某些戰時稅和更平均地重新估定平民稅,但這些企圖遭到了高等法院一致的強烈反對。正是在這個時候,從這部分反動勢力中首次提出了召集三級會議的公眾要求。為安撫那些不馴服的地方行政官員們,路易十五被迫減緩了財政改革的行政計劃,并勉強同意驅逐耶穌會。只是在1771年莫普大法官推行激烈的司法改革粉碎了巴黎高等法院的反對之后,泰雷神父方得以采取一系列激烈的財政應急辦法,在路易十五在位的最后歲月中為法國的國家財政奠定了較前牢固的基礎。[20]

在諸多因素中,財政的考慮若不是更重要地,至少也是同等重要地影響著英國政府在1763年以后對待美洲殖民者的態度。總之,當時英國對美洲的財政政策似有三個主要目的:決心制止普遍以航海法為借口而造成的在各殖民地偷漏海關稅收的現象;企圖通過帝國議會法案在美洲提高稅收;盡力在各殖民地改變和加強其行政權力,使財政獨立于殖民地的議會。顯然可見,這些目標實際上是希望為英國納稅人卸下因七年戰爭而翻了一番的國債的沉重包袱。根據戰時的經驗,也需要為美洲殖民地提供一種有效的防御體系,而且急需給作為整體的帝國賦予一套更加合理和統一的行政機構。這些政策并不是由那些孤陋寡聞和無能的大臣們匆忙地臨時制定的,也不是受任何企圖征服或奴役殖民者或為宗主國的私利而利用他們日漸興隆的事業的不可告人的陰謀所驅使。但是,在大西洋彼岸的商界人士和激進領導人的眼里,這些政策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最終成為爆發一場內戰的原因并以第一個大英帝國的崩潰而告終。

在美洲的殖民者看來,英國政府1763年以后在財政問題和帝國問題上所采取的這種更加明確的觀點,是一種危險的“新措施”,有限制他們自己向西擴張、破壞他們商業繁榮的來源和侵犯他們殖民地立法議會的憲法權利和特權的危險。[21]隨著這些殖民者和帝國政府之間分歧的擴大和誤解的加深,輝格黨政治領袖們在美洲的宣傳活動加劇了這些怨恨,使他們中的許多人所希望的妥協更難以實現。但是,就實際意義而言,美洲人認為這些年來英國政府正企圖貫徹一項帝國政策,一反它過去的“明智而有益的不理睬”的做法,這并非言過其實。該項政策是慘痛的戰時經歷的產物,同時也是商務部一些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官員和身處美洲邊疆受過痛苦折磨的軍人行政官員向政府所提建議的產物。

帝國政策中這一“新政策”的第一個方面,是試圖盡力解決由于保護西部殖民邊疆免遭印第安人的攻擊而產生的種種復雜問題。[22]1763年春,西北部的部落在他們的渥太華人首領龐蒂亞克的領導下舉行暴動,由于殖民地政府在進行鎮壓中未能充分協作,以致有必要增加英國正規軍在戰略要地的駐軍,并再次向印第安人保證,不讓殖民地居民再向西擴張。喬治·格倫維爾內閣在1763年10月7日以皇家公告的形式,正式解釋了這項于兩年前就已勾畫出的政策,即在印第安人尚未被平撫前和尚未制定出關于這些地區的土地拓殖的一致標準之前,禁止在阿巴拉契亞山脈以西的土地上殖民。由于這一決定,政府不僅兌現了在戰時與印第安人簽訂的一系列條約所產生的義務,而且還力圖改變殖民擴張的方向,把它從皮毛貿易地區轉向北方的新斯科舍和加拿大以及南方的佛羅里達。[23]新的分界線雖然并非固定不變,但在美洲所保持的這條線卻與某些殖民特許狀中所包括的西部土地所有權不相一致。看來該分界線自然會招致南方土地投機者和邊疆開拓者的反對,因為他們急切希望離開所居住的受潮水漲落影響的東部海岸平原地區,那里謀生的機會很有限。[24]盡管1768年以后帝國政府不得不放棄這一限制性政策,但是其后批準的殖民定居計劃沒有一項來得及在革命爆發前奏效。革命前夕,諾思勛爵的政府在1774年的魁北克法中盡力安撫加拿大,恢復了帝國控制俄亥俄以北的西部領土的政策,結果在北部沿海殖民地中再次引起了最嚴重的恐懼。

1763年之后,“新”帝國政策的第二個內容是恢復并嚴格實施航海法,并企圖通過議會法令在美洲征稅,向殖民者轉嫁一部分增加了的殖民地防御費。格倫維爾政府仿效皮特的戰時措施,加緊了對海關部門的管理,在馬薩諸塞,更多地訴諸“協助令狀”和代理海事法庭的裁判權。該屆政府在執政的一年內使航海法規中所“列舉”的商品數目翻了一番還要多,并禁止殖民地政府發行紙幣。然而最重要的是,該屆政府為尋求增加財政收入,于1764年通過糖稅法,引起了頗有勢力的新英格蘭商人的反對;1765年3月的印花稅法,又在美洲最直率和有影響的人士中引起了普遍的抗議。使殖民地人民公開向新帝國政策的方法和原則提出挑戰,是因為一并采取了以下的措施:在戰后經濟衰退的時期,企圖終止新英格蘭和中部殖民地與法屬和西屬西印度群島之間進行的有利可圖的走私貿易,以及決定放棄不得人心的以征用方式為殖民地防御提供經費的做法。[25]“自由之子社”雇用暴徒以暴力反對殖民地的印花稅稅吏,使印花稅法在美洲名存實亡;殖民地商人們對英國商品進行的經濟抵制,迫使該法在1766年廢止。但這兩件事在隨后的英美關系危機中都不如以下事件重要,即帕特里克·亨利在弗吉尼亞“殘余”議會中的挑釁,和1765年10月印花稅法大會通過的較為溫和的決議。雖然針對英國政府的這種人身的和經濟的抵制方式后來在1765年和1774年之間的數度沖突事件中再次奏效,但是印花稅法危機的主要意義,在于它使憲法原則問題上的根本分歧公開化,導致了最后的分裂。在這之前,殖民者傾向于依靠他們的皇家特許狀來維護自己的自由;在這以后他們強調在英國憲法范圍內自身享有的種種權利:征稅必須征得他們的同意;審判要由陪審團進行;他們可上訴要求申冤。這些既接受對英國國王的從屬關系,也接受帝國議會以對外關稅手段來管制貿易和商業的殖民地人民,現在把旨在增加財政收入而提高對內稅收的企圖斥為“違憲”。[26]當“公告令”中重申帝國議會的最高立法地位“在一切情況下”都高于各殖民地時;當湯森企圖——盡管不成功——強迫殖民地的上級法院批準擴大“協助令狀”的使用范圍,以及當他把從另外一系列關稅收入撥作支付殖民地總督、法官和官員的薪金時,這些措施便被視為對殖民地立法會議的地位和權利的直接侵犯,并被視為“奴役”殖民地人民的根深蒂固的計劃的一部分。[27]為孤立和平息馬薩諸塞對茶稅的抵制而在1774年頒布的幾項被稱為“不可容忍的”法令,證實了他們的這些疑慮,并表明英國政府在面對殖民地的一再抵制下,終于訴諸高壓政策。[28]在這一威脅下,第一屆大陸會議實際上推翻了帝國議會對殖民地擁有的最高權力。[29]最終放棄效忠國王,并以正當理由要求享有天賦權利,只是到開戰之后,認識到需要有外國盟友時,才在獨立宣言中加以表明。

美國爭取獨立的斗爭在最初時就是這樣一場殖民地的造反,或者像某些歷史學家描述的那樣,是第二次英國內戰。但是,由于美國人很快就意識到他們反叛成功的可能有賴于外國的干涉,因此隨著戰爭的繼續,不久便演變成一場國家間的沖突。[30]在1776年年初的幾個月里,殖民地人民確信法國會參戰,而且西班牙和聯合省會謹慎地給予捐助。于是他們認為這場戰爭不僅是為了自身的政治解放,而且也是為了瓦解和分裂大英帝國。[31]就領土野心而言,“造反者”從一開始就打算征服和吞并英國在北美的所有其他領地——加拿大,新斯科舍,布雷頓角島,紐芬蘭和東、西佛羅里達。美國人幾乎有同樣的信心計劃奪取西歐的貿易口岸和大西洋西部的海軍霸權。由于在初期征服加拿大的企圖受挫,同時越來越需要得到法國的經濟和海軍的援助以維持生存,最后迫使美國人把眼前目標限于爭取與法國正式結盟作為贏得戰爭的必要手段。

使殖民地人民感到幸運的是,法國外交部的韋爾熱訥伯爵在恢復大西洋的商業和海軍力量的均勢方面,其決心不亞于他的前任舒瓦瑟爾。他認為,不管美洲內戰的結果如何,法、英的交戰都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在獨立宣言之前,法國就已開始向殖民地運送秘密援助的軍事物資了。更為重要的是,法國政府不顧杜爾哥的拼命反對,于1776年5月決定保證執行向殖民地人民提供財政援助的政策。[32]但是,由于西班牙人不情愿支持一場有可能引起西班牙自己在中美洲和南美洲的屬地不穩的反叛,以及法國人擔心殖民地的抵抗運動可能失敗,直到1777年10月美國人在薩拉托加取得勝利之后,韋爾熱訥才公然提出與殖民地人民正式結盟。根據1778年2月6日簽署的條約規定,法國承認美國的獨立,兩國互相承認對方在新大陸的領土,并約定把戰爭進行到美國的主權得到保證為止。英法兩國到7月已處于交戰狀態,但是,法國海軍投入關鍵性的大西洋戰場則推遲了很久,主要是因為西班牙不愿意承認美國的獨立。另外,也是由于佛羅里達·布蘭卡執意要強迫英國給予波旁王朝各國以實質性的好處,以此作為聯合調解殖民地沖突的代價,或者作為法、西兩國入侵的結果。西班牙只是出于貫徹這一有限的戰略和獲得直布羅陀、梅諾卡島,以及它在中美洲的權利,于1779年6月作為法國的盟友參戰。[33]在法國的慫恿下,隨著北方列強武裝中立的形成和荷蘭的卷入,英國于1780年完全被敵對勢力所包圍。盡管在同年春季羅尚博率領的一支規模不大的法國遠征軍在羅得島登陸,但法國海軍的主要活動仍集中在西印度群島。在這種情況下,美國人雖有華盛頓的得力而精心的領導,但仍差一點在1780年年底被打敗。翌年5月,法國艦隊受命配合殖民地的軍隊作戰,結果德格拉斯終于在切薩皮克灣外擊敗了格雷夫斯,使康華理率領的英軍在約克敦投降。正如華盛頓本人曾一直預期的那樣,法國的財政援助,尤其是海軍援助,被證明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不過,1783年在凡爾賽的媾和中,英國海軍在戰爭的最后階段,在印度洋、西地中海和加勒比海戰勝了波旁列強一事,也有著同樣重要的影響。謝爾本的巧妙而富有想象力的外交活動,其結果不僅防止了第一大英帝國的徹底瓦解,而且也剝奪了法國和西班牙似乎已握在掌心的在歐洲和亞洲的領土和經濟利益。

這一成功的要素在于事先已與美國談判專員富蘭克林和杰伊達成了諒解,即在承認美國獨立的同時,還答應美國提出的向五大湖以南的原西北地區擴張領土的要求。這一和解包含著犧牲謝爾本希望建立英美聯邦和大西洋自由貿易共同體的幻想,但是它使英國保住了對加拿大、新斯科舍和紐芬蘭的控制,并在實質上破壞了法、美聯盟。[34]相比之下,盡管法國和西班牙得到了某些好處,盡管英國因其北美帝國部分崩潰而蒙受了屈辱,但波旁王朝各國接受了大體上并未觸動英國在七年戰爭中的收獲的和解。最為重要的是,韋爾熱訥意欲變美國為法國的經濟衛星國的希望破滅了。

美國革命在大不列顛和法國的反響是深遠而廣泛的。美國戰爭的災難在英國政治方面的反應是:約克郡的中產階級地主們和倫敦的激進分子在1779—1780年期間精心組織了爭取“經濟”和議會的改革運動。雖然這種鼓動加深了對羅金厄姆輝格黨人的議會改革的不滿,而且只達到了極其有限的目的,然而10年之后年輕一代的輝格黨政治家們再次提出議會改革時,他們并未忘記各郡的一些社團向議會施加壓力而采用的種種“美國的”方式。但是,不論是1780年還是1793年出現的這些政治運動,都沒有革命的意圖。戰時的需要,格拉頓的雄辯,以及愛爾蘭志愿軍的武裝示威,促使羅金厄姆于1782年勉強同意愛爾蘭議會的立法獨立。美國殖民地的喪失還使1783年以后英帝國面臨的各種問題不是減少而是更加嚴重。雖然負責官員的態度仍是頑固地堅持殖民地政策的重商主義原則,但在以后的10年中,皮特則為一種更加明智和持久的帝國主義奠定了基礎。由于美洲的分立結果使英國在東方的貿易利益變得越來越重要,而諾思勛爵1773年的管理法案又不夠完善,使之有必要在比較令人滿意的基礎上建立與印度的官方關系。[35]皮特政府1784年的印度法要求東印度公司的職員在經商行為中遵守更為嚴格的標準,并將該公司的董事們交由國王任命的政府管理機構管理,同時,通過該法修正案的方式,授予駐加爾各答總督以超越其參事會的必要權力。此外,由于原來的美洲殖民地不再向運往海外的英國囚犯開放,于是1788年在悉尼建起了第一塊流放地,這便是新南威爾士殖民化的開端,它與澳大利亞的未來發展和太平洋的開發都有連帶的關系。后來在1791年,由于被流放的美洲帝國效忠派堅持要求在上加拿大建立代表機構,導致該省從下加拿大分離出去,這兩個地區都獲得類似自治的權利。而皮特則堅持以為,并在實際上提出加拿大的稅收應“由他們自己的立法機構決定”的主張,他顯然沒有忘記1776年的深刻教訓,盡管當時的處境不同。最重要的是,美國獨立戰爭在財政方面造成的后果,為1784—1789年之間皮特推行的一整套財政、商業和行政改革的成功起了推動作用。[36]這些改革不僅確保英國戰后期間的恢復,而且使英國得以從商業和工業擴張的前所未有的新機遇中受益。

在法國,1783年以后對財政改革挑戰的反應做出得太晚了。正如杜爾哥所預測的那樣,在那里由于參加美洲的戰爭而引起的財政混亂,在幾年的時間內導致了全國性的破產和舊制度財政的崩潰。正如七年戰爭遺留的財政問題使英國政府采取了最終失去其美洲殖民地的新帝國政策一樣,美國獨立戰爭的財政爛攤子將法國置于如此的困境,除了召集三級會議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辦法。第一次顯貴會議和巴黎高等法院拒絕了卡洛納和布里安倡議的財政改革方案,以及他們呼吁召開全國代表大會的要求,這實際上等于美國人的“無代表權就不納稅”要求的翻版。在特權階層和第三等級之間隨后的辯論中,法國自由派貴族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他們中最有影響的人士有幾個曾作為志愿者參加了美洲的戰爭。這些人得到保守的巴黎高等法院中一批年輕法官的支持,這些人因贊賞美國新憲法而被稱為“美國人”。法國貴族中這些持不同政見的集團,由于擔負革命黨的政治領導和全力支持中產階級爭取平等的要求,就使1787—1788年貴族叛亂最終必然遭到失敗,為1789年決定性斗爭中人民事業的勝利做出了重大貢獻,盡管這一貢獻時常為人們所遺忘。[37]

然而,英國戰后的10年主要引人注目的也許是所謂經濟“起步進入了自給自足增長”的狀態,即上一代歷史學家所稱的“產業革命”。雖然關于這一現象的年代一直是經濟史學家們爭議最多的問題之一,目前有見地的一致看法是:那次不僅改變英國,而且改變整個現代世界的突然出現的增長,其發生的時間是在喬治三世在位的第三個10年,而不是在最初的10年。關于這一突然增長的起因,如今人們不大從英國發明家的技術革新中去尋找,因為這些技術革新,除瓦特的轉缸蒸汽發動機外,其范圍有限,并不具有革命性;而更多的是從整個18世紀期間英國在海外殖民貿易方面的領先地位,從它率先開發棉花貿易中去尋找,因為這為控制大規模的市場,并向這些市場供貨提供了理想的條件。這些市場會保證資本主義式的生產不斷擴張,同時也使英國通行比較低的利率并推廣新的企業經營技能。[38]此外,人們還正確地強調了這一時期促進英國商業和工業增長的種種社會的和經濟的條件——水陸交通網絡迅速改善;和蘇格蘭合并的法案簽署以來,已有一個很大的國內自由貿易區域和足夠的港口設施,以及除英國外在歐洲其他地方尚未出現的資本主義和科學耕作方式的農業。這種農業已可以維持增長迅速的城市人口,并有足夠的錢可賺,而不需要吸取英國從世界貿易中所獲的全部資金,并對農村人口為工業提供所需的勞動后備軍有著足夠重大的影響。[39]早在1790年,英國的社會結構就在明顯地朝著城市化和工業化社會的方向轉變,其最終形成是在后來的半個世紀中。不過,甚至到1793年時,工廠體制的發展也還處于初級階段,即使在紡織業方面也是如此。工業革命雖已開始,但還未大踏步地進入其充分發展的勢頭。

在“大西洋共同體”范圍以外的大部分歐洲大陸地區,1763—1789年間最顯著的政治傾向是朝著建立傳統上所稱的“開明專制”的政府體制發展。雖然一些歷史學家認為“開明專制”的說法含義模糊不清,因而對它是否有用提出疑義,但似乎還沒有必要把這種說法作為過時的和毫無意義的文學術語而加以拋棄。[40]18世紀末葉大陸“專制主義”的特點在于它是建立在為君主專制辯護的新理論基礎之上的。它使用了新的行政手段,而且表現出某種允許用世俗的觀念和歐洲啟蒙運動的社會經濟理論來改革其政策的傾向,即使不能改成這種樣子,至少也披上了這種色彩。[41]

在這一時期,絕大多數歐洲君主(或他們的大臣們)關心刺激他們各國經濟增長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加強本國的軍事力量,其中有些人則是希望通過對中世紀殘存的重疊和倒退的地方管轄權加以合理改進或干脆取消,以便使他們的各領地在行政上有更大的凝聚力。而其他一些君主則是設法通過建立一種在政府中有效的伙伴關系或者絕對的獨裁政治來解決重新抬頭的、有時甚至是無法無天的貴族的問題。這些目的嚴格說來是很實際的,而且也不是什么新鮮的東西,但“開明的專制君主”采取的方法和政策均與當代的需要有關,若不從18世紀理性主義的背景、不從當時人們普遍關注的首先是自然法理論這一情況,不從當時統治者改善其臣民的精神和物質生活不完全是出于利他主義的考慮等方面來看待,就難以理解上述的方法和政策。

當時為取代業已喪失信譽的神權學說而提出的各種專制主義新概念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洛克的契約論和重農主義者的各種政治理論。開明專制理論的經典公式在弗里德里希的《論政府的形式和君主的職責》一文中已有陳述。在1771年私下為伏爾泰和其他朋友印刷過的這篇短文,很清楚地包含著君主制的契約論觀點,并明確地闡述了統治者對其臣民所承擔的義務。[42]“為使君主永不背離這些義務”,弗里德里希得出結論說,“他應銘記他與他的臣民是完全一樣的人;如果他是某個社會的首席行政官、最高司令、首席財務官或首席大臣,這不是為了讓他僅僅作為象征,而是要他切實履行那些職責。他只不過是國家的頭號仆人,有義務正直、理智和私毫不利己地行事,就好像隨時要向其公民們匯報執政的情況”。[43]新的專制主義學說的另一個來源是重農主義的“合法專制”概念。[44]早期的重農主義者避開社會契約的充分嚴密性,而就其職能上的特征為絕對的,但不是專制的君主制找到新的思想支柱。把這些職能與捍衛自由和財產等同起來。為了使君主能夠有效地履行這些職能,便認為君主應擁有立法和執行兩方面的權力。但是,在立法權力方面,君主須接受由選舉出來的土地擁有者組成的咨詢會議的指導,并將任務限制在“宣布”和用成文法來體現那些永遠不變的自然經濟秩序的原則。這在實踐中意味著重農主義者希望排除君主對各種經濟勢力自由活動的干預,并且意味著通過一種獨立的有關職權的規定把他限制在履行其“合法”職能的范圍之內。也許除了利奧波德二世皇帝之外,沒有哪位君主對這種學說產生任何興趣,這也就不足為怪了——盡管俄國的葉卡捷琳娜二世曾在向1767年的立法委員會發出的“指令”中明確表示她反對孟德斯鳩的權力分立學說。

開明專制君主們在使政府機制現代化的努力中,采取了類似技術性質的行政改良。文獻和記錄以前一直被視為部長和官員們的私人財產,這時被歸入國家檔案以作統計和計劃之用。從前依靠征斂、以權謀利和出賣官職的收益的官員,這時越來越多地從中央財政中領取固定的薪水。出于經濟的考慮,裁減了冗員和減少了宮廷補助;對政府賬目的審計,過去只用來作為對官員們品德的司法審查,現在則進一步加以推行用來了解國家財政收支的當前狀況。接著制定了財政體系和預算控制。著手進行了各種人口調查,從事地籍測量以促進財政改革,國內外的報紙被利用作為情報的來源,技術、農業和科學的知識有步驟地用來為各級政府服務。[45]進步的經濟計劃雖然還不成熟,而且只為了應急之用,但終于起步了。[46]

把“開明專制”當作一種有效或可信的政治概念加以接受,存在某些困難,這是由于人們對諸如弗里德里希二世(腓特烈大帝)或葉卡捷琳娜二世等專制君主公開表白的誠意存有疑慮,因為他們都曾私下把他們哲學方面的心腹朋友和顧問們的“開明”設計嘲諷為烏托邦。因此,18世紀君主們的“開明”常被人們與那些夸夸其談的文學宣傳相提并論,目的是博得其他國家受過良好教育的階層對政府體制的贊同。實際上這種體制仍然憑借使用壓制性的審查制度、秘密警察和任意監禁,這也是無法否認的。影響這些君主的改良政策的“開明”,其性質無論如何不同于其倡導者們在被不確切地稱為“哲學大師”或冠以歐洲偉大思想家們的得意門生的稱號時所闡明的含義。這些君主在他們的基督教會改革中采取的宗教容忍和反羅馬教廷的政策,表現出中立的成分比世俗的成分要多。他們的社會改良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出自人道主義以及功利主義的動機。他們的財政和商業政策往往隨經濟思想的最新發展而變化。[47]至少在以上種種方面,這一時期的專制統治是審慎地前進的和“開明的”,這里說“開明”并無貶義。如果說弗里德里希和葉卡捷琳娜二人就其社會同情心方面的頑固態度而言都是保守的,甚至是中世紀的,如果說他們誰都不愿冒損害封建統治之險,那是因為他們認識到他們的專制統治仍然依賴他們的特權階層的合作和支持。那些以激進或革命的主張進行實驗的人則遭到約瑟夫二世悲劇性的命運。約瑟夫宣稱要使“啟蒙哲學”成為他國土上的立法者,他就背離了“開明專制君主”的真正信條,這種信條是以經驗,而不是以教條為根據的。

“開明的”改革在歐洲產生的最重要的結果是政教關系日益緊張;進一步向民法和刑法的法典化和現代化發展;在德意志中部,公眾對貴族在社會和政治方面的虛華和妄自尊大的批評日益增多,同時還要求減輕專制主義者政府的苛政。

教會與國家關系出現危機,其本身的原因是在基督教教會改革領域中維護了世俗君權和在天主教國家內反羅馬教廷的主張不斷蔓延的結果。奧地利的“約瑟夫主義”從推崇神圣羅馬帝國的教會政治的費布朗尼烏主義中汲取了動力,但在某種程度上,它也是來自瑪麗亞·特蕾西亞的傳統。[48]在西班牙和意大利,18世紀“政治上”的詹森主義的傳播加強了王權至上論的各種歷史性權力要求。不過這兩種現象都反映出天主教國家中普遍存在的君主和主教日益獨立于羅馬教廷的同樣趨勢,以及教會本身為社會和經濟的發展做出貢獻的同樣決心。反羅馬教廷的主張贏得的最顯赫的勝利是在1759—1767年之間把耶穌會從葡萄牙、法國和西班牙驅逐出去,并于1773年7月在波旁王朝各君主的共同壓力下,迫使教皇克雷芒十四世宣布解散該會。[49]在哈布斯堡的領地上,容忍非天主教徒,由國家控制普通的神學院,制止默禱教團,并對教會管理區域進行了重新規劃。在西班牙,限制宗教法庭的權限,由王室控制主教的任命,并使大學從神職人員的控制下解脫出來。在意大利本土,沒收了教會土地,通過立法禁止永久管業權、對教士征稅,并限制教堂的庇護權。統治者們實行的所有這些改革,都是決心維護其王權,以對抗頑強但已軟弱無力的教皇統治。[50]這都是一些先例,當接著在革命的法國建立了立憲會議后,便在高盧教會中出現了宗教分裂。

編纂法典的行動與其說顯示了人道主義啟蒙思想的進步,不如說是表明繼續強調國家權力的至上。1794年的弗里德里希法典[51]除包括民法、刑法和行政法的全部范疇外,還把君主作為國家唯一代表的獨特地位再次加以確定。并對貴族在社會和政治方面的支配地位,進一步在法律上予以承認。[52]出自開明的西里西亞法理學家蘇亞雷斯之手的這一將羅馬法和日耳曼法融合在一起的法律,適用于情況復雜的整個普魯士各領地。把它說成是在國家建設方面促使社會倒退的做法,也許不能算過分不公正。在俄國,編纂成法典的與其說是法律本身,不如說是貴族的種種特權。[53]在哈布斯堡諸領地,1786年頒布的一部新民法法典的第一部分,在繼承法中廢除了除某些例外情況的長子繼承權原則,并規定未舉行宗教儀式的婚姻可以離婚,從而更進一步加劇了與羅馬教廷的爭執。1787年的一部反映出受貝卡里亞影響的刑法,確認了廢除拷打和死刑,減輕了16世紀嚴酷和不人道的刑罰。這些刑罰在先前的一部1768年的法典中大部分依然存在,它十分恰當地被稱作“特蕾西亞的懲罰女神”(Nemesis There-siana)。[54]

最近對德意志中部開明專制的影響進行的一些研究表明,強大的公眾輿論越來越多地把矛頭對準頑固的普魯士社會結構,對準從約瑟夫二世改良政策的倒退,以及奧地利秘密警察的鎮壓行徑。[55]奧地利和匈牙利開明專制所產生的未曾預料到的后果之一,便是農民、學生和城鎮工人階級組成的第四等級的政治覺醒。在此之前,他們始終由于1787年土耳其戰爭的財政和軍事負擔以及約瑟夫二世和傳統宗教活動的干預而被疏遠。這些沒有特權的階層從約瑟夫二世推行的改革中受到鼓舞,開始追求徹底的社會和政治解放,這卻遠非約瑟夫二世原先的意圖,而是法國革命家們的新信條的一部分。[56]

約瑟夫二世不顧貴族是否能接受和是否影響其特權,試圖革新其所轄版圖內的行政、法律和社會制度,表明當推行自上而下的激進改革措施時,歐洲專制主義政權最危險的時刻將隨之而來。這種危險在路易十六的法國更為廣泛的范圍內顯露了出來,因為在歐洲人口最多的國家里,這場推翻波旁君主政體和徹底清除封建殘余的大革命,其本身就是受那些與開明專制君主動機相同的改革措施的鼓舞而突然發生的。對這場大革命的研究,對法國和近代世界的影響是如此的復雜和深遠,在最近30年的一些學者手上,這種研究已達到了新的重要領域,他們一直試圖從大革命參與者中最活躍的農民和城市“無套褲漢”的角度來重新解釋這場革命。關于這些學者的某些發現以及歷史學家們對這場翻天覆地的動亂有更大重要性的種種新見解的概述,在本卷的后面幾章中均有所敘述。[57]

長期以來,舊制度中存在的財政、憲法和經濟等方面的種種問題需要果斷地加以處理。當最后到了1787—1788年卡洛納和他的繼任者布里安提出解決方案時,頑固不化、彼此傾軋的特權階層激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政府危機。倘若他們的解決方案能早一點付諸實行的話,也許會避免政府的垮臺。于是改革的重任不得不委托給由普選產生的三級會議,而不是委托給由精心挑選的有利害關系的貴族組成的準代表機構。大革命在1789年春獲得的第一個戰果就是對這個陳腐的機構進行了決定性的改造,使其成為擁有制憲權力和最高政治統治權的國民議會。第二個戰果是國民議會不顧被強行解散的威脅,通過攻打巴士底獄而維護了它的權威。1789年接踵而來的其他“戰果”有:8月4日晚封建制度被部分推翻;發表了不朽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到十月事件時,改革道路上的剩余障礙最終被掃除。[58]

在革命的初期,正如伯克所認識到的那樣,法國革命變革的模式已經形成,因為,雖然“1789年的原則”是國民議會中的資產階級代表們精心制定的,而且新秩序的建立也是他們的功績,但是在與反動勢力斗爭中起決定作用的乃是廣大群眾直接參與了政治。這種模式后來在直至熱月政變為止一直在不斷向左轉的革命的各個階段中一再出現。正是在這種意義上,對該時期農民暴動和巴黎工人階級的活動及群眾心理的研究才顯得如此重要。[59]群眾參與革命政治的主要動機是經濟原因,即農民對制憲議會未能成功地“徹底”摧毀“封建主義”的經濟基礎感到不滿,城鎮居民對能否得到便宜的大眾主食——面包的充足供應表示關切,巴黎工人為爭取最低日工資水平所做的努力,以及1792年以后在通貨膨脹的壓力下,日益上漲的生活費用令人不安,因而人們希望對日用消費品實行官方價格控制。有時正是資產階級立法的狹隘的排他性促使革命日子的突然來臨,如:拒絕給“消極”公民以選舉權、不準體力勞動者參加國民自衛軍、對集體請愿權加以限制等。有些時候,革命群眾顯然是受一些激進的領袖、記者和享有盛名的俱樂部的煽動而投身于當時的重大政治事件——支持第三等級在三級會議中提出的要求,為反對專制君主的否決權而大聲疾呼,在國王出逃失敗后全力支持科德利埃俱樂部的共和請愿,舉行游行示威以支持布里索派的戰爭政策和雅各賓派為廢黜和處死路易十六而施加的壓力。[60]群眾中流傳的謠言和集體的恐懼——諸如貴族策劃的一次又一次的反革命陰謀,假想中的各種“匪幫”的顛覆活動,富有的投機商人大量囤積食品,以及在普魯士入侵的緊要關頭施展的“第五縱隊”的詭計等所引起的恐懼,都有力地激發了群眾的騷亂,其反應就是激進的動蕩局面在城鄉的延續,最終在1792—1793年巴黎城市實行的直接民主和帶有懲罰性的九月大屠殺中達到了頂點。

這種群眾性革命行動的間接政治影響是意義深遠的。首先,它導致革命議會中的“愛國”領導層不斷地發生分化——最早的一次是穆尼埃與溫和派退出了制憲議會,以及1789年十月事件之后米拉波變成了秘密的王黨分子。更加重要的向右轉是1791年7月馬爾斯廣場“屠殺案”后“立憲”派即斐揚派,以及推翻君主制后布里索派即吉倫特派的轉變。這種先倒向溫和,然后又倒向反動政策的變節行為,主要是由對政治激進主義帶來的社會和經濟后果感到不安而決定的。國民公會中的中產階級民主派,為了保持巴黎“無套褲漢”的支持,準備接受他們的經濟要求,這就是雅各賓派。[61]其次,對雅各賓及其他知名俱樂部在巴黎日益增長的影響所引起的恐懼,促使他們的反對派考慮通過發動軍事獨裁而實現反革命。納博訥、拉法耶特和迪穆里埃三人都曾想到這樣的方案,并曾躍躍欲試。[62]這些隱秘的野心加速了法國在1792年春與奧地利開戰,而且在1793年迪穆里埃叛變后,使法國險遭覆滅。最后,革命的法國,作為雅各賓極端主義和恐怖時代的發源地,不僅招致歐洲專制君主們的敵意,而且疏遠了在英國的許多最初的支持者和同情者;它還到處對涉嫌的激進分子動不動就進行政治迫害和國家審判。雅各賓主義的幽靈在歐美許多地方繼續游蕩,直至下一世紀許多年后依然未散。

公正地說,這種極端主義的行為,是那些甚至在三級會議召開之前就從特權階層手中奪過政治主動權的自由派貴族們和中產階級改革派們從未打算進行的。在1789年最初的群眾暴動后,即使最開明的“愛國黨”成員都希望保持私有財產的神圣性——不論它的“封建主義”色彩有多重,并且希望保留貴族的社會地位和尊貴的特權,以及神職人員對大多數公職的控制。但是當路易十六與移居國外的貴族同流合污并求助于外國勢力后,立法議會中的布里索派領袖們便決定沒收逃亡者的財產和根除教士的影響。在與奧地利開戰之后,對國王叛國罪的延期訴訟使得羅伯斯庇爾得以借助巴黎各區的國民自衛軍和各省的聯盟派的支持而推翻了君主制。隨著普選權和共和政體的出現,法國終于達到了現代民主國家的狀態。

然而,最終對未來產生巨大影響的并不是隨后幾代政治家們從大革命的過程中汲取的經驗教訓,也不是其在進行政治和社會試驗中出現的激進主義,而是其意識形態對全球的吸引力。人民主權論導致了關于世俗國家的各種理想,在消滅封建和貴族的特權后實行的政治和社會平等、民族自決的原則和對祖國的熱愛給后來19世紀的民族主義和20世紀的反殖民主義的擴展以一種新的強大的推動。[63]一些觀察家甚至從雅各賓派專政和共和二年的社會民主政體中看到了現代極權主義的淵源。[64]

伴隨美利堅合眾國的崛起和歐洲舊政權的衰亡而來的是嶄新的知識、文化和科學地平線的展現,它的輪廓隨著“啟蒙運動時代”接近尾聲而顯得愈加清晰。就這些以及其他方面而言,這個時代是個過渡時代,因為雖然它仍然從舊世界的共和理想和藝術光榮中獲得靈感,但它已開始對早期啟蒙運動的形式主義和理性主義進行了反抗,并在藝術、音樂和文學領域朝著未來的浪漫主義邁進。[65]在這方面影響較為廣泛的是新古典主義和盧梭。在形而上學的探索領域內,康德的先驗哲學指出了人的理性的界限以及首次使相對立的理性主義者和經驗主義者的理智原則調和一致,從而帶來了又一場更為深刻的革命。[66]然而至少具有同等重要意義的還有科學推進力的復活,它曾在20世紀前50年放慢了節奏,但現在又在自然科學和人類對物質世界的了解方面產生了帶有根本意義的新發現。[67]

(張志軍 譯)


[1] 重點參見R.R.帕爾默《民主革命的時代——歐美政治史,1760—1800年》第1卷(新澤西州普林斯頓,1959年),以及J.戈德肖《偉大的民族,1789—1799年法國革命在世界上的擴散》(巴黎,1956年),第1卷,第1章。

[2] 原文為Atlantic community。——譯者注

[3] M.克羅斯:《大西洋文明:18世紀的起源》(紐約州,伊薩卡,1949年),第2章。

[4] J.戈德肖和R.R.帕爾默:《18—20世紀的大西洋問題》,《第十屆國際歷史科學大會(羅馬,1955年)論文集》第5卷,第219—233頁。

[5] 關于米拉波的合作者的情況,參見J.貝內特律《米拉波的追隨者,革命動蕩中四個被流放的日內瓦人》(日內瓦,1962年)。

[6] 參見后面第15章,原文第432頁(書中凡原文第×頁均見本書邊碼)。

[7] R.R.帕爾默:《民主革命的時代》,第22頁。

[8] 對這種總的論點的批評,見M.萊因哈德《論法國革命史:最近的論著及前景》,載《編年史,經濟、社會、文明》,第14卷,1959年,第554—556頁,以及A.科班《民主革命的時代》,載《歷史》,第45卷(1960年10月),第234—239頁。有關不同的論點,即啟蒙運動思想在促使革命以后時期美國制憲概念的形成方面起了重大作用,見貝林《18世紀美國的政治歷程與啟蒙運動思想》,載《美國歷史評論》,第67卷(1962年),第339—351頁。

[9] F.斯潘塞:《1762年的英普決裂:對歷史的重新評論》,載《歷史》,新叢刊,第41卷(1956年),第100—112頁。關于外交的革命,見該叢刊第7卷,第19章。

[10] 見后面第7章第1部分《海軍》,及A.坦普爾·帕特森《另一支無敵艦隊,1779年法國和西班牙入侵英國的企圖》(曼徹斯特,1960年),第2章。

[11] 關于在西班牙殖民帝國范圍內陸續放松對商業的限制的情況,見后面第14章。

[12] 見后面第9章,原文第253、266頁。

[13] 關于該時期波蘭衰落的主要原因,見后面第12章。

[14] 見后面第9章,原文第265頁。

[15] O.欣策:《霍亨索倫王朝及其業績》(柏林,1915年),第380—381頁。

[16] 18世紀時仍在通用的德國銀幣。——譯者注

[17] 關于一些開明的專制君主在這一時期首要關注的是財政問題的觀點,見C.莫拉澤《財政與專制:論開明君主》,載《編年史,經濟、社會、文明》,第3卷(1948年),第279—296頁。關于1763年以后普魯士恢復的情況,見W.O.亨德森《腓特烈大帝經濟政策的研究》(倫敦,1963年),第3章。

[18] 1892年以前奧地利通行的銀幣。——譯者注

[19] 見后面第10章,原文第282頁。

[20] 見后面第21章,原文第597頁。

[21] 見后面第18章。

[22] E.賴特:《自由的結構,1763—1800年》(紐約,1961年),第40—48頁。

[23] J.史蒂文·沃森:《喬治三世的統治,1760—1815年》(牛津,1960年),第183頁。

[24] 特許狀中包括西部土地所有權的殖民地有:新罕布什爾、馬薩諸塞、康涅狄格、紐約、弗吉尼亞、南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

[25] 紐卡斯爾和皮特重新恢復了征用的做法,即政府大臣行使國王的特權,要求各殖民地立法會議以定額手段規定共同防御經費。然后國會再向殖民地補償一部分(常常是大部分)費用。

[26] 見后面第16章,原文第455頁。

[27] 關于已故劉易斯·納米爾爵士對湯森的美洲政策的論述,見《權力的十字路口》(倫敦,1962年),第203—212頁,又見O.M.迪克森《協助令狀——革命的一個起因》,載R.B.莫里斯編《美國革命的年代》(紐約,1939年),第40—75頁。

[28] 見后面第17章,原文第484頁。

[29] C.H.麥基爾韋恩:《美國革命——從憲法角度的解釋》(紐約,1923年),第116頁。

[30] 見后面第17章。

[31] R.W.范·阿爾斯泰納:《崛起的美洲帝國》(牛津,1960年),第2章。

[32] 韋爾熱訥和杜爾哥在這一問題上的意見不一致是導致后者1776年5月12日下臺的主要因素之一。H.格拉高:《改革的嘗試與法國專制制度的滅亡(1774—1778年)》(柏林,1908年),第114—132頁。

[33] A.坦普爾·帕特森:《另一個無敵艦隊》(曼徹斯特,1960年),第3章。

[34] 關于謝爾本在媾和時的帝國政策,見V.T.哈洛《第二大英帝國的建立,1763—1793年》(倫敦,1952年),第6章。

[35] 見后面第8章,第1部分。

[36] 見后面第19章。

[37] 對這一時期法國貴族社會結構的精辟分析,見M.萊因哈德的文章《18世紀下半葉的精英與貴族》,載《近現代歷史雜志》,第3卷(1956年),第5—37頁。

[38] 參見E.J.霍布斯鮑恩《革命的時代,1789—1848年的歐洲》(倫敦,1962年),第2章。

[39] 關于英國地主在工業發展(特別是在礦業、運輸和煉鐵業)中的作用,見G.E.明蓋伊《18世紀英國的地主階層》(倫敦,1963年),第8章。

[40] 最新的一種說明見F.哈通的《開明專制》一文,載于歷史學會的單行本(G.36)(倫敦,1957年)——這是他在《歷史雜志》第180卷(1955年)發表的文章的英譯文。

[41] 我在此處部分地依據了J.M.羅伯茨博士在其論文《意大利的開明專制》中提出的“實用定義”概念,他的論文載于《18世紀意大利的藝術與思想論文集》(羅馬,1960年),第26—27頁。

[42] 《文集》,第9卷,第195—210頁。

[43] 《文集》,第9卷,第208頁。在此使用“公民”一詞,而非“臣民”,是具有重要意義的。

[44] L.P.梅:《梅西埃·德拉里維埃所闡明的合法專制和開明專制》,載《歷史科學國際委員會公報》,第9卷(1937年),第56—67頁。

[45] 見后面第20章,原文第566—567頁。

[46] 這方面最令人感興趣的例子是布里埃內向法蘭西顯貴會議提交的五年計劃(1787—1792年),作為恢復財政平衡和推遲召開三級會議的手段。J.埃格雷:《革命前的法蘭西,1787—1788年》(巴黎,1962年),第179—185頁。

[47] 有關重農主義和重商主義的經濟理論,見后面第2章,原文第47—54頁。

[48] 關于費布朗尼烏主義,見第7卷,原文第21—22頁。

[49] 見后面第13章,第2部分,原文第391頁。

[50] 有關庇護六世教皇與開明專制君主的關系,見E.E.Y.黑爾斯《革命與教皇統治,1769—1846年》(倫敦,1960年),第2章。

[51] 弗里德里希二世(腓特烈大帝)制定的法典,即《普魯士國家公法》,在他死后于1794年正式生效。——譯者注

[52] 托克維爾關于該法典的著名分析,見J.P.邁耶編《舊制度與大革命》,《全集》,第2卷(巴黎,1952年),第268—271頁。

[53] 有關葉卡捷琳娜二世1785年的貴族憲章,見后面第11章,原文第316頁。

[54] H.克雷奇邁爾:《瑪麗亞·特蕾西亞》(哥達,1925年),第187頁。

[55] H.布倫什維格:《18世紀普魯士國家的危機》(巴黎,1947年)和E.旺格曼:《從約瑟夫二世到雅各賓審判》(牛津,1957年)。

[56] 見后面第10章,原文第300—301頁。

[57] 見后面第21—24章。

[58] 見后面第23章。

[59] 在這方面的主要先驅者是已故的G.勒費弗爾教授。他的結論性研究成果包括《法國大革命時的北方農民》(兩卷本)(巴黎,1924年)和《1789年的大恐怖》(巴黎,1932年)。

[60] G.呂德:《法國大革命中的群眾》(牛津,1959年),書中各處。

[61] 有關19世紀革命模式中重復出現的這種政治轉變,見E.J.霍布斯鮑姆《革命的年代:1789—1848年的歐洲》(倫敦,1962年),第62頁。

[62] 見后面第24章,原文第702—703頁。

[63] G.勒費弗爾:《世界史中的法國大革命》,載《法國大革命論文集》(巴黎,1954年),第315—326頁。

[64] J.L.塔爾蒙:《極權主義民主的根源》(1952年)。

[65] 見后面第3、4章兩章。

[66] 第3章。

[67] 見后面第5章。

主站蜘蛛池模板: 长海县| 大方县| 汾西县| 永昌县| 宁河县| 上高县| 宜宾市| 阿拉尔市| 大余县| 凤翔县| 于田县| 丹东市| 龙泉市| 南丰县| 漳浦县| 漳平市| 陆丰市| 池州市| 永定县| 巴林左旗| 盘锦市| 绥化市| 台南县| 临泽县| 丽江市| 会昌县| 林甸县| 房产| 贵州省| 平江县| 兴隆县| 洛南县| 凯里市| 嵊州市| 贡嘎县| 临清市| 东城区| 安福县| 惠水县| 互助| 肇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