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劍橋古代史(第七卷·第一分冊):希臘化世界
- (英)F.W.沃爾班克等
- 21519字
- 2023-03-30 23:06:58
第二節 “獨眼”安提柯時期(公元前321—前301年)
佩狄卡斯之死使得一位新的強權人物橫空出世,即“獨眼”安提柯。在一段時間內,他就從純粹的個人野心和對阿格阿斯王朝漠然置之,轉而擁抱統一的理想。人們總是樂意了解這位偉大的冒險家的本來面目。他在所有佩狄卡斯失敗的地方幾乎都取得了成功。盡管有關他的文獻缺乏詳細記載,但他仍然是人們通過其作為了解最多的“繼業者”之一。他的事跡,一方面使人們想起了亞歷山大的無限精力,另一方面則是腓力二世的政治手腕和狡猾多端。因此,我們準備讓他的行動來說明一切。
一 從特里帕剌狄蘇斯到歐邁尼斯之死(公元前321—前316年)
我們先前已經知道,安提帕特和其他繼業者曾經交給安提柯一項任務,即繼續與卡狄亞的歐邁尼斯作戰。[41]由于歐邁尼斯在與克拉泰魯斯的斗爭中獲勝,他占領了小亞的大部分領土。安提柯不僅欣然接受此項任務,而且希望擴充自己的行省領土,所以他不遺余力地尋找一切借口,在小亞其他行省干涉同僚的事務。他行動迅速,公然挑戰特里帕剌狄蘇斯會議的協議,結果,幾乎成了安那托利亞(Anatolia)廣大區域的唯一主人。[42]歐邁尼斯被迫向東撤退,與少數屬下躲藏在卡帕多西亞的諾拉(Nora)要塞,在那里他身陷重圍。[43]但是,就在安提柯認為他已經扼住敵人咽喉之時,命運的反轉迫使他做出了妥協。在這一時期,命運反復已是司空見慣。此為其一,誘因是安提帕特之死。
這位老攝政的去世,不僅引發了對亞歷山大帝國遺產的激烈爭奪,而且為“獨眼”的野心呈現出新的前景。如此一來,首要問題便是誰將繼任腓力三世和亞歷山大四世這兩位國王的監國(epimeletes)之位。安提帕特的兒子卡桑德認為,這個職位理應由他繼任。[44]然而,安提帕特持不同觀點,他認為卡桑德過于年輕,無法控制桀驁不馴的馬其頓諸總督(尤其是安提柯,早在公元前321年,卡桑德就與他有過沖突),因此,他任命老一代的伙友波呂珀爾孔(Polyperchon)作為繼任者。兩年前他前往亞洲時,曾委派波呂珀爾孔掌管歐洲事務。[45]這位腓力麾下老部將的軍事天賦要超過其政治和外交才能。卡桑德感到自己勢單力薄,便迅速與波呂珀爾孔決裂,跨海挺進亞洲,并在那里建立同盟與這位新攝政對抗。他的同盟包括呂西馬庫斯和安提柯,稍后不久托勒密也加入進來。
正是在此時此刻,人們才意識到從現在起,全部的共識會在多大程度上被顛覆。毫無疑問,安提帕特是傳統的最忠誠代表,但他為人做事猶豫不決。他沒有將職位傳給他的兒子。如果這一事實可被視為明智之舉(事實上,卡桑德表現出來的能力大大超過波呂珀爾孔),其意義首先在于避免給人們留下他們父子意圖篡位的口實;另一方面,可以肯定的是,安提帕特在法律上無權任命他的繼任者,他任命波呂珀爾孔為監國,也就是帝國的攝政,確實有獨斷專行之嫌。[46]然而,令帝國新主人們震驚的不是繼位程序的非法,而是安提帕特職位的繼承,激發了其中一些人內心深處的野心。呂西馬庫斯,這位馬其頓的近鄰,肯定不會對有朝一日憑借自己的優勢重新統一馬其頓和色雷斯的想法不屑一顧,同樣,安提柯也不會首先放棄統治愛琴海兩岸的想法。這些馬其頓人的幻想似乎對安提柯產生了巨大影響,他草率地給歐邁尼斯解圍,盡管后者性命已掌握在他的手里,并許諾如果歐邁尼斯支持他的征伐事業,就歸還其領地,還可以給予更多。深陷絕望之境的歐邁尼斯當即接受了這些優惠。當然,雙方均無誠意。
至于托勒密,他參與反對波呂珀爾孔的斗爭另有所圖。安提帕特之死給了他一個機會,使他能夠拋掉在佩狄卡斯去世后立即展現出來的過分的謙遜。托勒密得知安提帕特的死訊后,就像之前安提柯所做的那樣,立即肆意踐踏特里帕剌狄蘇斯會議的協議,侵入了敘利亞—腓尼基行省。[47]這一舉動對了解托勒密的思想和行為非常重要,同時顯示出(盡管一些現代學者否認了這點),作為在埃及確立了自己統治的主人,他對這塊土地上的政治和戰略傳統的迅速吸收:雖然只是一位行省總督,一位在理論上仍然服從中央政權的高級官員,無可否認,這個中央政權遙不可及,只是一個影子而已,但他已經開始向這片偉大的獨立的法老們征服過的傳統土地進攻了。毫無疑問,托勒密現在采用的方式,正是效仿了兩年前佩狄卡斯對他使用過的威脅手段。巴勒斯坦和科厄勒—敘利亞從來都是埃及在亞洲一側的防御緩沖地帶,不僅為埃及提供了比塞浦路斯(尚未處于托勒密的掌控之下)更為便利和更為相近的海軍基地,而且為埃及最終進軍北部敘利亞、美索不達米亞或者小亞提供了陸地上的基地。但是,在關于亞歷山大帝國解體的研究中,首先強調的一點是,托勒密通過兼并這些地區,明確地表示自佩狄卡斯的進攻失敗后,他決心再也不能被逐出尼羅河流域了。沒有什么更清楚地表明,托勒密無疑是眾多繼業者中以自己的行動表明他是制訂完整計劃的第一人,他甚至可能早在公元前319年之前就制訂這一計劃。正如我們將會看到的,他對敘利亞—巴勒斯坦的第一次征服極為短暫,但這個事實無關緊要。[48]為了回到反對波呂珀爾孔的同盟,他進軍敘利亞,這是對波呂珀爾孔所象征的統治秩序的挑戰。可以預見,這位新攝政會發現,要想保住他的地位的確困難重重,因此,對托勒密來說,站在波呂珀爾孔的敵對陣營就顯得極為重要。
波呂珀爾孔沒有多少資源與這么多敵人抗衡。但是,為了對抗已經在希臘建立穩固勢力的卡桑德,他意圖打希臘這張牌,給希臘人一個預期,改善他們自拉米亞戰爭以來應得到的那些可憐的待遇。波呂珀爾孔以腓力·阿利戴烏斯(Philip Arrhidaeus)之名,向希臘城邦發布莊嚴宣告。但實質上,他隱瞞了拉米亞戰爭的悲慘往事,宣稱恢復腓力二世和亞歷山大統治時期的舊制。這主要意味著恢復由安提帕特強加然后由其子維持的先于寡頭政體之前的制度,并且允許流亡者歸國。對于一些城邦,還給予特殊恩惠,例如承諾將薩摩斯歸還雅典,盡管歸還奧羅普斯(Oropus)的要求被拒絕了。經常有人認為,波呂珀爾孔的宣言等于恢復了科林斯同盟。[49]事實上,我們必須承認,在留存至今的宣言文本中,[50]可能除了模糊涉及腓力和亞歷山大在希臘的成就,除了附帶提及公元前338年科林斯同盟建立的“和平”基礎,并沒有提及同盟的法律地位或者運行制度。我們知道,這些內容在亞歷山大統治末期只不過是一個幻影而已。所以,這絕非對公元前338年科林斯同盟法律地位的恢復,只是對公元前323年實際地位的回歸。從另一角度來看,波呂珀爾孔的宣言,經常被用來與安提柯著名的解放希臘人的呼吁相比較,我們也將很快做這樣的比較。雖然波呂珀爾孔與安提柯二者追求的目的相同(后者的目的是贏得希臘城市的支持,將其從卡桑德陣營拉攏過來),但是這樣的比較并不恰當。如果波呂珀爾孔宣布承認希臘城邦的自由,那他就會承認公元前323年那次希臘起義事實上的正義性。但實際上,他的宣言只是一種赦免,提醒希臘人他們是有過錯的,現在僅僅對他們表示寬恕。因此,波呂珀爾孔的舉動完全是原創性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51]
結果,這個宣言也沒有多大成效。如果波呂珀爾孔期望看到希臘人熱情和感激的大爆發,那他就錯估了形勢。他的策略只取得了含混的成功。特別是在雅典,盡管卡桑德在比雷埃夫斯有軍隊駐防,但他為了恢復民主制,仍然向雅典發動了一次規模較小的軍事征服。即便如此,這個民主政體存在的時間并不比流血解決這一問題所需的時間更久[福基翁(Phocion)為此獻出了生命],因為隨著波呂珀爾孔的失敗,民主派很快就被迫與卡桑德的軍隊,以及曾經和他們一起流亡的政治寡頭達成了妥協。其中有一位寡頭政治家,即法萊隆的德米特琉斯,使用嫻熟的、溫和的政治手腕成功地組織了這次政權的過渡。公元前317年初,雅典與卡桑德締結條約。文本內容保存在狄奧多魯斯著作中(ⅩⅤⅢ.74.3),體現了新時代的特征:雅典人保有城市、領土、稅收、船只以及“其他一切事物”的所有權,但是需要與卡桑德保持盟友關系,并且卡桑德有權占有穆尼奇亞(Munychia)地區“直到針對國王的戰爭結束”。一種以財產為依據但基礎相當廣泛的公民權取代了民主制。換言之,卡桑德把他選擇的制度強加給了雅典,這種制度使雅典政權掌握在從來都對馬其頓持有好感的有產階層手中。但是更好的(或者更壞的)就要出現了:“卡桑德選擇的一位雅典公民,將會被任命為城市的最高執政(epimeletes)。”狄奧多魯斯一定是以無意識的嘲諷筆調寫道,“法萊隆的德米特琉斯當選了”,所用術語意味著這是一次公民參與的正式選舉,實際上參加者可能只是那些財產資格受到嚴格限制的新公民。雅典人在這種受控制的自治政權下生活了十年。法萊隆的德米特琉斯是逍遙學派的杰出代表,主張政治理論應該轉向政治實踐,認為沒有什么比這種轉向更加美好。當雅典處于某種自我陶醉式的烏托邦哲學氛圍中,他在一個時期內為雅典提供了卓越的內部管理體制,該體制多少有些“道德秩序”的性質,與梭倫的理想基本吻合。自公元前4世紀伊始,該理想使保守派大受鼓舞。正如我們所見,這并非大多數人認可的理想,但是只要雅典仍處于卡桑德掌控之下,他們就別無選擇,只能順從。[52]
波呂珀爾孔看到雅典脫離了他的控制,意識到這會嚴重削減他在整個希臘確立牢固影響的機會。不久之后,他對馬其頓的統治也開始動搖。安提柯在赫勒斯滂海峽摧毀波呂珀爾孔的艦隊,卡桑德迅速恢復自身在希臘的影響,此后,[53]波呂珀爾孔撤退到伯羅奔尼撒半島,在這里,人們對他的“自由”政策的響應,略好于中部希臘地區。[54]
這僅僅是這部血腥劇目的開始,阿格阿斯王朝早已淪為一個虛幻的存在,最終消失不見了。波呂珀爾孔將年幼的亞歷山大四世帶在身邊,但是弱智者腓力三世的妻子歐呂狄克(Eurydice,頭腦極端敏銳清醒)卻支持卡桑德,所以這兩位國王身處互相敵對的陣營中。歐呂狄克野心勃勃且計謀多端,宣布卡桑德為攝政(公元前317年春),[55]顯然她打算以犧牲年幼的亞歷山大為代價為自己奪取王權。對波呂珀爾孔而言,自安提帕特去世以來,為了增加自身權力的威望,有意將年邁的奧林匹婭絲從伊庇魯斯(Epirus)請回,而此前安提帕特則竭力使她遠離馬其頓。奧林匹婭絲很長時間都猶豫不決,但聽聞歐呂狄克的陰謀之后,她立即率領一支伊庇魯斯軍隊和波呂珀爾孔的一些部下向馬其頓挺進,并把她的孫子亞歷山大四世帶到了身邊。奧林匹婭絲成功俘獲了歐呂狄克和腓力三世,當即處死了他們(公元前317年秋),從而發泄了長久以來的積怨(腓力三世是腓力二世的私生子),但這絕非明智之舉。同樣面臨死亡命運的,還有卡桑德的一個兄弟以及大約百名馬其頓貴族。當時,卡桑德正在伯羅奔尼撒與波呂珀爾孔的支持者作戰,聞訊后迅速返回馬其頓,成功迫使對手將奧林匹婭絲交付于他。奧林匹婭絲的罪行引發了所有馬其頓人對她的憤慨,戰士大會判處她死刑,這次輪到她被處決了。[56]這樣,公元前316年初,年幼的亞歷山大四世成為唯一尚存的國王,但他只不過是馬其頓的新主人卡桑德的一個人質。卡桑德不失時機地設法宣傳他權力的合法性,比如為腓力三世和歐呂狄克舉行莊嚴肅穆的皇家葬禮,娶亞歷山大大帝同父異母的妹妹為妻,加強他個人同這個王朝的聯系。這場婚姻為他開啟了諸多可能性,但是實現他的目的,也極有可能(雖然并非必定)要以犧牲現在是他內侄的這位小國王為代價。[57]
當歐洲發生這些沖突的同時,一場更為重要的對抗也在亞洲展開。我們已經知道,[58]歐邁尼斯早就接受了安提柯出于一己之私提出的僅僅使自己脫離困境的建議,但事實上,歐邁尼斯遠未與“獨眼”安提柯聯合對抗波呂珀爾孔,而是立即恢復行動,企圖實現佩狄卡斯或更可能是亞歷山大大帝本人的理想。自然而然,這就使波呂珀爾孔與歐邁尼斯取得了聯系。波呂珀爾孔仍然認為自己是攝政,就以國王的名義任命歐邁尼斯為亞洲將軍(Strategos),之前安提帕特曾委任安提柯擔任這一職位。因此在幾個月的時間內,歐洲和亞洲各出現了兩位對立的攝政和將軍。除了波呂珀爾孔和歐邁尼斯互相承認之外,幾乎無人認可他們的地位。但是歐邁尼斯及其盟友均時運不濟,波呂珀爾孔的失敗以及困守于伯羅奔尼撒,使歐邁尼斯真正陷入了孤立之中,正如佩狄卡斯之死帶給他的窘境一樣。然而他進行了一次令人震驚的軍事冒險,展露了在那些運籌帷幄的將軍們中極為罕見的軍事才能。在這次冒險中,他先是于公元前318年從小亞到達了腓尼基,并在那里奪取了托勒密新近征服的部分領土,然后向伊朗挺進。考慮到這些戰役最后的失敗結局,這次冒險的細節在這里就不重要了。在安提柯的追捕之下,歐邁尼斯被他的軍隊出賣,遭到審判、定罪、處決(公元前316年)。[59]這些事件發生在伊朗諸總督的叛亂和混戰的背景之下,作為“上省”新的唯一的統治者,安提柯試圖暫時結束此地的無政府狀態。[60]
毫無疑問,歐邁尼斯是亞歷山大思想最后一位忠實的追隨者,對亞歷山大的崇拜(或者至少是對亞歷山大王室的崇拜)曾經幫助他重新點燃他的軍隊已經失去的熱忱。對歐邁尼斯而言,忠于亞歷山大思想,可能并不意味著對阿格阿斯王朝的無條件服從。他對王室的態度總是靈活多變,即使最終以亞歷山大帝國守衛者和王朝第一合法繼承者的身份自居,他仍然無法為自己保住任何職位。他的個人野心也許并沒有表面上體現的或者現代歷史家有時所想的那么單純。隨著歐邁尼斯的死去,現在輪到安提柯承擔統一大業,但這次他完全是從自身利益出發,絲毫沒有考慮阿格阿斯王朝血脈的最后一位幸存者。然而,這已足以再次改變目前的形勢格局。現在,繼業者們(波呂珀爾孔除外,正如我們將會看到的)團結一致,共同對抗這位“獨眼”老人了。
二 反安提柯斗爭的第一階段(公元前316—前311年)
安提柯對歐邁尼斯的勝利,讓他控制了小亞和伊朗之間幾乎所有的地區,這是特里帕剌狄蘇斯協議的諸談判方之前未能預見到的結果。安提柯從忠誠于他的支持者中任命官員,管理這些地區。其后,他突襲巴比倫尼亞,[61]迫使塞琉古放棄其行省(大致在公元前315年)。塞琉古逃往托勒密那里尋求庇護,塞琉古收復失地的堅定信念,使他成為反安提柯同盟的關鍵人物之一。[62]
當安提柯正在向敘利亞北部深入挺進時,遇到了呂西馬庫斯、托勒密以及卡桑德聯合派出的外交使團,他們給他帶來了最后通牒,具體條款如下:[63]立即將巴比倫尼亞歸還給塞琉古;放棄整個敘利亞,將它讓與托勒密;將赫勒斯滂海峽的弗里吉亞地區歸還給呂西馬庫斯(呂西馬庫斯從未占有過這個地方,占領這個地方將使他成為海峽區域的主人);最后,將卡帕多西亞和呂西亞割讓給卡桑德(最后一項尚存爭議,[64]但可以肯定的是,卡桑德可能對亞洲早有覬覦之心)。[65]此外,安提柯還被邀請與其他“繼業者”共同瓜分歐邁尼斯的財富。這些要求的合法依據即是,反對歐邁尼斯的戰爭是一次聯合行動,安提柯是在特里帕剌狄蘇斯會議上受命進行這場戰爭,因此,歐邁尼斯這位前檔案管理員的戰利品,理應由所有“繼業者”共享,而且安提柯無權奪取沒有支持歐邁尼斯的行省。事實上,這份最后通牒正是他們野心的拙劣掩飾,與被通牒者的野心產生了沖突。因此,安提柯拒絕通牒,接受戰爭也就可以理解了。于是,安提柯步步為營占領了敘利亞南部除推羅之外的所有據點。在推羅,托勒密的駐軍進行了有效的抵抗;隨后,安提柯乘勝前進,馬不停蹄地奪取了先前尚未征服的從比提尼亞到卡里亞的整個小亞地區。[66]與此同時,他與之前的對手波呂珀爾孔結成同盟,任命波呂珀爾孔為伯羅奔尼撒的將軍。這是安提柯與卡桑德之間關系破裂的自然結果。[67]
公元前315年,[68]安提柯來到推羅,負責那里的軍事行動。此時,他不再滿足軍事征伐的成功,而是謀求在征服地區建立政治和法律體制。他向希臘世界發布宣言[69],聲稱他的戰士大會已經審判并譴責了卡桑德的種種罪行,其中最重要的是謀殺奧林匹婭絲(正如我們所知道的,奧林匹婭絲因為謀殺腓力三世而被卡桑德的部隊定罪處決)和軟禁亞歷山大四世及其母親羅克珊娜。而且同一個大會還宣布安提柯為攝政(一種攝政權,他能夠借此加強對亞洲的控制)。最后聲稱如果卡桑德拒絕屈服,將被視為敵人。這就是安提柯和卡桑德生死之戰的開始,戰爭將會持續13年之久。
這份宣布安提柯新主張以及給卡桑德定罪的宣言,包含一最后條款。該條款大膽地提出給予希臘城邦自由、自治權和撤離駐兵。[70]這場我們今天稱為“心理戰”的運用,矛頭直指控制希臘中部的卡桑德,試圖把陷于卡桑德權力之下的希臘城市拉攏過來,加入他自己的陣營。這步棋清晰明了,相當合理。
然而,當托勒密得知這份文件后,立即出臺了相似的聲明。據狄奧多魯斯記載,他宣稱“希望希臘人知道,他與安提柯一樣,也非常關心他們的自治權”。一方面,對于同樣控制希臘城邦的托勒密而言,發表此聲明不免有虛情假意之嫌;另一方面,這份聲明意思含糊不清。托勒密是卡桑德的盟友,但從表面看來,卡桑德又是聲明的第一受害者。托勒密對盟友利益的無視,原因何在?有種解釋認為,在安提柯與卡桑德不斷升級的沖突中,無論誰是贏家,勝者都會成為馬其頓主人和帝國攝政候選人,也都會像控制其他行省那樣控制埃及,因此,無論是安提柯獲勝,還是卡桑德獲勝,都將會成為托勒密的敵人。如果我們接受這樣一種解釋,只能說明托勒密看得更為長遠。從安提柯的行動中,托勒密意識到希臘城邦的自由問題,是這位馬其頓統治者道路上的最大絆腳石。現在,他正躋身于那些“公正無私的”的自由捍衛者之中。
毫無疑問,從本質上講,無論是安提柯,還是托勒密,對希臘城邦自由并無多大興趣。它僅僅是個應運而生的宣傳主題,年復一年地再現,直到羅馬人入侵之時。羅馬人也同樣使用了這一策略。需要強調的是,該策略之所以如此重要,使用頻率如此之高,原因在于它與一個重要的政治問題相對應:希臘城邦能夠而且應該具有什么樣的地位?這個問題貫穿整個希臘化時代,即整個新的區域性的君主國時代。換言之,這是古希臘普遍采用的政治原則如何適應新的政治形勢的問題。
在公元前315年的這種形勢下,托勒密根本沒有任何舉動將這一紙空言付諸實踐。然而安提柯卻非如此,他巧妙地打出了希臘城邦自由問題這張牌。當愛琴海諸島出現動亂跡象,提洛島和因布羅斯島(Imbros)對屈服于卡桑德的雅典的控制做出反抗時,安提柯伸出支持之手,鼓勵他們成立將會發揮一定重要作用的海島同盟(基克拉澤斯群島聯盟)。有人提出,公元前308年該同盟由于托勒密的贊助成立,但當時的環境和公元前315—前314年這段時間本身,顯然比前一種說法更為可取。[71]同時,安提柯向希臘提供了代理人、財力和軍隊,努力提高這個地區對抗卡桑德的能力。[72]他的侄子波勒邁烏斯(Polemaeus)就是這些事宜的主管人之一。[73]
對于安提柯而言,他資助這些島嶼,此外又占領了希臘一些地區,但這些也不足以使他取得勝利。從根本上說,安提柯的處境與公元前321年的佩狄卡斯相似,都面臨著同樣的戰略問題——被迫兩線作戰,反之,卡桑德則在西北部前線完全取代了他父親的地位。波呂珀爾孔盤踞在伯羅奔尼撒,所以,目前的局勢比佩狄卡斯和安提帕特時期還要更復雜。正如我們所見,安提柯與波呂珀爾孔和解修好,也在情理之中。
毫無疑問,安提柯對佩狄卡斯的不幸遭遇銘記在心。他決定親自向北部發起強大攻勢,先是震懾色雷斯地區的呂西馬庫斯,然后向馬其頓的卡桑德進軍,但是他派駐在希臘的將軍卻正在暗地破壞他的統治基礎。[74]對埃及的進攻則較為簡單,與此同時,他讓年幼的兒子德米特琉斯(即后來的“圍城者”)進軍敘利亞—巴勒斯坦。這個預防措施確實非常必要,因為顯而易見,在安提柯的眾多敵人中,托勒密有特別的目的,即恢復對敘利亞—腓尼基行省的統治。在公元前319年時,托勒密就已經首次征服這一地區,但又相繼被歐邁尼斯和安提柯竊取。
安提柯積極備戰。呂西馬庫斯的領地是他實現進攻馬其頓計劃的障礙,他試圖用外交和武力手段來清除,但徒勞無功。此時,托勒密以其一貫的作風從容行動。他加強對小亞(卡里亞)南岸塞浦路斯的影響(盡管安提柯對此進行了強烈的抵制),同時試圖占領伊奧尼亞(Ionia)的港口,但是收獲不大。[75]因此,他是否正如人們所認為的那樣,早在公元前315年就與羅德島建立了同盟關系,現在看來值得懷疑。[76]然而,他在是否直接進攻強大的安提柯問題上猶豫不決;昔蘭尼[77]和塞浦路斯[78]的兩次暴亂也使他窮于應付,直到公元前313年底才得以抽身。公元前312年,在急于收復巴比倫尼亞的塞琉古的堅持下,托勒密才決定向德米特琉斯發起反擊。[79]德米特琉斯在加沙(Gaza)慘敗,[80]塞琉古趁機突襲美索不達米亞,迫使安提柯放棄他的北部計劃,將矛頭轉向托勒密。后者見勢不妙,匆忙返回埃及。
然而,塞琉古在美索不達米亞的行動是如此雄心勃勃,[81]甚至顯示出他在伊朗也要進行同樣行動的跡象,這就使得安提柯寧愿與他訂立和約而不愿訴諸戰爭。
最終,和平協議有條件地達成。到底是什么條件,當今學者探討甚多,但至今尚不完全清楚。[82]幾年之前,安提柯曾試圖進行過和談。[83]他面對的不是統一聯盟,而是兩組對手(一方是托勒密和塞琉古,另一方是卡桑德和呂西馬庫斯)。通過與其中之一簽訂和約,以分裂、離間這兩組對手,是符合自己利益的。早在公元前314年,安提柯就與托勒密舉行過和談,公元前312年初,他又與卡桑德舉行和談,但是均無果而散。也許安提柯的要求(只能猜測)過于苛刻。之后,安提柯與卡桑德、呂西馬庫斯又在加沙重開談判,毫無疑問,這次的談判更為溫和,因此成功取得共識。托勒密不樂意見到安提柯的軍隊在南部集結,急忙加入和談,公元前311年和平協議簽訂。條款內容(如果不是實際文本)已經保存了下來,如下所示:[84]卡桑德繼續擔任歐洲的將軍,直到亞歷山大四世成年,這就是說,他仍將擔任這位年幼國王的攝政。就是這個職位,早在公元前315年就受到安提柯的挑戰。呂西馬庫斯和托勒密,各自保有對色雷斯和埃及的統治權;安提柯獲得了掌管“整個亞洲”的權力。這些內容與公元前315年安提柯發布的主張相去甚遠,從字面上來看,它實際上是對目前現狀的一種認可。之所以從字面來理解,是因為安提柯事實上已不再是“整個亞洲”的主人。塞琉古的命運問題也由此浮出水面。塞琉古沒有作為其中一方出現在條約中(波呂珀爾孔也沒有),這意味著公元前311年的和平協議將他排除在外了。卡桑德和呂西馬庫斯最先加入談判,也許他們忽略了塞琉古。就托勒密而言,多年來,他一直是塞琉古的主人和保護者,這樣的結果乍一看令人吃驚,但仔細推敲尚在情理之中。當托勒密加入和平協議時,塞琉古早就在征服“上省”,已經不再需要保護。因此,他與安提柯達成協議,并沒有背叛塞琉古。至于卡桑德和呂西馬庫斯,既然將“整個亞洲”交付給安提柯,或許已經表明了他們對塞琉古的漠不關心。對托勒密而言,這個條款只不過一個形式而已,一方面因為他對塞琉古的發展一直持同情態度,另一方面因為他私下里并未放棄對敘利亞的覬覦。不論事實如何,安提柯和塞琉古仍處于戰爭狀態,這種情況一直要持續到公元前309/308年。
公元前311年的和平協議,除了領土劃分,還有兩個條款值得特別關注。這仍是亞歷山大遺產的管理而非分配問題。年幼的亞歷山大四世的合法繼承權仍然得到保留,但這只不過是虛構的謊言而已,這種謊言存在的時間注定不會超過公元前311年的和平協議。正如我們所見,委任卡桑德為“歐洲將軍”的條款,規定了這種安排將一直延續到國王成人為止。很可能,簽訂協議的任何一方沒人認真對待這件事情的發生,但這是一個爭取時間的問題。然而,這項條款相當于給亞歷山大的兒子判了死刑,因為卡桑德根本不希望看到規定的那一天的到來,而是當機立斷,使事態走向極端。公元前310年,他安排暗殺了委托他照料的亞歷山大四世及其母親。他向他的同僚們顯示了這一既成事實(fait accompli)。[85]我們可以想象,阿格阿斯王朝的直系血脈竟被王朝最忠實仆人的兒子所殺,而且受害者父親的老部下們竟私下欣然接受。[86]從此以后,在他們實現自己野心的的路上,再也不用擔心合法性的問題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再也沒有借口可以用來挑戰最強者的權力了。亞歷山大的妹妹和一個私生子確實還在世,但可以預見他們的死期將會很快來臨。
和平協議的最后一項條款,重申了希臘城邦的自治權。在慷慨的柏拉圖式的理想表面之下,這一條款或許是整個外交策略中最陰險的一招。所有簽訂者都在希臘城市之上建立了他們的控制權:希臘大陸(卡桑德)、色雷斯(呂西馬庫斯)、[87]小亞以及眾多島嶼(安提柯)、昔蘭尼加[88]和塞浦路斯(托勒密)。顯而易見,沒人打算恢復這些城市的獨立,因為如果讓它們獨立,就等于允許它們擁有了隨心所欲向他人宣戰的理由(casus belli)。然而,將安提柯視為這一條款幕后的提議者并非不可能(正如公元前315年宣言所證明的那樣)。他極力擺出要將條約付諸實踐的姿態。他給其勢力范圍內的希臘城邦發出信件[內容僅保存在特羅德地區(Troad)斯凱普西斯(Scepsis)的一份銘文中][89],信中他宣稱歡迎和平的重新到來,并對其行為的動機做出解釋,自以為是地強調了他對各城市的關心(但是省略了他兒子在加沙的戰敗)。最重要的是,這一信件不僅確認了狄奧多魯斯提供的協議文本,還為我們增加了一個可能忽視的細節,即邀請希臘城邦聯合起來,共同捍衛他們的自由和自治權,并像“當權者”那樣通過宣誓的形式將他們捆綁在一起。這看起來(雖然尚不能確定)好像是一個證據,證明一個自治的希臘城邦聯盟在新興的“王朝”國家內部,已經建立或者試圖建立,并由這些國家提供保障。另一方面,令人奇怪的是,有關這些城邦自由問題的附加條款,竟然僅僅保存在安提柯的信件當中。我們想知道,這是不是安提柯為小亞和諸島嶼內部使用而特別采取的措施(正如我們所見,他已經組建了一個聯盟),因為唯有他急于想把自己裝扮成希臘自由的捍衛者,如果他沒有堅持到底,[90]至少也盡其可能。即使如此,安提柯顯然不會容忍任何城邦試圖借此莊嚴宣告的自由與他進行對抗。但是,他的策略就在于,他能夠恰如其分地把他的寬宏大量展示給希臘城市,讓它們把自己的利益與他的利益相認同。這份文件對于理解安提柯極為重要,它顯示出這位野心勃勃、桀驁不馴的草莽武夫,同時也是一位工于心計的政客。這讓我們想起了腓力二世。
最后再對公元前311年的和平協議做一評論。它很清楚地顯示,自此以后,盡管阿格阿斯王權存在的謊言又延續了一年,但事實上亞歷山大帝國已被五個國家所替代。然而,這里或許還有一人即安提柯,依舊渴望將五國合并為一。為了防止帝國的分裂再次遇到嚴重的挑戰,也為了使希臘化國家的歷史能夠真正開啟,安提柯必須退出。這將需要另外的十年時間。
三 反安提柯斗爭的第二階段(公元前311—前301年)
從公元前311年簽訂和平協議到安提柯滅亡的這段時間,極為復雜混亂,因為從亞歷山大帝國分裂出來的五個王朝,在亞德里亞海和印度河之間的各種舞臺上,上演了一幕幕的興衰進退,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臺。我們試圖從地域和年代的順序方面對所有發生的這一切進行梳理。為了得到一個清晰的觀察,我們最好從安提柯的這一視角出發,正是他的活動把其他的一切事件都內在地聯系在了一起。公元前311年的和平協議,雖然本質上是安提柯的失敗,但是卻讓他的領土成為亞歷山大遺產的關鍵地區,無論是試圖向外擴張,還是試圖對這種擴張進行反制,這里都是矛盾的中心。即使這一時期遠離這一政治中心發生的某些事件,也有其一定的重要性。為了敘述的清晰,這里只能把它們納入背景之中了。
我們已經知道,塞琉古沒有加入公元前311年的和平協議。早在公元前312年,他明顯沒費多大力氣就收復了巴比倫尼亞,并在那里建立了真正的獨立政權(“塞琉古紀元”由此開始),[91]盡管在這個階段,他也沒有據地稱王(這與人們通常認為的恰恰相反)。[92]他從巴比倫尼亞出發,前去征服“上省”(這個術語一般用于伊朗各行省)。自從公元前316年安提柯戰勝歐邁尼斯之后,這里就一直在安提柯的控制之下。此外,在這些偏遠地區,人們對于歐邁尼斯的記憶好像還沒有完全消失,于是塞琉古借此反對安提柯。因此,對于安提柯而言,他的當務之急是利用西部因和平協議而出現的短暫的平靜時機,試圖親手清除掉強有力的對手塞琉古。但事與愿違,他徹底失敗了。具體的細節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一場重大戰役中,安提柯戰敗,被迫放棄了伊朗。這場戰役的地點和時間(應該是公元前309/308年)都不見有史料記載。或許兩個對手之間締結了協議,因為從公元前308年起,我們發現塞琉古卷入更為遙遠的東方事務之中,與印度孔雀王朝的統治者旃陀羅笈多(Chandragupta)作戰,這意味著那時塞琉古已不再與安提柯糾纏了。在同一時期,我們發現安提柯卷入西方事務之中,這也意味著他已經結束了與塞琉古的戰爭。[93]
公元前311年的和平協議,僅僅是一紙不值一提的停戰協定,至少對安提柯和托勒密而言是如此。當然,卡桑德和呂西馬庫斯也許會感到滿意,因為他們的要求得到了認可,前者獲得了馬其頓及附屬地區,后者得到了色雷斯。顯而易見,安提柯對征服馬其頓存有野心(這不可避免地遭到群起而攻之),托勒密也沒有放棄對敘利亞—腓尼基行省的興趣,盡管他是否渴望建立絕對霸權仍然存疑。[94]對于安提柯和托勒密而言,制海權是取得成功的先決條件。兩者在東地中海地區都占有可靠的優勢。托勒密駐守在塞浦路斯。[95]公元前310年,他任命自己的兄弟墨涅拉俄斯(Menelaus)擔任該島的將軍和總督。[96]而且很有可能就在此時,托勒密與一個希臘城邦結為聯盟。該城邦現在開始在地中海世界的事務中扮演重要角色,它是舊希臘世界中最終真正擁有獨立主權的希臘城邦之一,它就是羅德島。聯盟建立的時間尚不可知。直到公元前306年,才有其存在的確鑿證據,[97]但從盟約中我們可以看出,它已經存在了一段時間,盡管不可能早于公元前315年希臘自由宣言的發布。[98]這樣,托勒密以直接或聯盟的方式,控制了與安提柯領土毗鄰的兩個主要海島基地。公元前315年之后,安提柯一直是海島同盟的保護者,結果,他擁有了連通他的領土與希臘和馬其頓之間的“橋梁”。此外,他控制了腓尼基港口,盡管他曾莊重地保證過希臘的自由,但小亞的港口實際上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了。托勒密和安提柯分割控制的整個島嶼和沿海地區,不可避免地成為一塊沖突之地。公元前311年協議中涉及希臘城邦自由的條款,為這里的沖突提供了借口。早在公元前310年,托勒密就曾指控安提柯(那時他滯留在東方,深陷于同塞琉古的戰爭)侵犯了希臘城邦自由,因為他在一些城市安置駐軍,他本人也親自占領了若干地方,[99]尤其是科斯島,他將總部設于此地,這足以證明那時他的興趣直指愛琴海地區。[100]我們有理由假設,這次地中海局勢的突變,是促使安提柯決定結束伊朗敗局,并與塞琉古訂立和約的一個因素。
然而,歐洲希臘局勢的變化,暫時緩和了托勒密與安提柯之間的戰爭爆發。迄今為止,由于老對手波呂珀爾孔盤踞于伯羅奔尼撒,卡桑德在希臘一直深陷窘境,不能自拔。公元前309年或前308年,波呂珀爾孔設法派一支先遣部隊盡可能深入馬其頓邊境,試圖將亞歷山大名為赫拉克勒斯(Heracles)的私生子(真假尚不可知)立為國王。卡桑德權衡利弊,與波呂珀爾孔和解,把伯羅奔尼撒讓與波呂珀爾孔,并授予他將軍的頭銜。[101]在這場斗爭中,赫拉克勒斯成了犧牲品。[102]到目前為止,力量微弱的希臘城邦,無論擁有何種利用卡桑德對抗波呂珀爾孔,或利用波呂珀爾孔對抗卡桑德的機會,現在都已錯過。若想與這兩位剛剛和解的敵人抗衡,希臘城邦必須借助外部力量。安提柯作為可以證實的希臘自由的捍衛者,事實上已經在希臘派駐軍隊。這支軍隊原是為援助波呂珀爾孔而來。但是安提柯在歐洲地區的代表,即他的侄子波勒邁烏斯[103]卻剛剛背叛了他,為卡桑德效力,以此拉開了與托勒密進行談判的序幕。托勒密召喚波勒邁烏斯前往科斯島。后者肯定給托勒密提供了有關歐洲形勢的寶貴的詳細情報。目前更為混亂的局勢已經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不過,為了使這場混亂有所減輕,托勒密派人謀殺了波勒邁烏斯,并與德米特琉斯達成協議。[104]那時,德米特琉斯是他父親安提柯委派在小亞的代表。安提柯以這種方式與托勒密進行和解,原因很容易理解。因為他無法容忍這種局面的出現:托勒密隨意插手由自己包攬的希臘事務,自己又無力阻止。所以,希臘的“解放”將有賴于雙方的聯合行動。對于托勒密而言,他無疑要為這次和解索價,那就是要求對方承認他剛剛在小亞沿岸奪取的那些地盤。
事實上,若從托勒密的角度考慮,這些分析都不足以說明他變換盟友的原因。雖然他早就做好了準備,與他最直接的敵人和解,與卡桑德反目,但其他因素也一定摻和進來了。這些因素或許可以從下列事實中發現,即此時托勒密派駐昔蘭尼加的代表俄斐拉斯(Ophellas)認為該輪到他出牌了。于是聯合敘拉古的阿伽托克勒斯一起遠征迦太基,開始從希臘尤其是從雅典招募軍隊,換言之是從卡桑德的勢力范圍招募軍隊。毫無疑問,托勒密從波勒邁烏斯那里獲知此事,他或許擔心卡桑德會間接支持俄菲拉斯在昔蘭尼加的行動,擔心一個非洲國家最終在埃及西側的形成。[105]
因此,在公元前308年,一支龐大的埃及遠征軍登陸伯羅奔尼撒半島。[106]托勒密好像原本就有意與希臘城邦結成聯盟(恢復腓力二世時期的科林斯同盟?),但是即使在提供財力及糧食等其他幫助的條件下,托勒密的提議也收效甚微。于是,他不再繼續堅持,而是與卡桑德進行和談(卡桑德無疑給了他所需要的一切精神安慰),然后撤兵,但是也在一些地方[科林斯、西庫翁(Sicyon)、麥加拉(Megara)和其他城市]留兵駐守。就這位希臘“解放者”而言,這種做法顯然很不明智。[107]
安提柯把他的兒子德米特琉斯派往雅典。[108]這個時機恰到好處,因為卡桑德正忙于進攻伊庇魯斯。德米特琉斯受到雅典人的熱烈歡迎,將他看作神圣的解放者(公元前307年)。[109]法萊隆的德米特琉斯,這位卡桑德的追隨者只得倉皇逃亡。[110]卡桑德支持的寡頭政治讓位于民主政體[111],但這是一個在安提柯王朝庇護下的民主制。卡桑德在伊庇魯斯的攻勢最終以失敗結束,但德米特琉斯乘他出兵伊庇魯斯之機發動的這次遠征,對他而言無疑是更為致命的一擊。
安提柯和托勒密的友誼終于走到了盡頭。早在公元前306年,他們在雙方利益攸關的地方就已經爆發了戰爭。安提柯把沉浸在雅典快樂生活中的兒子召回,命令他大舉進軍塞浦路斯。[112]普魯塔克在《德米特琉斯傳》(15)中曾經說道,勝利的獎品不是塞浦路斯或者敘利亞,而是至高無上的霸權地位——至少這是安提柯的目的。托勒密遭遇了有生以來最慘重的失敗,[113]塞浦路斯落入安提柯之手長達十年之久。安提柯急于乘勝追擊,立即從海陸兩路向埃及進軍。按照他的預計,這次成功意味著為下一步討伐卡桑德清除后顧之憂。[114]但是討伐行動完全失敗,托勒密因此獲救了。[115]
于是,安提柯將目標轉回到愛琴海。從他很久之前與海島同盟建立保護關系,到新近對塞浦路斯的征服,阻礙他完全控制愛琴海的障礙只有一個,即羅德島。[116]公元前315—前311年,羅德島曾對安提柯的一些要求做出過讓步,然而,他們拒絕加入安提柯對塞浦路斯或者稍后對埃及的戰爭。顯然,即使沒有一個正式的同盟關系,利益也驅使他們留在托勒密的陣營。現在,安提柯表明,希臘人的自由仍然會受到他的關心,但前提是不與他的征服野心沖突。他命令德米特琉斯奪取羅德島。這就是那次著名的圍城戰役。[117]德米特琉斯所利用的圍城資源,為他贏得了載入史冊的名號:“圍城者”(Poliorcetes)。然而,托勒密一直為羅德島提供糧食,德米特琉斯最終沒能如愿。圍攻一年(公元前306—前305年)之后,他不得不尋求和解。安提柯父子承認了羅德島的自由(證明了這一時期希臘城邦的自由問題,與其說是法律原則問題,不如說是力量均衡問題),羅德人反過來同意與他結盟,但有一個明確的條件,就是他們之間的同盟永遠不能用來對抗托勒密。羅德島的這一插曲非常重要。羅德島保有自由地位,這使得它在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時間里享有繁榮,并且發揮了重要作用。羅德人也從不懷疑他們成功的意義。為了紀念戰勝德米特琉斯的圍攻,他們在通向海港的入口處豎起了保護神赫利奧斯(Helios)的巨像,這一巨大雕像被古人列為世界七大奇觀之一。對于托勒密而言,羅德島的勝利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他在塞浦路斯的失敗。
自從公元前310年亞歷山大之子被謀殺以及阿格阿斯王朝絕嗣,沒有一個“繼業者”敢于篡取馬其頓君主的頭銜。安提柯是邁出這一步的第一人,他通過口頭表決的方式加封自己為巴西琉斯(basileus),并與他的兒子分享這個頭銜。公元前306年德米特琉斯攻下塞浦路斯,給他提供了這么一個機緣。安提柯加封的意義十分明顯:宣稱自己為巴西琉斯,就是宣告自己是最后一位真正的國王、征服者的繼承人;將兒子與他自己聯系起來,說明他打算建立一個王朝;使用亞歷山大的頭銜和冠帶,即聲明對亞歷山大遺產擁有所有權。換言之,他正在公開此前一直深藏的野心。[118]
但是,這兩位國王對埃及遠征的失敗,使得托勒密有機會使用這一頭銜(公元前305/304年)。[119]需要指明的是,托勒密和安提柯加冕的意義不可同日而語。正如我們剛才所說,作為巴西琉斯,安提柯宣告對整個亞歷山大帝國擁有所有權,埃及自然也包含其中。托勒密沒有這方面的要求:他雖然也使用了國王這一頭銜,但他的主要目的可能是在自己控制的區域挑戰安提柯的地位,宣告自己擁有對埃及的最高統治權。這個宣告的對象是馬其頓人。對于埃及當地人而言,巴西琉斯這一稱號并無意義。在埃及人看來,只有傳統的法老稱號,才是托勒密應該獲取的尊榮。亞歷山大肯定采用過這一頭銜。但明顯的事實是,托勒密從一開始就以法老身份自居(正如塞琉古在蠻族中以國王自居一樣),即使近來有證據表明,在年幼的亞歷山大四世被謀殺后,托勒密仍在堅持將亞歷山大四世視為法老的謊言。此刻或者其他時刻,托勒密是否在孟菲斯為自己加冕了法老王冠仍然存有疑問,但與我們的目的關系不大。公元前305年,托勒密使用馬其頓君王頭銜,但這并非內政事務,而是外交策略。為了對抗安提柯父子在整個帝國內稱王,托勒密宣告了他特殊而有限的統治權,盡管他也宣稱他的統治權來自亞歷山大。
隨后的幾個月,卡桑德、呂西馬庫斯以及塞琉古相繼宣稱自己為巴西琉斯。作為泯滅合法繼承人血脈的元兇,卡桑德使用這一頭銜的目的,可能與安提柯一樣[雖然有證據表明他,也只有他,使用了“馬其頓的巴西琉斯”(basileus Makedonon)稱號]。[120]呂西馬庫斯和塞琉古[121]顯然效仿了托勒密。換言之,他們這么做是為了挑戰安提柯對他們國家(也許從現在起可以這樣稱呼)的統治權。但就個人而言,他們都沒有聲稱擁有整體的統治權。[122]
這一時刻至關重要,因為希臘化君主國宣告了誕生,即使不是在事實上(自特里帕剌狄蘇斯會議以來,實際上有過類似的現象),至少在法律上已是如此。正如佩狄卡斯最早開啟(現在由安提柯實施)的統一大業,大大加劇了亞歷山大帝國領土的分裂,安提柯對亞歷山大王權的索求,也同樣加劇了這一權力的分化,即使安提柯很可能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意圖,因為他好像從未承認過其他對手的王權。[123]
現在,不得不面對如何解決這一新秩序的遺留問題:它在未來的合法性,是來自安提柯的意愿,還是來自其對手的?
盡管安提柯王朝在埃及門戶和羅德島的征服行動相繼失敗,但是在多年之內,其他的君主國,肯定包括卡桑德和呂西馬庫斯的國家,只不過是曇花一現,因為此時,希臘和愛琴海的前景看上去對于安提柯父子極為有利。
早在公元前307年,卡桑德就再次發動了對希臘的戰爭,很快將托勒密駐軍逼退至科林斯和西庫翁。這次進攻影響深遠,導致安提柯父子在公元前304年放棄了羅德島之圍。公元前303年,“圍城者”德米特琉斯開始徹底清除卡桑德和托勒密在科林斯地峽的勢力。[124]
就在此時,公元前302年春,安提柯王朝的希臘政策,在實施過程中出現了一段最令人感興趣的插曲。他們成立了一個以安提柯父子為中心的、團結緊密的希臘同盟。這一冒險行為盡管不會有好的結局,但是看起來比起波呂珀爾孔和托勒密的那些同盟要嚴肅認真得多,尤其是我們對它的了解也更為詳細,這主要歸功于銘文材料。[125]銘文不僅讓我們對同盟制度有了初步的了解,甚至還能使我們勾勒出為“圍城者”德米特琉斯執行這項任務的主要代理人——蘭普薩庫斯的阿狄曼托斯的形象。[126]該同盟與公元前338/337年的同盟一樣,總部好像設在科林斯。現代學者[127](追隨普魯塔克)一般把它看作腓力二世的希臘同盟的恢復,雖然也有一些學者否定了這一說法。就我們所知的同盟制度來看,這種類比有其合理性,但是不同歷史背景解釋了為何這一看法遭到質疑。公元前338年科林斯同盟的建立,是腓力二世希臘政策的總結,也是始于馬其頓的一個漫長行動的終結。它的根本目的是在希臘建立“共同的和平”,其他目的則處于次要地位。公元前302年的形勢卻恰恰相反。盡管可以確定的是,在德米特琉斯看來,新的科林斯同盟與舊同盟一樣,都是控制希臘的一種手段(安提柯王朝在科林斯駐軍,最后竟然延續了60年之久)。然而,這也是(尤其是)其他人從卡桑德手中奪取馬其頓的一個起點。因此,公元前302年的同盟,一度是對抗馬其頓統治者的戰爭武器,從這一角度而言,“結盟”成了首要追求的目標,而“共同的和平”則遙不可及。如果安提柯王朝對卡桑德的進攻取得最后的勝利,那時,也只有到那時,公元前302年的科林斯同盟才可能與腓力二世的同盟相提并論。也就是說,到那時,它才會成為馬其頓控制希臘的唯一工具,只不過是在牢固重建的“共同和平”的框架和外衣掩蓋之下。當然,前提是同盟能夠持續到那個時候……
正當德米特琉斯以這種方式經略希臘時,他的父親正準備進軍亞洲。馬其頓陷于兩面夾擊。卡桑德感到自己在位時日無多,打算與安提柯和談,但是年邁的安提柯卻認為勝利在望,并且年齡不再允許他浪費時間,所以拒絕了和談。他的最后通牒給了對手再次聯合的機會。[128]卡桑德首先獲得呂西馬庫斯的支持,呂西馬庫斯和他同樣面臨著嚴重威脅。托勒密的支持是一種必然的反應。至于塞琉古,這幾年他一直忙于印度事務,現在意識到如果安提柯父子在西部獲勝,那將會再次危及他目前的處境,因此,在一個不確定的時間(公元前305年至前303年之間?),與孔雀王朝的旃陀羅笈多簽訂了和約[129],把帕羅帕米薩戴(Paropamisadae)、阿拉霍西亞(Arachosia)、蓋德羅西亞(Gedrosia)的領土讓與這位國王。讓與的范圍以及這個條約其他神秘的條款,在學界都經常引起討論。[130]安提柯的對手們孤注一擲,決定置馬其頓的防御于不顧,先去進攻小亞。事實證明這個計劃是正確的。這讓安提柯不得不從歐洲召回他的兒子。在卡桑德、呂西馬庫斯和塞琉古的聯合進攻之下(托勒密獨自玩自己的游戲,入侵科厄勒—敘利亞),局勢發生了大逆轉。公元前301年夏,在弗里吉亞的伊普蘇斯,多虧旃陀羅笈多提供的象兵,呂西馬庫斯和塞琉古徹底擊敗了安提柯父子。[131]年邁的安提柯也戰死沙場。
伊普蘇斯戰役之后,對安提柯王朝進行瓜分是必然的。[132]呂西馬庫斯占領了遠至陶魯斯地區(Taurus)的小亞,但是呂西亞、潘菲利亞(Pamphylia)或者皮西迪亞(Pisidia)的幾個地方除外,它們可能落入了托勒密之手[133](之前它們并不屬于托勒密),西里西亞(Cilicia)也除外,卡桑德的兄弟普雷斯塔庫斯(Pleistarchus)[134]占領了這個地方,然而這個小國家存在的時間并不長。卡桑德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他顯然希望從現在起可以全權掌管希臘,盡管從伊普蘇斯慘敗中死里逃生的“圍城者”德米特琉斯在希臘仍有強大的勢力。塞琉古獲得敘利亞,但不能完全占領它。因為托勒密沒有按照預定安排參加伊普蘇斯會戰,只是迅速占領了遠至埃琉特魯斯河(the river Eleutherus)的敘利亞南半部。[135]打敗安提柯的征服者們對托勒密心懷疑慮,要求他將領土歸還給塞琉古,但是遭到拒絕。塞琉古念及自己與托勒密多年的友情,同意暫時放棄這塊領土,但同時明確聲明他不會放棄他在科厄勒—敘利亞地區的權利。[136]這就是所謂的敘利亞戰爭的緣起,這一戰爭使兩國長期陷入敵對狀態。塞琉古退守至敘利亞北半部,此地后來被稱為塞琉基斯(Seleucis)。他效仿安提柯開創的殖民政策,在這里建立了“敘利亞四城”[奧倫提斯河的安條克(Antioch-on-the-Orontes)、庇厄里亞的塞琉西亞(Seleuceia-in-Pieria)、沿海的勞迪西亞(Laodicea-on-sea)以及阿帕美亞(Apamea)]。自此之后,這四個城市成了塞琉古王國的核心。[137]
從某種意義上說,“獨眼”安提柯的消失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在他之后,即使統一的理念仍然縈繞在他的兒子的心頭(這一點尚不確定),即使塞琉古彌留之際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但從此刻起,再沒有人像安提柯那樣認真且頑強地獻身于復興亞歷山大帝國的政策了。此外,在一些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歐洲和亞洲曾經有可能獲得短暫的統一(如腓力的勝利激起的狂喜、阿契美尼王朝的崩潰以及亞歷山大的個人威望如日中天之時),但同時也有太多的離心力阻礙著再次統一。安提柯本人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確實滿懷希望把歐亞領土全部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但早在公元前307年,事實就證明了這種希望只是一種幻想,根本不可能實現。就在安提柯父子的勢力從亞洲橫跨愛琴海擴至歐洲時,父子倆不得不分而治之,安提柯自己管理亞洲,委派德米特琉斯管理歐洲,僅在危機之時才將他召回。因此,對于安提柯父子而言,亞洲(事實上因為塞琉古已大為收縮)和歐洲實際上已經是兩部分領土,只不過仍由一個王朝的紐帶人為地維系著。與此相反,呂西馬庫斯一度建立的體制,在規模和特征上都與安提柯的夢想大相徑庭。即使安提柯沒有從亞歷山大手里繼承帝國,他的夢想依然是復興亞歷山大帝國,但是安提柯在伊普蘇斯戰役中的陣亡,標志著復興帝國理想的終結。這絕不是說亞歷山大的功業在整體上徹底毀滅了。在統一領土分崩離析的背后(以犧牲它的單一性為代價),另一種對后世影響更大、更深層次的統一,正悄然而至,并會生根發芽、向外擴展。這就是希臘化世界文明的統一。本章(正如在第四章)主要關注的和即將關注的就是這種統一的政治方面,但是這些方面并非枯燥無趣,因為從許多觀點來看,這些年所發生的(即使現在依然模糊不清)一切催生了“現代”領土國家概念的誕生:領土國家不主張普遍的統一,而是在一種不穩定的均衡體系中尋求各自最大利益的合作共存。這一結果也許根本不是亞歷山大所希望留給后人的,但是這確實是他的遺產,因為沒有亞歷山大的功業,這項“實驗”根本不會開始。即使如此,像“獨眼”安提柯這樣的人物,也不得不在伊普蘇斯的潰敗中消失。因為,這個最近向希臘—馬其頓文明開放的碎片化世界,必須要確保自己能夠應對所有的挑戰。
(張井梅譯 楊巨平校)
[1] Glotz et al.:1945:(A 18)(對此,建議讀者參考全章);Merkelbach 1954,123ff.,243ff.:(B 24);Vitucci 1963:(C 72);Schachermeyr 1970:(C 58);Errington 1970:(C 22);Bosworth 1971:(C 6)。
[2] Granier 1931,58-65:(D 23);Briant 1973,240ff.,279ff.:(C 8);Errington 1978:(D 17).
[3] Arr. Diad.fr.Ⅰ.1;Dexipp.fr.Ⅰ.1;Diod.ⅩⅤⅢ.2;Just.ⅩⅢ.2-4.4;Plut.Eum 3.1;Curt.Ⅹ.19-31;App.Syr.52.
[4] Arr. Diad.fr.Ⅰ.3;Dexipp.fr.Ⅰ.3-4;Just.ⅩⅢ.4.5;Diod.ⅩⅢ.4.5;Diod.ⅩⅤⅢ.2.4 and 3.2是混淆不清和不正確的。
[5] Seibert 1969,27ff.:(F 145).
[6] Seibert 1969,69ff.:(F 145);Vogt 1971:(C 73);Seibert 1972:(F 147).
[7] Wehrli 1969,32-33:(C 75);Briant 1973,125ff.:(C 8).
[8] Briant 1972:(C 7).
[9] Saitta 1955,62ff.:(C 57).
[10] Arr. Diad.fr.Ⅰ.5-8;Dexipp.fr.Ⅰ.2-7;Diod.ⅩⅤⅢ.3;Just.ⅩⅢ.4,9-23;Plut.Eum.3.2.
[11] Bengtson 1964,Ⅰ.177ff.:(A 6).
[12] Narain 1957,1ff.:(E 196);Cozzoli 1958:(C 14).
[13] Diod.ⅩⅤⅢ.7表明公元前323年的起義是公元前325年起義的繼續(ⅩⅦ.99)。
[14] Ferguson 1911,11-28:(D 89);Lepore 1955:(C 45);Treves 1958:(C 70);Braccesi 1970:(B 6).
[15] Diod.ⅩⅦ.3.1-3;ⅩⅤⅢ.8.
[16] Habicht 1957,154ff.:(B 81);1970,253:(I 29);1972(nos.4-5):(B 84);1975:(C 34);Barron 1962:(C 4).
[17] 哈帕魯斯負責管理亞歷山大的財務。公元前324年,他和其他人一起背叛了國王,利用他的財富的幫助,他試圖在西里西亞(Cilicia)給自己劃定一塊地盤,建立自己的王國。此后,他抵達雅典,旨在先挑動雅典,再接著挑動希臘進行反抗。雅典人的意見有所分歧但卻極為謹慎,他們拒絕了他的游說,哈帕魯斯再次離開。此前不久,他在雅典的上層圈子散發了大量的金錢,結果導致了幾筆政治性賬目的清算,最著名的即是對德摩斯梯尼侵吞公款的定罪。
[18] Briant 1973,162ff.:(C 8).
[19] Hauben 1975,43ff.:(C 37).
[20] Gehrke 1976,87ff.:(C 29).
[21] Hyper.Epitaph;Diod.ⅩⅤⅢ.9-18,24-25.5;Arr.Diad.fr.1.9 and 1.12-15;fr.17;frs.22-23;Just.ⅩⅢ.5;Plut.Phoe.23-28;Dem.27ff.;ps.-Plut.X orat.;Dem.38ff.;Hyper.11-12.;Paus.1.25.5.
[22] Bengtson 1964,1.52-56;129-132:(A 6).
[23] Bengtson 1964,1.95ff.:(A 6),參見Goukowsky 1978,197:(A 19)。
[24] Hammond 1967,558ff.:(D 26).
[25] Diod.ⅩⅤⅢ.16.1-3;22-23;25.3ff.;Arr.Diad. frs.1.11;21;26;Just.ⅩⅢ.6.1-7;Plut.Eum.3-4;App.Mith. 8.
[26] Diod.ⅩⅤⅢ.25.4;Just,ⅩⅢ.6.9.
[27] 傳統說法模糊不清:Arr.Diad.frs.1.25;24.1;Paus.1.6.3;Diod.ⅩⅤⅢ.26-28。參見Seibert 1969,110ff.:(F 145);Errington 1976,141ff.:(A 14)。
[28] Diod.ⅩⅤⅢ.19-21;Arr.Diad.fr.1.16-19;Just.ⅩⅢ.6.20;Marm.Par.B11.“昔蘭尼特許狀”的碑文文本:SEG Ⅸ.1(1938)no.1;Glotz et al.1945,281 and n.88:(A 18);Machu 1951:(C 47);Bengtson 1967,Ⅲ.158ff.:(A 6);Pagliaro 1956,101f10(C 55);Fraser 1958,12off.:(B 75);Volkmann 1959,1609ff.:(C 74);Seibert 1969,91ff.:(F 145);Laronde 1972:(C 43)。
[29] Arr.Diad. fr.24.§6(“the Reitzenstein fragment”);Moser 1914,12ff.:(F 139);Hill 1940,156ff.:(D 144);Seibert 1969,113-114:(F 145).
[30] Diod.ⅩⅤⅢ.25.6;29.1-3;Just.ⅩⅢ.6.10-17.
[31] Diod.ⅩⅤⅢ.33-36;Arr.Diad.fr.1.28-29;Just.ⅩⅢ.6.18-19;8.1-2 and 10;Plut.Eum.5-7.
[32] 關于托勒密的貨幣制度以及這一時期歷史紀年的困難,參見Will 1979,1.39-40:(A 67)。
[33] Diod.ⅩⅤⅢ.29.4-32;Just.ⅩⅢ.8.3-9;Plut.Eum.5-7;PSl ⅩⅡ.1284(阿里安?)。
[34] Errington 1970:(C 22).
[35] Schlumberger 1969:(C 60).
[36] Diod.ⅩⅤⅢ.37-39;Arr.Diad.fr.1.30-38;42-44;App.Syr.53;Just.ⅩⅣ.1.1.
[37] Goukowsky 1978,198:(A 19).
[38] Errington 1976,158-159:(A 14).
[39] Funck 1974,505ff.:(C 27).
[40] Bengtson 1964,1.96ff.:(A 6).
[41] 關于歐邁尼斯:Vezin 1907:(C 71);Westlake 1954:(c 76);Briant 1972-3:(C 7)。
[42] Bengtson 1974,Ⅰ.106ff.:(A 6).
[43] Diod.ⅩⅤⅢ.40-42;44-47;Arr.Diad.fr.Ⅰ.39-41;Just.ⅩⅣ.1-2.4;Plut.Eum.8.3-11.
[44] Fortina 1965:(C 26);Goukowsky 1978,94ff.:(A 19).
[45] Diod.ⅩⅤⅢ.48.4-49.3;54;Plut.Phoc.31.1;T.Lenschau,“波呂珀爾孔(I)”,PW ⅩⅩⅠ.2(1952)cols.1797-1806.
[46] Bengtson 1964,Ⅰ.60ff.:(A 6).
[47] Diod.ⅩⅤⅢ.43;App.Syr.52(混亂且不準確)。
[48] Moser 1914,23ff.:(F 139);Volkmann 1959,1611ff.:(C 74);Seibert 1969,133ff.:(F 145).
[49] Larsen 1925-1926:(A 31).
[50] Diod.ⅩⅤⅢ.56.
[51] Heuss 1938,142ff.:(C 41).
[52] Ferguson 1911,30ff.:(D 89);Cloché 1923-1924:(C 10);Lenschau 1941,458ff.:(C 44);Bayer 1942:(C 5);Colombini 1965:(C 13);Mossé 1969,155ff.:(A 43);Gehrke 1976,105ff.:(C 29).
[53] Engel 1973:(C 21).
[54] Diod.ⅩⅤⅢ.55-57.1;64-75;Polyaenus,Strat,Ⅳ.6.8.關于法萊隆的德米特琉斯:Diog.Laert.V.75-85;Suda,s.v。
[55] Just.ⅩⅣ.5.1-3.
[56] Granier 1931,87ff.:(D 23);Errington 1978,118-119:(D 17).
[57] Diod.ⅩⅤⅢ.49.4;57.2;58.2-4;65.1;ⅩⅨ.Ⅱ;35-36;49-52.5;Just.ⅩⅣ.5.8-6.
[58] 見原文第41頁。
[59] Diod.ⅩⅤⅢ.57.3-63;73.2ff.;ⅩⅨ.12-34;37-44.2.
[60] Diod.ⅩⅨ.44.4-5;46-48;Bengtson 1964,Ⅰ.180ff.:(A 6).
[61] Diod.ⅩⅨ.55.6;Bengtson 1964,Ⅰ.111ff.:(A 6).
[62] Hauben 1975,83ff.:(C 37).
[63] Diod.ⅩⅨ.57.1;85.3;Just.ⅩⅤ.1.2;App.Syr.53.
[64] 呂西亞或西里西亞(Cilicia),抑或呂底亞(Lydia)?給卡桑德或給阿珊德爾(Asander)?參見Tarn 1927,484,n.1:(C 68);Aucello 1957:(C 3);Fortina 1965,54ff.:(C 26);Wehrli 1969,44ff.:(C 75);W?rrle 1977,48:(B 178);Will 1979,1.55-56:(A 67)。
[65] Braunert 1967,13ff.:(H 25).
[66] Diod.ⅩⅨ.58ff.
[67] Diod.ⅩⅨ.60.1.
[68] 或者只在公元前314年:Errington 1977:(C 24)。
[69] Diod.ⅩⅨ.61.1-3;Just.ⅩⅤ.1.3;Manni 1951,99ff.:(C 48).
[70] Heuss 1938,146-152:(C 41);Cloché 1948,108-112:(C 11);Simpson 1959,389ff.:(C 65);Wehrli 1969,105ff.:(C 75).
[71] Durrbach 1907:(C 19);Guggenmos 1929,12ff.:(C 32);Laidlaw 1933,95ff.:(D 145);Wehrli 1969,113ff.:(C 75);Merker 1970,141 n.2:(C 50);Hauben 1975,28ff.,36ff.,101ff.:(C 37).
[72] Newell 1923:(B 246);Simpson 1955:(C 64);Geagan 1968:(B 80);Bakhuizen 1970,112ff.:(B 182);Hauben 1975,93ff.:(C 37).這個時期的年代序列難以確定,學界的觀點也有分歧:Hauben 1973:(C 35)[批評Bakhuizen 1970,160ff.:(B 182)];Errington 1977:(C 24)。
[73] Diod.ⅩⅨ.61.3-4;62.1-2;62.9;68.3-4.
[74] 這里忽略了歐洲事務的具體細節,參見Diod.ⅩⅨ.63-64.4;66-68.1;74;75.6-8;77-78;87-89。
[75] Diod.ⅩⅨ.68-69;75;79.6-80.2.
[76] Hauben 1977:(C 39).
[77] Will 1979,Ⅰ.60:(A 67).
[78] Diod.ⅩⅨ.79.1-4.
[79] Diod.ⅩⅨ.80-86;93;Just.ⅩⅤ.Ⅰ.6-9;Plut.Dem.5-6.
[80] Seibert 1969,164ff.:(F 145).
[81] Diod.ⅩⅨ.90-92;Plut.Dem.7.2-3.關于底格里斯河塞琉西亞城(Seleuceia-on-the-Tigris)的創建日期(311,306,300?),參考書目在Will 1979,1.60-61:(A 67)。
[82] Simpson 1954:(C 63);Wehrli 1969,52ff.:(C 75).
[83] Diod.ⅩⅨ.64.8;75.6.
[84] Diod.ⅩⅨ.105.
[85] 關于卡桑德的動機,見Bendinelli 1965:(B 3)and Goukowsky 1978,109ff.:(A 19)。
[86] 雖然直到公元前305/304年亞歷山大四世才在埃及被承認[Atzler 1972:(B 280)]。
[87] Will 1979,Ⅰ.65:(A 67).
[88] Will 1960,369ff.:(C 77).
[89] OGIS 5 = RC 1.Cf.Heuss 1938,153ff.:(C 41);Simpson 1959;(C 65).
[90] 關于安提柯對希臘城邦的政策,見Will 1979.1.64-65:(A 67)中的文獻和相關參考書目。
[91] Sachs and Wiseman 1954,205:(E 49);Aymard 1955,105:(E 2).這一問題的概要在Will 1979,167:(A 67)。
[92] So Bikerman 1938,12 n.5:(E 6);1944,74ff.:(E 7);Funck 1974:(C 27).
[93] Diod.ⅩⅨ.90-92;Plut.Dem.18.2;App.Syr.54(274-275);55(278).
[94] So Seibert 1969,176ff.:(F 145).Contra,O.Müller 1973,62:(C 51).
[95] 參照最近的Gesche 1974:(C 30);Bagnall 1976,39ff.:(F 204)。這一問題的概要在Will 1979,1.72:(A 67)。
[96] Diod.ⅩⅩ.21.
[97] Diod.ⅩⅩ.46.6.
[98] Hauben 1977:(C 39).
[99] 所有文獻都是不確定的日期。Miletus:RC 14;Seibert 1971,159ff.:(F 146);H.Müller 1976,74ff.:(B 112);W?rrle 1977,55ff.:(B 178);Iasos:Pugliese Carratelli 1967-1968,437ff.:(B 122);J.and L.Robert,Bull.épig.1971,no.620.Lycia:W?rrle 1977,43ff:(B 178).
[100] Diod.ⅩⅩ.19.3ff.:27;Plut.Dem.7.3.
[101] Bengtson 1964,1.136ff.:(A 6).
[102] Diod.ⅩⅩ.20;28;Just.ⅩⅤ.2.3-5.
[103] Bakhuizen 1970,112ff.:(B 182).
[104] Suda,s.v.Demttrios (cf.SVA.Ⅲ.433).
[105] Will 1964:(C 78)[但是也有相反的觀點,見Bakhuizen 1970,126;(B 182);Laronde 1971:(C 42)].
[106] Diod.ⅩⅩ.37.1-2;Suda,loc.cit.
[107] Moser 1914,37ff.:(F 139);Kolbe 1916,530ff.:(F 134);Fritze 1917,20ff.:(F 131);Bengtson 1964,Ⅰ.142ff.:(A 6).
[108] Diod.ⅩⅩ.45-46.5;Plut.Dem.8-14;Suda,loc.cit.;Ferguson 1911,95ff.:(D 89).
[109] Taeger 1957,Ⅰ.264ff.:(178);Cerfaux and Tondriau 1957,173ff.:(Ⅰ 18);Habicht 1970,44ff.,255:(Ⅰ 29).
[110] Bayer 1942,93ff.:(C 5).
[111] L.C.Smith 1962:(C 67)
[112] Diod.ⅩⅩ.47-52;Just.ⅩⅤ.2.6-9;Plut.Dem.15-16;App.Syr.54.
[113] Seibert 1969,190ff.:(F 145);Hauben 1975,107ff.:(C 37);1975-1976:(C 38).
[114] Hauben 1975/1976:(C 38).
[115] Diod.ⅩⅩ.75-76;Plut.Dem.19.1-2.
[116] Hauben 1977,330ff.:(C 39).
[117] Diod.ⅩⅩ.81-88;91-100.4;Plut.Dem.21-22.
[118] Ritter 1965,84ff.:(162);O.Müller 1973:(C 51).
[119] Volkmann 1959,1621-1622:(C 74);Samuel 1962,4ff.:(F 399);O.Müller 1973,93ff.:(C 51).
[120] SIG 332;Goukowsky 1978,201:(A 19).
[121] 參見原文第52頁,注釋91。
[122] So Cohen 1974:(C 12).
[123] Diod.ⅩⅩ.53.2-4;Just.ⅩⅤ.2.10ff.;Plut.Dem.17-18;App.Syr.54.
[124] Diod.ⅩⅩ.100.5-7;102-103;Plut.Dem.23-27;Moser 1914,58ff.:(F 139).關于德米特琉斯錢幣,參考書目在Will 1979,Ⅰ.78:(A 67)。
[125] IG Ⅳ2.Ⅰ.68(cf.SEG Ⅰ.75;Ⅱ.56;Ⅲ.319;Ⅺ.399).ISE Ⅰ.44:SV A Ⅲ.446.
[126] Robert 1946,15ff.:(C 56);Daux 1955:(C 15);ISE Ⅰ.9;Ⅱ.72.
[127] Bengtson 1964,Ⅰ.154ff.:(A 6);Hampl 1938,58ff.,113ff.:(A 20);Ferguson 1948:(C 25);Wehrli 1969,122ff.:(C 75).
[128] Diod.ⅩⅩ.106-113.
[129] Hauben 1974:(C 36).
[130] 這一討論的概要和參考書目在Will 1979,Ⅰ.265-266:(A 67)。
[131] 塞琉古錢幣上的大象:Newell 1938,38ff.,115ff.,121ff.,229ff.:(B 249)。
[132] Diod.ⅩⅩⅠ.Ⅰ.5;Just.ⅩⅤ.4.21-22;Plut.Dem.28-30.1;31.4.
[133] 參考書目在J.Seibert Historia 19(1970)347ff。
[134] Robert 1945,55ff.:(B 142);Schaefer 1951,1978ff.:(C 59).
[135] Otto 1928,37ff.:(E 46);Seyrig 1951,208ff.:(E 173);Volkmann 1959,1624:(C 74).
[136] Bikerman 1947:(E 154).
[137] Seyrig 1968:(E 174)and 1970:(E J3);Marinoni 1972:(E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