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觀人之法
- 白狽長生
- 馬億財
- 3132字
- 2023-03-29 14:37:31
噼里啪啦。
沒趕上過年,屋外邊卻響起了一連串爆竹聲,緊接著,整個耳邊都是鬧哄哄的。
樓毅半臥床頭,推開一道窗縫,睡眼惺忪地向外邊打量過去。
卻見籬墻外邊已經擠滿了人頭,還大都是熟面孔。
不等樓毅說話,老母親薛氏已經樂呵呵地給眾人開了柴門,一群人一擁而入,竟都往那牛棚去了。
樓毅三兩下拾掇好衣服,袖袍一抖,身上塵垢自潔。
他前腳剛一到堂屋,那張百戶便領著一群漢子抬著塊牌匾進來。
“唉喲,樓先生,您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喂。”
嗯?
樓毅有些聽不明白了。
可兩眼往那牌匾上一掃,心里又有了些揣測。
“青牛有靈,賜福鄉里?”
那張百戶見樓毅還有些云里霧里,于是湊到他跟前。
“樓先生,您怕是還不知道昨夜雀頭山里發生的事吧?”
“昨夜你不是讓陳平騎著老牛去山里找他爹么?”
“先生這一番好意,可是救了我等二十幾人性命啊?!?
樓毅還是沒太聽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只聽張百戶道:“昨夜雀頭山里發生了土崩,我們一群人全掉到了一處深谷里邊,是趕到的老牛和陳平,把咱們一個個馱回到山上的。”
“先生您不知道啊,昨天后半夜,雀頭山里還下了場雨,要是沒有老牛他們,咱們估計就葬在那亂石坡下邊了。”
樓毅倒是未做多想,難怪老牛昨晚回來這么晚。
待幾人把牌匾掛好,樓毅隨著眾人來到院落里。
柴門外邊,老牛渾身被系上了大紅綢,頭上還頂了個花球,一見到樓毅出來,就甚是歡騰地哞叫了一聲。
眾人紛紛與樓毅問好,遠處人堆里,被眾星捧月的陳平也蹬著腳跳得老高,遠遠喊了聲“樓先生”。
大清早就跟著老牛沾光,讓還沒睡醒的樓毅頗為不習慣,安安靜靜退到一邊瞧熱鬧。
這陰山郡城一代,有“游花街”這么一項習俗,無論是應試中舉,還是為民除害,但凡是榮耀門楣之事,都要系紅綢戴花球,往那大街上走一遭,頗有那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味道。
在眾人的簇擁下,陳平如同個花童騎在了老牛背上,一人一牛走到了大街上。
老牛山中救人的事跡,這一大早已在城西一帶傳遍了,所以道路兩邊不少人都冒出來湊個熱鬧,沾點福氣。
樓毅落在后邊,不禁搖頭淺笑一聲。
你這老牛,給我鬧出好大陣仗。
陰山郡城分為內外兩部分,各都砌有城墻圈守起來。
昨夜出事的人中,身份最大的也就是個百戶,所以這老牛游街,是進不了內城去的。
樓毅隨著眾人在外城繞了半圈,忽見街邊有個賣燒肉的鋪子,勾起了肚里的饞蟲,也就自個兒溜了進去。
“老板,一份打鹵面,再要兩碗燒肉。”
沒想到這大清早能見到有人賣燒肉,樓毅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當年在終南山里,老道士分明是全真門下,卻也沒少領著他下山,偷偷貪這一口燒肉。
自己后來入世討生活,更是把這當成一門手藝學了過來,就為了偶爾滿足下口腹之欲。
樓毅如同個頑童,一手拿著一根筷子,此時打量周圍,小鋪里除了他,也就一個肩寬背直的中年人獨坐在角落里。
樓毅眼眸一亮,此人雖是背對著他,也看不出身上有任何力法神光顯化,然而以樓毅的靈覺,卻偏偏難以將他忽略。
那人穿了一身寬松的布袍,卻掩蓋不了他雄渾冷冽的身姿氣血,就像蒼勁的松柏盤根在那,明明不動如山,卻有沖霄之決絕。
正是這時候,開鋪子的許老漢拿著托盤過來了,那中年人竟湊巧和樓毅一樣,也點的是打鹵面和燒肉。
許老漢與此人似是舊識,仰靠在桌前與他攀談了幾句。
“洪小子,你可是有好些年沒來嘗我這手藝了?!?
那人同樣有些感慨,嘆道:“是啊,還好許伯身子骨硬朗,否則這大虞的天下,不知哪里還能嘗到這美味。”
許老漢聽了老臉一紅,但還是頗為受用,忍不住多嘮叨了幾句:“你如今可有了家室?”
見那人搖頭不答,許老漢長嘆一聲:“老漢我也不多問了,就感覺吧,你小子估計早在外邊闖出了名堂。”
“不問了,不問了?!?
說著便搖晃著托盤,獨自往爐灶那一角去了。
那中年人依然不動聲色,只是拾起碗筷,不緊不慢地吃起了面條。
樓毅雖感此人不凡,但也沒有過去撩撥對方的打算。
畢竟他現在是白狽之身在此,容易生出些節外之事。
于是樓毅收回了目光,老神在在地等著許老漢上面。
說起來,這方世界的觀人之術還頗為講究。
一般的修行中人,若想要窺探他人修為,唯一的路子便是觀人華頂。
修行之人,皆為證那頂上三花而去,故而修行人的華頂氣象,便是修為最直觀的反應。
這種法子用在修為遠低于自己的人身上,那是百試百靈,可若是修為往上走,尤其是同輩之間互相窺探,這種法門就往往不準了。
畢竟各路仙門,都多多少少有些隱匿修為的手段。
又好比眼前這中年人,樓毅觀他華頂,那真是一絲氣相也無,真像個凡人一般。
當然,在這偌大的修仙界里,總還有些善于占卜的奇人,窺探起他人來,可當一絕。
望氣,觀星,相術,掄算等諸多妙法,皆算在此范疇內。
不過這些都有莫大的學問在里邊,大多數修行人一生為壽數奔走,哪會把功夫投在這綠豆芝麻里邊。
就如同自己的前身,當年訪道求了些望氣與掄算之法,但到現在也就能迷迷糊糊卜個吉兇而已,觀人那是指望不上的。
樓毅如今能覺察到這中年人的不俗,靠的還是第三條路子,也是他熟知的最后一種——觀意。
意韻這種東西,甚是虛無縹緲,說它有便有,說它無便無。
但修行到了高深境界,修行人就會越發信任自己的靈覺。
就好比樓毅以人族道身看這白狽之軀,便總會覺得,這白狽身上有股自然深邃的意蘊,似與大道相親。
細推起來,怕還是那廣妙道根的緣故。
所以,這人之意蘊,往往不會空穴來風。
那中年人,也定然不是寂寂無名之輩。
回看這三路觀人之術,以樓毅當下的眼界來論,可說是此道樊籠。
便是那些傳聞中大名鼎鼎的照世窺真之寶,深究跟腳,也終在這三路之中。
說起照世窺真,聽聞大虞太清觀中,就有一方了不得的寶鏡,名曰照世窺真鏡,號稱“朝元以下,萬物窺真”。
要知道,在這大虞修仙界,證得頂上三花,便已是鳳毛麟角,而五氣朝元之境,幾乎是早已絕跡的傳說。
這寶鏡敢以“朝元以下”立身,這底氣也是大到沒邊了。
不過樓毅對此,倒是心下存疑,若是真有那良機,倒是要偷偷照上一照,看看廣妙道根的意蘊,能不能瞞天過海。
想當年,前身頭痛犯病之時,經常幻化人族修士混跡在大虞仙門之中,之所以從未出過岔子,便是托了廣妙道根的福,尋常照妖之寶,根本窺不出它分毫底細。
那大道相親之意,便是樓毅自己見了,恍惚間,也不禁聯想到三花之上,五氣朝元的道妙仙人。
“來咯!”
許老漢手腳倒是麻利,樓毅一杯茶還沒喝完,面和燒肉就已經端了上了,還配送了兩盒小料。
可樓毅眼神一掃,老臉馬上就跨了下來。
這紅燒肉黑不溜秋的,一看就不地道??!
可轉念一想,不過是街邊小鋪,有這一口吃的就不錯了,苛求過多,反倒不美了。
于是搖了搖頭,拿起了筷子。
可樓毅這副神情,卻被一旁的許老漢看在眼里。
對于樓毅,許老漢稱得上一聲臉熟,但卻從沒見過這位先生走進他鋪子里。
他剛被人夸了是大虞難得的美味,所以才故意停留了一會,想聽聽這先生的品評,哪曉得卻看到這一臉嫌棄的做派。
許老漢頓時覺得老臉沒地方擱了,要上去問個明白。
“這位先生,可是我這燒肉做得不合您口味?”
許老漢的神情倒是頗為誠懇,樓毅一琢磨,決定原原本本地說上一說。
只見他拿起竹筷,往燒肉的背面一戳。
“老先生,肉質太緊了,不夠爽滑?!?
“可能是瀝水太久了,也可能是慢燉時的火候太過?!?
許老漢見他還說起了所以然,于是強行壓下了肝火。
樓毅自然有那眼力見,可還是把肚里的話說了下去:
“老先生,這燒肉的顏色也不對的,黑不溜秋的,哪里還能有胃口啊,一看就是收汁的時候...”
砰!
許老漢把桌子一拍,怒道:“哪家燒肉澆了醬油不是這個色兒?你這先生年紀也不小了,這是存心刁難小老頭我啊?”
許老漢越說這氣越不打一出來,朝著一旁角落里的中年人嚷嚷道:“洪小子,你來給老頭我評評理,竟然有人說我燒肉的顏色倒胃口。”
那中年人楞了一下,顯然不想摻和這些磨嘴皮子的事。
“這大清早剛出門做生意,就被人逮著數落一通,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
許老漢氣得臉紅脖子粗,樓毅卻頭一抬看向他,淺笑了一聲。
“要不,我親自下廚給您做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