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津城，已經寒氣逼人。濱海機場一架波音777航班在霧蒙蒙的飛霰中著陸。十幾分鐘后，一位身著商務套裝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簇擁下朝艙門走去，路過身旁一位男子時，吳部長透過墨鏡的邊隙，睨了一眼，“梁盟長大量，這點子小事就不要介意了嘛，咱們同屬一宗，坐兩架飛機來，確實不合適。”吳部長又看看窗外天邊處灰蒙蒙的霾氣，“再說這邊天又冷，入冬又起了霾，您那架直升機也帶不了那么多燃料，連暖氣也沒有，中間還得加油，確實太委屈您了，人家Z方安排咱們同乘，也算為咱們考慮了，梁盟長說是不是。”

梁錚客氣地站起身，“吳部長慷慨，梁某謝過，請。”

吳部長臉上有些掛不住，看看身后，忙擺擺手，“這都是吳主席對梁盟長的照顧，吳某不敢居功，切莫讓人誤會了。”

梁錚頷首。

因為這次北談，Z方公開的口徑是推進雙邊經濟合作，其中道理也好理解，為了商貿的順利進行，一些不穩定的因素就要順理成章地協商解決。所以此次來的代表里，商務的人員最多，降落地也選了離Z方首都不遠的津城，因為規格不算太高，歡迎儀式也十分簡要。不久吳部長一行便率先下榻了Z方安排的酒店。

梁錚的酒店在另一座，衛兵對著服務員送來的餐食檢查后，有些不太滿意，抱怨道，“咱們條件差也就算了，怎么連晚餐也這么。。”

梁錚對著餐盤里滿是辣椒的餐食，不禁莞爾，這恐怕是某些人刻意的吧。

緬北多潮濕，普通人家總喜歡食些辛辣酸辣的菜肴，才能排些濕熱，可偏偏他是不能的。他吃了辣，口腔里就要生了潰瘍，以前在國盟赴宴，徐北堯的招待總少不了辣椒，他不動聲色地吃下，回來就要忍著持續一周的潰瘍。這一段，他偶爾跟程曉曉提起，還被她取笑了很久。。。。

“罷了，我們為和談而來，不宜生事。”

他大度地以為，第一次和談，大抵各方連底牌都不肯亮出，些許小節不值一提。可漸漸地他發現，Z方不僅給了他大單，更是給了當局無數合作意向。同時，三方會談也被Z方也有意無意地“簡化”變成了ZM兩邊，國盟這個詞，甚至沒有被人提及過。

本來就不太抱希望的事，眼下看來只能求不要失望太多了。

三方簡短的會談后，是Z方安排的盛大的音樂會。相比會談的簡短，音樂會卻極為隆重，仿佛會談都是小事，音樂會才是此行的重點。梁錚被安排在第二排，衛兵又有點不滿意，梁錚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生事。音樂的事梁錚不太懂，第一排中央，Z方代表和吳部長卻興致盎然，時不時低聲談笑幾句。第二排的梁錚只好忍住那礙眼的一幕，將目光轉向舞臺。

演員陸續進場，燈光突然閃亮，音樂聲起。

他驚住了。

那是她。

人群里，她穿著白色的長裙，中規中矩地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表情肅穆地跟隨音樂唱著。這樣的舞臺并不適合她，她生性散漫愛自由，怎么會喜歡站在舞臺上和別人同唱一首歌，供人娛樂呢。可真的是她，雖然帶了淡妝，可她的眼角，眉眼都和以前一樣。梁錚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跳的厲害，臉上也漸漸像被炭火炙烤著，發起燙來。他全程專注著那個身影，吞咽一聲，輕輕握拳。

直到表演結束，梁錚才回神過來，端起陶瓷杯，咽下了微涼的茶水，口腔里的潰瘍果然更疼了，他面不改色，斂神坐正。

只是不遠處有一道目光，鋒利，凜冽，連掩飾都沒有，讓他微微詫異。梁錚正襟危坐，悄悄余光打量，是一位微上了年紀，精神矍鑠的Z方代表。他并未在意，可那目光里的殺氣卻太過明顯，梁錚對著舞臺沉思片刻，才猛地明白了什么。

那位長者似乎姓程。行程表里，Z方代表一行里好像有一個名字，姓程。

梁錚突然覺得口腔里的干澀的茶水也突然冒出一絲絲回甘了。

晚上，衛兵突然來報，有人來拜訪。梁錚換了自己白日里的西裝，又去鏡子里仔細檢查過儀表，都完美了，才讓衛兵請了客人進來。

見到來人后，梁錚微微錯愕。

是程響。

眼前的程響，比起他們初次見面，眼神里多了一份從容和穩重。“梁盟長，看到是我，似乎很失望啊。”

梁錚帶著客套，請他坐下。

“失望就失望吧，你想讓曉曉偷偷跑出來看你，那是不可能了，她被嬸嬸關在家里反省呢，你可別再害她。”程響打量著房間，比預想的還要差一些，默默地感慨，程曉曉的確是個狠人。

這里的一切供應，都是程曉曉自告奮勇按照梁錚喜好布置的。自從他得知梁錚的人跟酒店要了潰瘍的藥物后，他才明白自己妹妹對這位梁盟長喜好了解的是多么“精準”。

不過，這一點小小清苦，換走了他叔叔寶貝的女兒，也值得！

“程司長，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賜教。”

“沒什么要緊事，就是來看看梁盟長這里一切可妥帖，有不周到的地方，盡管跟我提，梁盟長千萬不要客氣。”

梁錚揮退了一旁的衛兵。

程響才從口袋里拿出一封函件，放到桌子上，不自然地說到，“明天晚上，程府有一場私宴，算是給你踐行，邀請梁盟長賞光。。”

梁錚嘴角微微彎起，拿起桌上的邀請函仔細地讀著。她臨走的前日，他思考一夜答應了她的請求，放那兩人回國，并保證不傷及其他。但他也有條件，她回國后要跟她父母坦白他們的關系，他愿意接受程家的調查，如果調查通過，她就要跟他一起回去。

她要嫁給他！

程響小心地觀察梁錚的表情，輕咳兩聲，“也不知道你給程曉曉灌了什么迷魂湯，她回來后，也不出去玩了，也不鬧騰了，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一條破鏈子傻笑，連嬸嬸都不理。。。。”程響自覺自己失了言，“你別得意，曉曉有事，來不了，只有叔叔、嬸嬸、大伯和我們。。我們幾個。。”

梁錚忍住欣喜，對程響頷首致謝。

程響送了信，就直接走了。

今日看過梁錚的表現，再想起程曉曉一個月后的計劃，他突然有些同情起這位年輕的梁盟長來。

程曉曉回來，并未把計劃告訴叔叔嬸嬸，而是一反常態地閉門不出。在他的配合下，程曉曉終于坦白了“心跡”，又拼命說了許多維護梁錚的好話。嬸母最先反應過來，她以為自己女兒終于放下了那個不靠譜的鳳凰男，開始了新戀情，只一心歡喜地問這問那。叔叔斟酌再三，才借著這次機會，對梁錚多做觀察，再做決定。

這家宴邀請函一到，自然也意味著，叔叔那一關，梁錚算是“僥幸”過了。

可這畢竟只是一場戲。

程曉曉終究還是打算利用他。

一切之后，會怎樣啊！更何況，程曉曉下午就已經走了！

程響有些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