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吳部長，已經接近天黑。梁錚看著那架飛機漸漸消失在一片淺灰云藹中，徹底看不清后，一旁的衛兵急忙靠近了，“程司長已經在賓館等您了。”

梁錚點點頭，轉身上了車。

回到賓館，程響臉上帶著極明顯的不耐煩，“這吵都吵完了，梁盟長倒想起來你們本是一家了，還情深意重起來了，親自給吳部長送行，我這都等了一個多鐘頭了。”

梁錚有些訕訕，其中緣由也不全怪他，光給吳主席帶回去的禮物以及他們自己采買的東西就占了半個機艙，他們只好臨時重新機檢，才耽擱到現在。

程響見梁錚沒說話，可神色里帶著一股逼人的英氣，頗有幾分駭人之勢，約摸覺得自己剛才過分了些，程響才俏銷收斂了，搖搖手里的鑰匙，“原本咱們要開車去的，現在來不及了，咱們去機場吧，幸虧我有先見之明。。”

梁錚果然眉心凝聚得更深了，程響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的眼神里也帶著類似的傲氣，他心里又不安起來，路過他身旁，側身靠近了提醒道，“我知道梁盟長這幾天受了委屈，可今晚的家宴特殊，幾位叔伯都到了，這比過年都難得的場面，你可得好好珍惜，別被程曉曉那個笨蛋拖累了。。。”

梁錚帶著感激看向程響，程響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不詳的預感，無非是想告訴他，程曉曉已經很努力地為他爭取了，可是這種事，大約是女孩越努力，家人越會對他嫌棄，誠誠過猶不及。

可到底她還是按照他們之前的約定去嘗試了，雖然方法不太對，但也算一種進步。

兩人并肩上了飛機，衛兵被留在了后面。

得到塔臺指令后，程響朝一旁的梁錚打了個手勢，直升機起飛。

無數高矮起伏的大樓變成了連續的波點，遠處還有不算太高的群山環繞，梁錚想起來這邊時，密林之下無數綿延的群山，也如這般密集，當時他還感慨，光是這些群山，就足夠隔斷很多東西，比如三角地里的黑惡，比如他們，直到現在，梁錚才意識到，橫在他們之間的，還有更多。

但是，他飛過來了。那些參差，又能如何呢，即便是龍潭虎穴，她不喜歡，他依然能帶她走。

“程曉曉的技術，也是你教她的麼？”一片螺旋槳聲里，梁錚問道。

程響有些驚訝，指指駕駛艙，回頭看向梁錚，“這個嗎？她連這個也告訴你了？”

自然不是她告訴的，梁錚卻沒打算解釋，不想程響的話卻讓他徹底失望，“是別人教的，二叔二嬸從小就看她看得緊，這些東西絕對不讓她碰的，可惜啊，她性子跟我一樣，越不讓干的，就偏要干，偷偷找人學幾下子就會了。”

飛機繼續往西北飛進，梁錚不再問了，只看著眼前密集的城市和間隙里稀稀疏疏幾片的田野。

程響沒想到這個梁錚事到臨頭還能如此安靜，反倒比前幾天談判時還要放松些。他做了一個手勢，有些幸災樂禍，“能喝酒嗎？今天你要有個準備。”

梁錚不以為然，天天都在喝酒，有什么好怕的。Z國講究這些規矩，無論白天大家吵得多激烈，一到晚上，大家都能立即化干戈為玉帛，推杯換盞，言笑晏晏，仿佛白日里不過一場游戲。舞臺雖然無趣，但預期里該拿得都拿到了，至于別人拿到的，他沒有閑情去嫉妒。

偶爾他也會用情地演繹，微怒或者一言不發，只不過一場戲，他做足了，給夠吳主席面子，也給自己找足場子，最后大家皆大歡喜就是。

除了偶爾，他假醉回到酒店，在微醺的獨處時，會特別思念那個人。

如果她看到，她費盡心思爭取來的，不過是這樣虛假逢迎的一場戲，她大概會很失望吧。

還好，這是男人們的事，她不需要看到。

也不一定呢，她不是也來唱什么贊歌了麼？穿著白裙子，涂著紅嘴唇，站在那里，裝的一套一套的，真像那么回事一樣。

根本不像在花河時，動不動就甩臉子、哭鼻子！

“怎么，今天有什么特別的？”

程響沒料到梁錚根本沒明白怎么回事，他有些無奈，“呃，對呀，你是外國人，不懂也算正常，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坐好了，咱們快到了。”

程家算是不大的家族，但旁支繁盛，加上程航之膝下只有個獨女，一直有意培養子侄，所以整個程家人都算到場了。幾個輩分稍長的老人端坐在茶亭，由專人陪同著，梁錚進來后，程響先帶他去了茶亭，梁錚客氣地依次招呼了，幾位老人都算和氣，讓人上了茶，梁錚淺嘗一口，就算招呼過了。程響還要帶他去見程航之較為親近的幾個同輩，帶梁錚告辭后，從一旁的桌上搶過一碗茶水，就往嘴里灌，傭人大媽想攔也來不及了。液體剛入口腔，一股嗆人的醋酸就涌了來，程響一邊忍住咳嗽，一邊問梁錚，“你喝的也是醋麼？”

梁錚有些意外，“不是紅茶麼？”

程響只好自認倒霉，紅著臉陪著笑道，“逗你的，我是怕程曉曉會整你。”

梁錚看著兩杯一模一樣的茶杯，明白過來，默默感嘆近來自己運氣果真不差。

過來茶亭，程響湊過來解釋，本來是不打算驚動這些老祖宗的，可二叔非不放心，還想多些人一起把把關，可人一多你也知道，就容易那個什么，到時候，你。。。程響給他一個隨機應變的表情。梁錚微微點頭，“我是晚輩，這次帶了些特產，算是聊表心意。。。”

程響一聽，忙擺手，“不用了，他們都是退休久了，閑的發慌，你一送禮，他們就能借著你這由頭比來比去，吵個大半夜。再說了，今晚可是有酒的，這些祖宗們再來個想當年，你是不知道，他們能給你說一晚上，我可不想再上課了。我替曉曉好心提醒你一句，今晚不簡單，你也小心點，我們有幾個山東本家，二叔這次也專門過來了。。”

山東，梁錚沒去過，但是聽說過，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程響特意強調的“山東”二字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