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水河畔,阿洛還是住在上次與父親一同去云城住過的客棧。
客棧還是以前模樣,只是房屋破舊了,可以明顯看到修修補補的痕跡。阿洛安頓妥當后,信步在河邊走走。
春意漸濃,樹頭已有綠意。望著河對岸田地里忙碌完準備收工回家的人們,阿洛想起木石的春耕。遠處的望津渡,來來往往的渡船也停渡了,剩下空蕩蕩的河面。通紅的夕陽在河里灑下萬點金光,似乎專門來填補停渡后空蕩的河面。
一個老人坐在河邊釣魚。
阿洛閑來無事過去,坐在旁邊看著老人釣魚。
老人回頭看看阿洛,道:“年輕人,過來了就一起陪我聊聊天。自己一個人坐在那里多無趣!”
阿洛笑笑,到老人身旁坐下。
“年輕人你是趕路吧?”老人問。
“算是吧。”阿洛道,“我奉家師之命四處游歷,現正準備回去。”
“原來小哥是在學藝修行,令人羨慕。”老人道,“你的人生剛開始,不像我已經垂垂老矣。”
“老丈您不回家吃飯?”阿洛問。
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道:“老伴已經為我準備好了,小哥你,吃點吧。”說著將紙包遞給阿洛。
阿洛笑著擺擺手道:“晚輩已經吃過晚餐,感謝老丈厚意。”老人聽完,也不和阿洛推讓客氣,將紙包放回懷里。
“我年輕的時候也到外面闖蕩過一陣,后來累了,就回到家,開始過著父輩祖輩們的生活。年輕時的事,現在也漸漸忘卻。現在倒也安樂,天氣好時,從天未亮一直坐到天黑。”老人道。
“老丈,您對釣魚的喜愛遠超常人啊!”阿洛道。
老人笑道:“那還真是,也因老叟喜歡看晨曦和黃昏,一個是黑夜轉白晝,另一個是白晝轉黑夜。在這個時間,光線柔和,看世間一切都是那樣親切美好。白晝光線太亮,一切看的過于清晰;夜晚又相反,一切都看不清晰。過于清晰不好,不清晰也不好。哈哈..”老人爽朗地笑起來。
阿洛跟著笑起來,覺得老人說的很有道理。
接著阿洛問老人每天漁獲情況,老人將魚簍給阿洛看看,里面有兩三條巴掌大的魚。老人又介紹,魚不同時節品種會不一樣,釣魚的餌料不一樣釣上來的魚也不一樣。有時魚多,有時魚少,在魚產籽的那段時間則不釣。老人絮絮地講著釣魚的事情,雖然老人只是說釣魚之事,阿洛卻覺得他說的是人生大道。
天漸黑,老人的孫子過來叫老人回家。阿洛陪著老人一同將各項釣魚器具收拾后,目送老人與孫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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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阿洛牽著駱駝到望津渡準備渡江。渡口被喜慶的紙花裝飾一番,如同盛大節日一般。
待阿洛走近想要到對岸去時,船家告訴他,今日禁渡;因祭祀水神而禁渡。
阿洛大感意外,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等待明天再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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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回到客棧,只見掌柜站在客棧門口笑臉相迎。
對于阿洛的回來,掌柜似乎沒有一絲意外。他幫著阿洛卸竹筐,小二牽著駱駝進棚。
“客觀,您可以到渡口看一年一度的祭祀。這樣的祭祀一年有一次,有祈福儀式,還有雜耍,很是熱鬧。”掌柜說。
“什么時候開始?”阿洛問。
掌柜看看天道:“約莫半個時辰后,或者聽到鼓聲就往那邊走。”
阿洛謝過掌柜,然后到房中書寫游歷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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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有節奏的鼓聲,祭祀儀式快要開始了。阿洛放下筆,稍做收拾,出門去觀看祭祀儀式。
在渡口已經聚滿了十里八村的鄉民和昨夜從城里過來的百姓,在正中留了一塊空地作為祭祀儀式所用。
人們聊著天,逗著孩子,在嬉戲中等待著祭祀儀式的開始。祭祀對鄉民來說,不僅僅是一場對風調雨順、出行平安的祈禱,也是和舊友親朋相聚的好日子;在神柢的護佑下,這里的人民衣食豐足、安居樂業。好友們圍成一圈聊的笑聲不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在母親的陪伴下和親友們聊著天,時不時的偷看人群中未來的如意郎君。孩子們拿著長輩給的零用錢,在小吃攤、玩具攤前流連忘返。在熱鬧中,渡口一片祥和。
阿洛找了一個高的位置,頭正好比人群高一些,可以隔著黑壓壓的人群可以清楚的看見中央的空地。
在幾聲高升的爆竹聲后,鼓聲大作,接著嘈雜的鑼聲、鈸聲、嗩吶聲一起大作,祭祀儀式開始了。
人群安靜下來,笑容開始收斂,表情逐漸嚴肅,只因心中的神開始睜開眼睛看著自己。
樂聲忽停。
“咚”一聲鼓響。
一名老者身著青色衣衫帶領一群褐色衣衫的人從人群缺口處走進中央空地。人們安靜等待著他們走到祭祀位置。
人群走著走著,第三排靠邊的一名胖子被一塊石頭絆倒,撲通摔倒在地。人群發出一陣爆笑,旁邊的人連忙將他拉起,繼續前進。那個胖子紅著臉尷尬地整理整理頭冠,繼續跟著前面的人走。靠前排的人,打趣他說著喝倒彩的話。
“咚,咚”兩聲鼓響。
祭祀的爆竹聲開始響起,將人們的耳朵震的生疼。帶著小孩的大人用手捂著自家孩子的耳朵,以免脆弱的耳朵被巨響傷害。
爆竹聲停止后,一個老者帶領眾人向水神三跪九叩。禮畢,開始巫祝祈福儀式。帶著黑色面具的巫師,穿著白袍,拿著彩色權杖,在古怪的曲調下跳著夸張的舞蹈。人們安靜地看著巫師為大家祈福。祈福完畢,老者帶領大家到渡口碼頭,輪流向河中用酒杯撒入美酒。
“咚,咚,咚”三聲鼓響。
在人群中央的祭祀人員開始退場。接著,雜耍表演開始。
阿洛看了一陣,便從人群中退出,準備返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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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樹下,站著許多人。他們很安靜的站著,圍成一個圈;圈中間一個哭泣的姑娘坐在地上抱著一個滿頭是血的年輕人。年輕人躺在姑娘懷里,睜著眼睛惶恐地看著周圍的人。姑娘一手抱著他,一手用手絹按壓著年輕人頭上出血的位置。
除了他們,四周都沒有人。人都去祭祀那邊去了,顯得格外的安靜,祭祀那邊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傳來。
阿洛停在原地,正在猶豫是否需要管這個閑事。
一個圍著的人過去用力踢躺在地上的年輕人一腳。年輕人發出悶悶的吃痛聲。
“不要再打了!再打就把他打死了。”姑娘流著淚痛苦地叫喚著,用身體去護著年輕人。
阿洛走過去,大聲道:“請問什么事?”
剛才踢年輕人的中年人道:“我奉老爺之命,將這個賴著小姐的登徒子打跑,由是給他一點教訓。”
阿洛道:“我看他已經受傷嚴重,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聽了阿洛的話,其他人都默不作聲;只剩下姑娘輕輕的哭泣聲。
“秀春,你隨我回去吧,堂叔想讓你趕緊回去。下個月,文少爺就要到你家來下聘禮了,這個事不能外傳,傳出去對我們的名聲影響不好!”剛才踢人的中年人道,一邊過去拉姑娘。姑娘抱著年輕人不放手。中年人也不敢用太大的勁,只得直起腰來,站到一旁。
不久,從祭祀渡口那邊過來六個人。
一個年輕的姑娘帶路,后面跟著五個人。他們走近時,阿洛發現昨天釣魚的老人在里面,祭祀時摔跤的胖子也在。
老人看見阿洛,目光在阿洛身上稍作停留,沒有說話,然后看看其他人。
老人拉著胖子來到秀春面前,道:“文公子,秀春和柳六自小締結婚約,青梅竹馬;后來柳六家敗落,秀春父親愛財慕勢解除婚約,準備將秀春嫁與你。你看這樣,秀春嫁與你,心能嫁過去嗎?”
文公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說話。
老人接著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成為眷屬的基本條件是情,沒有情,就算結親了。兩個人在一起也是同床異夢,不僅秀春終身痛苦,文公子你也不會快活。大丈夫何患無妻?文公子你家道殷實,望津雖不大,但是比秀春更適合你的,比比皆是。文公子對于娶秀春的事,需要慎思啊?”
文公子臉色變得通紅,開始微微出汗;看著秀春哭泣的模樣,內心五味雜陳。
文公子向老人一揖,然后道:“我知道怎么辦了,我回去后,就和我父親說取消這門親事。在下先告退!”然后帶著兩個人離開。
老人對帶路的姑娘道:“你扶著你們小姐回家吧?柳六由我和犬子照顧。”
老人的兒子過去將柳六背起,便快步向客棧方向走去。秀春不舍地跟著家丁們向渡口走去。
阿洛與老人一同到客棧旁的藥鋪。柳六的傷口已經清理完畢,醫師正在涂藥,準備包扎。
柳六看見老人與阿洛過來。他向老人道:“多謝族長相救,成全!”
他向阿洛道:“多謝兄臺仗義執言!”阿洛微笑擺擺手,示意不用多禮。
“他的傷怎么樣?”老人問醫師。
“沒有內傷,都是外傷!”醫師道,“休養兩三個月應該會好!”
不久,柳六的母親過來,哭泣地自責在柳六父親去世后,家道敗落。老人寬慰著她。
見接下來無緊要,阿洛向眾人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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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淡中,一天過去了。
第二天,渡口可渡。
一早阿洛牽著駱駝走在河畔堤上,準備到渡口去乘坐渡船。
阿洛向老人釣魚的地方看去,老人正坐在那里釣魚。阿洛遠遠地向老人喊著道別,老人聽見阿洛的聲音,很是開心,起身向阿洛跑來。阿洛見老人過來,也向老人快步走去。老人將一個紙包交給阿洛笑著道:“小哥兒,你我甚是投緣,今早我特意烤了魚,特意選了最大的一條留著,希望能看到你。不想,還真是再見面了。”
阿洛不和老人客套,接過烤魚,向老人道謝。
老人滿懷歡喜地示意阿洛趕緊上路,并叮囑以后路過的時候,有時間就停下來和他聊聊天。
阿洛笑著答應。
揮動著手互道告別,向彼此陌生而善良的新朋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