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青伊。
阿洛到達青伊時,已是臨近黃昏時分,沿著半干半濕的路面在青伊集市里走著。
在集市里已有一些人牽著駝馬將需出售的物品運來。“也許明天就是趕集的日子。”阿洛心想。
憑著記憶,阿洛找到了早先父親帶他來時投宿的客棧。他向掌柜要了一人睡的小間,而不是上次多人的大間。接著,在掌柜的幫助下,阿洛將物品抬到房內;駱駝牽到后院棚內安頓。諸事準備妥當之后,時辰尚早,阿洛打算仔細看一看青伊集。
一切如舊,除少數房子新修建外,其他一切如舊。走在市場井旁,那些大青石還是之前那樣,只是被繩多磨損一些,他依稀記得以前打水的情景;看著井旁不遠處的點心攤,仿佛時光流轉到五六年前那個趕集日。仿佛父親還在那里賣著魚干,阿洛轉頭向那里望去,現在那里只是空曠的空地。他的心里有些悵然,時光就這樣走了,永遠的不回頭。
沉寂在記憶中,阿洛毫無目的在青伊集內走著,繞著。最后,他在一家食肆前停下,進去吃晚飯。吃著熟悉口味的飯菜,阿洛心情舒暢起來。過去的就讓它留在記憶里,把當下珍惜過好最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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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畢,阿洛緩緩地走著,微風漸暖,帶著溫潤的濕氣;樹木已有綠意,街角檐下青草新綠。
在客棧池塘旁的柳樹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坐在石頭上啜泣著,旁邊站著一個大一些姑娘在安慰他。姑娘貌似是男孩的姐姐。
“他們在說你的壞話!”男孩委屈地說。
“他們說就讓他們說吧,反正身正不怕影斜。更何況咱們影子也正。他們只是在胡說八道,不要理他們就是。”姑娘道。
“我聽著實在氣不過,才和他們打起來的。”男孩說著,又委屈地哭起來。
阿洛繼續走著,回到客棧。掌柜正在柜臺處坐著,阿洛走過去向掌柜問問那邊那對姊弟的事情。
掌柜告訴阿洛,那對姊弟,大姊叫阿紫,小弟叫阿青,阿紫在布莊做幫工,阿青在米鋪做學徒。阿紫在布莊做了很多年,從小姑娘慢慢地長成標致的大姑娘。集里的光棍們,浪蕩子們就開始饞了。阿紫姑娘潔身自好,對那些人從來不理不睬,他們背后就不停地傳些壞話詆毀人家姑娘。阿青是前兩月剛過來到米鋪做學徒,聽到有人說他大姊的壞話就反駁,有時對方蠻橫理窮就找碴捉弄欺負阿青。
“無奈家里沒有人撐著,那些浪蕩子們也就不忌諱地欺負人。”掌柜感嘆道。這時,一個老人從門外走進來。掌柜和阿洛轉過頭看。“貌似是阿才叔,應該是阿才爺。”阿洛想。
掌柜迎過去,道:“阿才叔,您來了!”阿才叔比前幾年更加蒼老,頭上的白發變得稀疏,皺紋滿布眼角額頭。
阿才叔道:“嗯,過來賣燈油,還是老樣子。”
掌柜道:“好嘞,您進去,我和三子幫您把油抬進去。”掌柜招呼小二與他一同將燈油抬進房間。接著小二牽著駝馬到后院棚內。
阿洛回到房內,將前幾日的游歷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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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阿洛結清房費草料費后,牽著駱駝先到食肆將肚子填飽,接著在市場轉一圈,買了一些糕點。
阿洛來到昨夜投宿客棧旁的布莊,打算給祖父母,父母親,還有阿雨買些做新衣的布料。
由于時辰尚早的緣故,布莊里沒有買布料的人。阿洛走進去,只有一個人在里面收拾布料;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那人轉過身。在布莊里收拾布料的人正是阿紫,她見阿洛過來,笑臉迎著走向阿洛。
“小哥兒,你需要什么布料?”阿紫熟練地招呼客人。
阿洛向阿紫微笑著,道:“我需要買五身衣裳的布料。”
“五個人的?”阿紫問道,一下就要五個人的衣裳布料,似乎很少碰到。
“是的。”阿洛道,“我想給祖父、祖母、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各買一身衣裳的布料。”
阿紫聽明白后,點點頭,領著阿洛先到顏色深的布料旁。“這些比較適合做祖父輩、父輩的衣裳。”阿洛選了厚度適中,顏色略有差異的青色布料。
“祖父和父親的身材大概是怎么樣的?”阿紫問。阿洛按照記憶中的模樣描述一番。
“祖父和父親的布料各用七尺足夠,可再加半尺,以防裁剪失當。”阿紫道。
“那就每樣八尺吧。”阿洛想一想,道。
接著,阿紫帶著阿洛到紅色,石榴紅等顏色明艷的布料處,讓阿洛給祖母、母親、妹妹選布料。這邊的布料顏色較多,各種綠色,深淺不一的紅色,濃淡不同的黃色,讓阿洛犯難,不知如何選擇。
阿洛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了許久不知選何種顏色恰當。
“她們喜歡穿什么顏色的衣裳?”阿紫問。
“不知道。”阿洛搖搖頭,道:“你能不能幫我選?”
“這個....”阿紫猶豫地道,“我選的話,就怕后來不喜歡,怪罪于我。”然后,尷尬地對阿洛笑一笑。
“沒事,我對她們說,就是我選的。要怪的話,就怪我。”阿洛道。隨后,阿紫仔細的為祖母、母親、妹妹選布料。
一個聲音從后面傳來,“阿紫,你是在給未來的婆婆小姑子選布料吧,選的這么精細。”他們兩人回過頭,一個胖大姐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布料旁看著他們笑著說。
“柳姐,你來啦!”阿紫笑著解釋道,“這個小哥兒要給家人買布料,不知如何選,讓我幫忙選。”
“是,是,好好選。”柳姐道,“我們阿紫還沒有婆家,小哥要是喜歡,可以娶進門。”
阿洛無奈又尷尬地笑一笑。阿紫繼續幫阿洛挑著布料。“暗棗紅色和暗藍色給祖母,石榴紅和暗藍給母親,淺紅和淺綠可以給妹妹。”阿紫道。
阿洛對阿紫挑選的布料甚是滿意,不住地稱贊。
阿紫將所需布料量定后,利索的裁下疊整齊。阿洛捧著布料,到掌柜處一算總共十二銀幣三十五銅幣。阿洛付錢后,向阿紫道謝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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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市場時,阿洛刻意對市場里的人仔細察看,若是能看見父親,那是更好。確認父親不在后,阿洛大步朝北門走去。
剛出北門,在門旁不遠處的樹下,有三個人圍著一個孩子,阿洛仔細一看,那個孩子好像是阿青。阿洛將駱駝系在路旁的樹干后,慢慢向他們靠近,聽聽看看他們在干什么。
只聽一個身材肥壯的青年道:“你老老實實說,你姐姐是娼妓,二十遍,也就二十遍,就放你走,結果你在這里耽誤我們半天時間,一個屁都沒放。”說著,陰陽怪氣地笑起來,然后將阿青向后一推,阿青退兩步后靠在樹上。
“我不說,打死也不說。”阿青憤怒地看著他們道,雙拳緊握。
“我們不會打死你的,反正我們時間多的是,和你耗一天,耗一月,耗一年都沒事。”一個高瘦的青年笑道。
另一個青年揚起腳,準備踢向阿青,阿青抬腳躲避,青年的腳似是有意地踹在樹干,阿青嚇的臉色一變;然后,三人一起大笑。
“你們在干什么?”阿洛走近大聲道。
三個青年人嚇一跳,回過頭來看著阿洛。
肥壯青年道:“你是誰?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阿洛道:“我是阿青的親戚。”
瘦青年道:“我和阿青還有點私事要辦,等我們忙完后再說。”說著,一把拽著阿青的手準備離開。阿青掙扎著說:“放開我,放開。”
阿洛走過去,堵在他們面前,冷冷地道:“有什么事,現在就說。”
肥壯青年道:“此事和你無關。”準備繞過阿洛離去。
阿洛揚起手,攔著他們,不讓通過。
“遇到找事的..”肥壯青年道,還未說完就一拳向阿洛的臉打去。
阿洛用右手抓住他揮過來的拳頭,用力一擰。“啊呀!”痛的那個胖壯青年手臂跟著阿洛的擰的方向轉動,人已半跪在阿洛面前。阿洛隨后抓著他的手向旁邊一推,胖壯青年整個人側翻在草叢中。
其他兩人見狀,連忙松開阿青,去草叢扶那個胖壯青年。
三人落荒而逃,嘴里罵罵咧咧的走開。
“多謝恩公!”阿青向阿洛作揖道謝。
阿洛笑道:“無須多禮!他們跑了,你也回去吧。”
阿青再三感謝后,回集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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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牽著駱駝,迎著從四處過來趕集的人,往木石方向走,心里想著阿青的事情。走了一陣,他感覺那些浪蕩子還會來找阿青的麻煩,于是,一陣猶豫后阿洛決定回到青伊集市觀察一天,確定無事后再回木石。
阿洛調頭,又回到青伊。
當阿洛再次投宿時,掌柜一陣驚愕;在諸事妥當后,阿洛到阿青所在的米鋪旁找一個僻靜處帶著斗笠遮著臉裹著披風靜坐觀察。
阿青在米鋪跑前跑后招呼客人,稱量貨物,幫著客人抬放貨物,一整日無意外差池,似是平安無事。
阿洛在食肆吃過晚飯后,順著之前的路往客棧走。
在客棧旁的柳樹旁,阿紫坐在那里掩面而泣。阿洛很是奇怪,過去問道:“阿紫姑娘,請問因何事在此難過?”
阿紫聽到聲音,抬起頭,勉強地笑笑對阿洛說沒事。阿洛對她說,有事但說無妨。于是,阿紫將傍晚回家路上被浪蕩子調戲,弟弟阿青知道后,不顧勸阻跑去找那些人理論,母親怕阿青吃虧也跟過去。自己礙于俗常,沒有跟過去,等了許久,他們還沒有回來。
這時,一個男孩過來對阿紫道:“阿紫姐,你過去看看吧,那些人攔著阿青,不讓他回來,還欺負他。”
阿紫一聽,哭著和男孩過去找阿青。
阿洛也跟在他們后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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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峨眉月在西邊靜靜的懸著,在黑暗里,阿洛緊跟著穿過街道,來到市場,穿過市場,來到偏僻的角落。
一盞微弱的油燈在牲畜棚旁破桌上燃著,在牲畜棚旁站著一些人。
一個年紀大的女人在哭哭啼啼的哀求道:“你們放過他吧,他只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有得罪之處,請各位大爺包涵。”
沒有人搭理她。
阿洛等人走近,只見阿青臉上都是血,兩眼警惕地看著四周的人,兩手防著其他人。阿紫拉開人群,進去將阿青護在身后,憤怒地尖叫著道:“你們要打就打我吧!最好打死我。”
早間那個胖壯青年道:“我們不會和婦孺一般見識,這個小子,一次又一次地冒犯我們,今天不給他一些顏色,我們就再也沒有顏面在青伊活下去了。你趕緊滾開!”說著,旁邊走過去一個青年人準備將阿紫拉開。
阿洛快步過去,抓住那個準備拉阿紫的青年人的手臂,用力一拉然后一推,只見他一屁股跌出圈,躺在地上呻吟。
胖壯青年怒道:“又是你,你當我們是軟蛋,隨意捏來捏去,兄弟們,一起上!”說完,其他人一擁而上,用腳用拳向阿洛打來。
阿洛雙手抓住胖壯青年的上臂,以他為支點,雙腳跳起將身后的兩個青年人踢倒。隨即,將胖壯青年一個過背摔,直接胖壯青年砸向右邊的兩人。對左邊的兩人先是一腳踢倒一個,接著用肘在另一個青年人下巴一頂,腳一絆放倒在地。
阿青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浪蕩子一個個的倒地。其他人也驚奇地看著,一臉不可思議。
阿洛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并不想重手傷人;他回過身將插在地上的青瞳锏拔起。
年紀大的女人過去將阿紫和阿青拉到一邊,不知所措地看著地上痛的打滾的浪蕩子。
不久,一群人舉著火把過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年紀大的老人,一臉嚴肅,后面是胖胖瘦瘦的中年人。
“一群不成器的混蛋!”老人看著地上的青年人不屑地道。又對身后的人道:“快把你們的心肝寶貝帶回家吧,在這里丟人現眼。”
當各家的人將自己家的孩子扶起后,老人叫他們停下,道:“這次回去后,管好自己的人,以后再有這樣的事,不要怪我不顧情面,一律按律從重處罰。”眾人連連點頭稱是。接著老人又看了看四周,對暗中的其他人道:“其他人也認真聽好。”
然后,老人走到阿洛面前道:“小哥兒,如何稱呼?老朽是青伊市正,以往認為這些事是年輕人之間的小事未加干涉,不想今夜事情鬧大。”
阿洛作揖行禮后,道:“回大人,晚輩阿洛,青伊木石人。”
老人道:“阿謹是你何人?”
阿洛答道:“是晚輩從祖父。”
老人點點頭,道:“回去代我向他問好,就說我想和他喝酒想了三年了。”
“晚輩一定將話傳給從祖父。”阿洛微笑道。老人微笑著拍拍阿洛的肩膀,向其他人點點頭后,帶著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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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扶著阿青,與阿紫母親、阿紫及鄰居一同回到阿紫租賃的居所。
待醫師檢查后,確認僅僅是皮外傷后,阿洛與醫師一同告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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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氣晴朗,阿洛心情大好;牽著駱駝,在朝陽下,踏上往木石的回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