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屋里，姜衍看著棺中的女童，神色復雜。

他把命魂還給對方，無疑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道體誕生的詭身雖然強大，但它也只能乘虛而入。

一旦道體沒有強烈的負面情感，諸如仇恨，恐懼之類的，詭身可沒有那么容易奪取道體的控制權。

要道體暫時忘記仇恨，姜衍想到的唯一辦法，便是歸還命魂。

畢竟他和對方素不相識，對方憑什么相信他的話？

只有一開始就梭哈，才有一絲可能。

棺中女童的不祥氣息愈發濃郁，姜衍嚴陣以待。

如果對方真的魔化，他只能暫時用收容屋把對方困住，再想辦法解決。

巨大的野獸手臂從女童背后伸出來，那是詭身的部分軀體。

手臂上燃燒著黑色的火焰，姜衍感覺不到火焰的高溫，反而帶著一股刺骨的冰寒。

可紅木棺材被點燃，轉眼間晶化，只留下滿地的灰燼。

難道還是失敗了？姜衍的心墜入谷底。

他連忙在收容屋里創造出一個空間，把對方隔絕，如臨大敵。

詭身越發清晰，又一條手臂在女童身后凝聚。

“收回去！”

正在這時，姜衍聽到一聲威嚴的喝令。

凝聚中的詭身突然一僵，下一秒，像是泡沫一般破碎開來。

詭身消失，女童黑白分明的瞳孔恢復原狀，身上密布的青筋也縮回皮膚里。

姜衍呼出一口濁氣，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

他撤掉開辟的空間，回到大堂內，順手從桌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

剛才精神高度集中，現在突然放松下來，感覺口干舌燥，他大大地灌了一口水。

女童逐漸蘇醒，她從地上站起來，盯著姜衍，輕聲叫道。

“爹！”

姜衍一口水噴了出來，劇烈的咳嗽，好一會才緩過來。

他瞪大眼睛盯著女童，“你叫我什么？”

“爹啊！”女童一臉理所當然。

“你怎么能叫我爹呢？”姜衍的心態有點崩。

他之前還在想，小丫頭好忽悠，哄一哄就暫時放下了仇恨，可這也太好忽悠了吧？一醒來就叫爹！

“你不是說叫我跟你混嗎？還給我起名叫姜小荷！”姜小荷義正言辭。

“那你也不能叫爹啊！叫兄長，叫姜哥，甚至叫我‘喂’都行。我還怎么年輕，婆娘都沒一個，怎么能叫我爹呢？”姜衍有點抓狂。

姜小荷點了點頭，“知道了，爹！”

姜衍低頭扶額嘆息。

他的余光忽然撇到姜小荷，對方的眼珠子一直滴溜溜地轉，他哪里還不知道，對方壓根就是故意的。

“也是個不省心的。”姜衍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叫我老大吧！”姜衍說。

姜小荷這次沒有鬧，乖乖地叫了一聲，“老大好。”

姜衍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小弟”還算可以。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覺吧！”姜衍打了個哈欠。

白天才說不能熬夜，沒想到晚上又熬夜了，可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總喜歡晚上找上門來。

“可是我還沒洗澡？”姜小荷好奇地打量周圍，“晚上我睡在哪里？”

小丫頭就是麻煩！姜衍撓頭。

“廚房里應該還有熱水，你自己去……算了，還是我給你打吧！我這里還有一個次臥，你就睡那里。”姜衍帶著姜小荷往外走。

“可是我還沒有換洗的衣服。”姜小荷東瞧西看，嘴就沒停過。

“你怎么這么麻煩？”姜衍一個腦袋兩個大，“現在太晚了，明天再帶你去買。”

姜衍打好水后坐在院子里，暗暗出神。

他也不知道收留姜小荷，到底是對是錯？

對方道體的身份無疑是個麻煩，很容易引來修士和傀儡的窺伺。

但他轉念一想，這沒準還是一件好事。

如果遇到魁邪，姜小荷沒準能成為一個誘捕器，就像上次那樣，他利用道體騙菩提樹進入收容屋。

假的道體，尚且有如此大的吸引力，那真的道體，效果豈不是更好？

姜衍越想越覺得可行，只要保護好姜小荷，他就相當于擁有一份可重復利用的超強魚餌。

即使遇到強大的修士，也不需要太擔心，大不了躲在收容屋里，呼叫升仙教的幫助。

只要身份沒被識破，他就是升仙教的教主。

如果是弱小的修士，那更好。

大堂里面的兩具修士尸體，已經被銅錢件抽成黑灰，一共得了十二滴赤露。這為菩提樹晉級下一個階段，提供了良好的基礎。

姜衍還有更多的考慮。

在這個危險的世界里，單打獨斗是遠遠不夠的，他心中一直有建立自己勢力的想法。

姜小荷可謂是恰逢其會。

事實上，道體天賦卓絕，只要不提前夭折，中途被人抓去煉成仙丹，被引導踏上詭仙道后，修煉的速度會非常驚人。

姜衍想起那野獸的手臂，還有那恐怖的黑色火焰。

他甚至從那黑焰上，感覺到一絲喪魂仙光的韻味，要知道，喪魂仙光至少需要半步詭仙才能掌控。

如果能把姜小荷培養出來，絕對會是一大助力。

至于沒有命香控制，姜衍倒是沒放在心里。

用命香強行制控制姜小荷，能得到的忠誠只是一時的，一旦命香被破解，迎來的絕對會是背叛。

況且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翻了天不成？姜衍默默地想。

“水冷了，能給我再打一些來嗎？”沐浴室里傳來姜小荷的聲音。

姜衍腦袋青筋暴起，這小丫頭以為我姜某人好欺負不成？居然敢使喚他！

“謝謝老大！”姜小荷軟糯的聲音再次傳來。

“哎，稍等一下哈！”

夜色深沉，街上連更夫都已經休息。

當鋪里，正在熟睡的姜小荷忽然睜開眼，她側耳傾聽，沒聽到任何動靜。

她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門口。

大門被推開，發出吱呀的響聲，姜小荷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豎起耳朵，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沒有任何動靜，只有夜風的呼嘯聲。

她奪門而出，在街道上狂奔，夜風撲面而來，可能是風吹得眼睛生疼，她的眼眶逐漸濕潤了。

從小到大，她都一直被監視著，即使跟隨葛老學習煉丹，也一直有人看守著她，防止她逃跑。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自由后，她反而迷茫了，她能去哪里呢？

去找她的親生父母嗎？

可對方都已經拋棄了自己，就算一身白毛已經褪去，看上去不再是怪物，可又有什么意義呢？

她忽然發現，原來天地之大，根本就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冷風在游走。姜小荷忽然覺得很冷，她抱著膝蓋蹲在街邊。

不知道出生那天的雨有沒有這么冷呢？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問題。

莫名地，她又想起命香中的畫面，那個男人倔強地站在他身旁，即使知道沒用，也還是想著用身體為她擋雨。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衣服的灰塵，蹦蹦跳跳地走回當鋪。

她重新關好大門，跑回房間縮進被窩里，她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沉沉地睡了過去。

收容屋里，姜衍翻了個身，嘴角掛著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