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朦朧，姜衍走到松樹下，試圖用身體替嬰兒擋雨。可雨水穿過他的身體，仍舊滴落在嬰兒幼小的身軀上。

這里是記憶的世界，事情早已發生，無法更改。

姜衍像是游蕩在這個世界的鬼魂，可以旁觀，卻無法干涉這里的一草一木。

可他還是倔強地站在嬰兒旁邊，用身體擋住雨水。

他也搞不清楚為什么要這樣做，興許是這個位置特別適合觀景吧！

嬰兒被凍得青紫。

如果換成普通的嬰兒，恐怕早被凍死了，但道體的生命力頑強，即使在雨中淋了好幾個時辰，仍舊沒有喪失生機。

男人的原意是，行商或者官員從這里經過，看到嬰兒后會慈悲心大發，將嬰兒收養。

但這些人都沒出現，反而是等來了兩個身穿黑衣的蒙面人。黑衣上還沾著鮮血，在雨水的沖刷下，沿著衣角流淌。

“影刀，這里有個嬰兒。”其中一個蒙面人忽然開口。

“嬰兒有什么好看的？還是趕緊尋找目標吧，對方的腦袋可是能值十兩金子。”另一個蒙面人不屑道。

“最近組織不是在收養小孩，打算訓練成殺手嗎？”

影刀盯著嬰兒看，“這東西渾身長滿白毛，就是個怪物。”

“怪物不是更好嗎？當殺手就是需要怪物，帶回一個人能領二兩金子呢？”

影刀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反正是順手的事情，二兩金子可不少。

蒙面人把嬰兒帶走了。

他們組織本來是不接納如此小的嬰兒，但首領看嬰兒長滿白毛，心想這種怪胎，沒準能訓練成恐怖的殺手，便把嬰兒留了下來，順便給嬰兒起名為白毛。

在殺手組織中，白毛一天天長大。

她鍛煉武藝，學習殺人技，得益于道體的關系，她學什么都很快。

首領很滿意，期待著白毛成為他手中的一張王牌。

但這期待沒等實現，一位老人來到殺手組織，看上了白毛，用重金把她給買走了。

白毛稀里糊涂地換了個主人。

姜衍旁觀著一切，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氣。雖然被再次拋棄，但好歹脫離了殺手組織。

老人自稱葛老，是一名煉丹師。

他之所以選中白毛，是看中她卓絕的天賦，想把她培養成煉丹師。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白毛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雖然葛老對她非常嚴格，但生活好歹有了依靠，不至于流離失所，也不用擔心死在別人手上。

這種生活持續了一年半。

如果沒有意外，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但變故總是不期而遇。

那天夜里的月亮圓得猶如白玉盤，白毛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

她身上的白毛一根根掉落，玉石般的白皙肌膚露出來，渾身散發出淡淡的藥香。

白毛興沖沖地去找葛老，葛老發現女童的異常后，比本人更加興奮，興奮得手舞足蹈。

白毛以為葛老是為她高興，可姜衍卻發現閣老眼中的癡迷與渴望。

悲劇發生在三天后，白毛吃完閣老特意給她買的冰糖葫蘆后，渾身疲軟，倒在地上。

葛老推著一具大紅棺材出來，把白毛放入棺材中。

“師傅，你這是做什么？”白毛雖然渾身乏力，但她的意識還保持清醒。

“當然是把你進貢給上仙！你這樣的存在，對于上仙來說，可是奇珍異寶。只要把你上供，我就能加入他們，成為仙人！”葛老滿臉興奮。

白毛一臉天真地看著閣老，“為什么要成為仙人呢？我們就在這山谷里煉丹，不是挺好嗎？”

“你懂什么？你知道看著自己一天天老去，白發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羸弱的痛苦嗎？即使我練出再好的丹藥，又有什么用？只有成為仙人，才能長生不老！”閣老聲嘶力竭地吼道。

“可是師傅，您不是說，只要我聽話，好好煉丹，就能一直待在你身邊嗎？”白毛一臉哀求地看著葛老。

她希望師傅只是在跟她開玩笑，一切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她會更努力地學習煉丹，會更加聽話。

“那都是騙你的，你還真信了。”葛老嘲笑道。

“原來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白毛口中不斷呢喃，不祥的氣息升起，她的瞳孔變得黑白分明。

姜衍深吸了一口氣，他明白事情來到最要緊的關頭。

在真實的世界里，白毛已經被上供給升仙教，那時候她還沒入詭，自然不可能出現魔化的征兆。

眼前的場景，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記憶世界，而是處于虛幻與現實之間。

姜衍這個游蕩的鬼魂，也終于能顯現出身體來。

他一伸手，千機錘悄無聲息地落到手掌中，他踱步來到葛老身后，拎起錘子，對著后腦勺就是一錘。

葛老瞬間倒在地上，姜衍看都沒看一眼，他的視線一直在白毛身上。對方已經從紅棺中站起，冷漠地注視著他。

“小丫頭，我看你長得還挺可愛的，要不以后就跟著我混吧？”

姜衍無視了對方冷漠的眼神，拎著錘子吊兒郎當的，“至少，我應該沒有這么渾蛋。”

“你們都是騙子，休想騙我！”白毛的聲音陰冷，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鬼咆哮。

姜衍聳了聳肩，“不相信就算了，不過你一個黃毛丫頭，留在身邊也沒什么用，你還是去自力更生吧！”

他深吸一口氣，“對了，你還沒有自己的名字吧？白毛可不能算是名字。”

姜衍自言自語道，“我也不知道你姓什么，你就湊合著跟我一起姓‘姜’吧，至于名字嘛……”

他眺望遠方，池塘里一片荷葉從淤泥中生長出來，荷葉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

“荷葉的寓意不錯，你以后就叫小荷吧！姜小荷！”

姜衍吐出一口氣，濃郁的青煙從口中飛出，涌入姜小荷身上。

姜小荷愣住了，她感覺到自己的命魂回歸了。

自從她的命香被制造出來后，她本以為自己的生死一輩子都會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可眼前的人，居然如此輕易就把命魂還給她！

當命魂融入他身體的一瞬間，某些畫面涌入他的腦海。

當她還是嬰兒時，男人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雨，身形挺拔；當她在殺手組織，接受那些慘絕人寰的殺手訓練時，男人眼中不忍。

當她脫離殺手組織時，男人臉上由衷的笑容。

當她身上白毛褪落，被葛老知道時，男人發現葛老眼中的瘋狂，神色擔憂。

當她被葛老拋棄，成為進入仙門的敲門磚時，男人眼中的黯然。

姜小荷完全愣住了，一遍又一遍地觀看那些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