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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賞雨,下棋,斬妖

夜深人靜,朗月高懸,點點星河與蟲鳴夜鶯勾畫了夏夜。

初夏的晚風打在身上并不燥熱,清涼怡人。

三白酒的度數不高,酒勁平淡,徐長青喝的是淺醉微醺,被風一吹便醒的差不多了。

閑走在樂清巷里,青絲云履與巷中的碎石板發出莎莎的聲音,偶爾碰見門不閉戶的宅府,門口卻皆是拴著一條惡狠狠的大黃犬。

見了徐府。

徐長青沒想打擾老宋休息,于是學著小桔順墻而入,不曾想下墻的時候絆下一片青瓦。

好在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沒讓這青瓦弄出噪響。

“看來是手生了,以前從私塾翻墻逃學的時候那叫一個利落...”徐長青輕輕的搖了搖頭,邊走邊做著深刻的自我反省。

過了廊橋。

堂下,一對幽綠色的眼珠子正牢牢盯著他。

“小桔,你在等我嗎?”徐長青走了過去,自然的坐在它的身旁。

喵?

月光打在小桔身上,它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用爪子撓了撓身子:

“沒有,咱剛睡醒,你就回來了。”

雖想起貍貓是夜間活動,但徐長青還是作出一副傷心的樣子,許是喝了酒的緣故。

“唉,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徐先生謬言了,咱看你明明是開心的說?!?

“貍奴還是該養蠢一點的為好。”

“咱很蠢!”

徐長青淡然一笑,摸了摸它的腦袋,“不,你是一只聰明可愛的小貓。”

小桔搖了搖毛茸茸的尾巴,似乎想起了什么,喵聲道:“你姐姐給你留了糕點,在堂內放著。”

“你想吃嗎?”

“咱有些想吃的說。”

“有些?”

“其實也沒有多想吃,咱不算餓的說!”

徐長青沒再追問,起身進了中堂,飯桌上一盤糕點被白紗罩籠所蓋住,甜味兒撲鼻,另有一股桃仁的清香。

“核桃糕...開運之食?”

想起午后周迎春講的話,徐長青神色古怪,覺得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天意影響。

將核桃糕端了出去,掰碎成小塊后放在小桔旁邊,又拿起一塊細嚼慢咽的品嘗起來。

糕點質地細膩柔軟,口味滋糯,味道...

齁甜。

倒也不怪徐南春,而是這“茶食四珍”之一的核桃糕本來就是如此,配著苦茶水喝的東西能不甜嗎?

不知她不喝茶,到底是怎么咽下去的,徐長青在心里默默想著。

想著想著,又想起以前徐南春經常做一些甜食,有時他與玩伴兒出去酌酒,夜里滿面通紅的回到家中,中堂里總是有一盤糕點,吃完也解了醉意。

最開始還以為是娘親做的,轉念一想,她從不做甜食,答案便了然于心。

臨安的少年飲酒挺早,十三四歲學會了酒,忘了茶,長大些想喝茶,卻戒不了酒。

“下雨了?”

“下雨了?!毙扉L青望著地上落下的雨點,頷首道。

不知何時,烏云遮住了月光,青絲如雨,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越下越大。

“綠了!”

“哪里綠了?”

“桔樹綠了?!?

徐長青轉過頭,卻見夏雨染成千樹綠,掀起了地上的青。

“這可能...是夏日的第一場雨吧。”

這夜,朝宗門外的桃花謝了滿地,五月的最后一縷春色消失不見。

......

有道是好雨知時節,這場炎夏的青雨,臨安城的人們盼了許久,總算是來了。

可它并不是一場好雨,而是一場經久不歇的暴雨。

正如臨安城里的寧安橋,最近也不安寧。

寧安橋橫跨清河一百余丈,守護著百姓們賴以生存的水源,同時,橋的南北兩側連通著永泉坊和青江坊,可謂是身兼巨任。

此時城中青雨連綿,青江坊里仍有絡繹不絕的行人。

挑著扁擔的賣花婦人,推車的小商販,手持花色油紙傘的姑娘,偶爾穿梭的華麗馬車,甚有酒肆前迎雨豪飲的二三好漢們。

當然,少不了橋邊的賞雨之人。

徐長青并不是在賞雨,而是在觀棋,究其原因雖是沒帶傘,為了躲雨而打發時間。

但他最近喜歡在寧安橋邊看老人們扎堆下棋。

橋頭的老槐樹下擺著許多棋攤,有下圍棋的,有下象棋的,還有...下五子棋的。

徐長青大抵明白財運在北的意思了。

這幾天他在掛著“一文一局”的五子棋攤位,一共贏了三十九文錢。

徐長青只是用了五子棋必勝陣法,黑棋包贏,白棋不輸。

惹得那擺棋攤的老爺爺急了眼,看到他就跟見了瘟神一樣趕緊收起棋攤,在這群下棋的老人里也算是出了名。

“誰讓他們黑白同規,沒有先手禁手的說法呢?!?

徐長青覺得這錢是自己憑本事掙得,不算財運使然。

一處棋攤上,兩位白發老人正在對弈,棋局已至收官階段,執白的老人收掉最后一個大官子后,黑方投子認負。

“承讓承讓。”執白的老人拱手講道。

“可惜了,略輸一籌,下次再來我一定會贏的?!?

執黑的老人不甘心的遞出一文銅錢,自認為輸得不怨,雖說大龍被屠,白子殺了他幾十目棋,可好歹脫先后占得先機,下到最后又追回來許多目。

明顯是后面他放了水,原來下的君子之棋...徐長青暗道。

執白的老人是棋攤的主人,在這塊棋圈里有‘白棋圣’的叫法,他招子上寫的正是“執白不敗,執黑勝我贏百文,輸一文?!?

老人收拾好棋盤,見徐長青站在這里觀摩許久,又沒了對手,手癢癢的厲害,于是招呼道:

“這位公子看著面熟,可是...五子棋大師?”

這是棋圈老人給徐長青起的名頭,因為他四十局五子棋戰績為:三十九勝,一平。

“呃...是的?!毙扉L青看了看天邊,點頭答道。

老人問道:“老翁見你觀棋,看到妙手的時候嘴角上揚,看到惡手哀嘆不已,公子可會圍棋?”

“略懂一點,會下的程度?!?

老人略顯失望,但周圍已是人走棋散,索性道:“公子可愿與老翁閑下一局,不收錢的?!?

徐長青微笑道:“我要是贏了呢?”

“贏?”

老人挑了挑白眉,心道他不知天高地厚,隨意道:“自然是按規矩給你一百文錢?!?

“用不用猜先?”

“不用,我執白先行。”

大周圍棋與現代圍棋規矩相反,執白先行,執黑后行。

老人自認為棋藝不菲,見徐長青不過二十出頭,估計因為那五子棋而輕視了圍棋,又道:

“你執黑,我讓你一目?!?

“嗯...這不太好吧,下棋無關勝負?!毙扉L青坐在了執黑的石墩子上,婉拒道。

在他眼里,棋攤已是貼目七目半了,按現代的AI圍棋來看,后手有接近六成的勝率,再貼一目的話...

“無妨,你下就是了。”

說罷,老人以拇指和食指夾起一枚白棋,先行一步。

徐長青執黑棋,以星位開局。

布局階段,兩人一來一回下的飛快,十多手后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只見白棋圣眉頭緊皺,不時搖頭,終是忍不住困惑問道:“這位公子,你方才為何不下無憂角,反而選擇大跳守角?”

無憂角顧名思義,非常穩定,不怕侵占,穩得棋盤。

看起來很賺,但在AI圍棋時代,這種下法“格局”不夠大,缺乏張力。

徐長青笑了笑,有條不紊的解釋道:“兩子得小目太虧,何況怕被尖沖,而且你若是下三三試應手,我也不好應對。”

老人微微頷首,忽的眼神一亮,感慨不已。

一個時辰左右,棋盤逐漸布滿。

剛進入收官階段,老人便心甘情愿的投子認負了。

其實徐長青的棋藝不如老人,無非是算力強一些,但在沒有時間限制的情況下可以忽略不計。

他只是利用AI圍棋的一些小手段一直占便宜,秉持著先撈后洗的原則,防守居多。

何況,老人還讓了一目,自然是贏的輕松。

老人輸的心服口服,盯著徐長青的臉觀察了一會兒,開口道:

“觀棋知人,是老翁看走眼了。原以為公子是心比天高之人,誰曾想下棋穩扎穩打,偶爾的妙手讓人嘆為觀止,厲害,厲害?!?

徐長青也是一陣恭維,認為自己險勝而已,若是不讓這一目,勝負還不好說。

互吹互捧過后,老人遞上百文錢,問道:“老翁姓沈,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哪里?”

徐長青將錢財揣進兜里,“雙人徐,字長青,在樂清巷住?!?

老人自是在閑聊中聽過徐家公子下山的事情,旋即釋然道:“原來是在三清山修行的徐家公子啊,怪不得氣質不凡,失敬失敬?!?

隨后,又補充了一句:“福生無量天尊?!?

大周百姓對于修道之人有著打心底的尊敬,但老人這番說辭卻惹得徐長青一陣羞恥,約莫是收了錢,贏棋的手段不大雅觀。

收拾好棋盤,老人準備收攤回家了。

“沈老,雨還未停。”徐長青望了一眼,建議道:“不若我們移步附近的茶寮交流一番棋藝?”

老人聞之一愣,欣然答應。

......

掛著“春光里”招牌的茶寮本不算小,但此時避雨的人多了,顯得擁擠。

徐長青和沈老稍等了一會兒才坐到角落的位置,白簾子也沒有拉下,叫茶博士上了一壺祁門香,些許茶食。

這壺祁門香是茶寮里最好的茶水,足要二兩銀子,沈老面露歉意道:“小友,你這...我一介老翁何必喝這么好的茶,破費了啊?!?

“無妨,錢財乃身外之物。”

徐長青擺了擺手,淡然道:“遇見沈老這個棋友,這壺茶點的值。”

沈老家大業大,也不是在乎錢財之人,饒想他的身份,不由笑著回應:

“當真值了?!?

兩人把茶言談,相見恨晚。

茶寮外,雨勢卻不見小,反而愈發猛烈,連帶著風都變得緊湊起來。

一道電蟒從烏云之中劃過,雷聲轟鳴。

驟然間,橋邊傳來一聲巨響,不是雷聲,似乎是巨物砸地的聲音。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行人的驚叫聲,慌亂聲,疾走聲。

茶博士疑惑的看向河岸處,猛地一個踉蹌,手里的茶壺摔碎在地面,本來端著茶碗的茶客也神情慌亂,連忙放下茶碗,嘴里的茶水都沒咽下,急忙向茶寮外跑去。

“快跑啊,妖怪來了!”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位于河坊附近的行人亂作一團,推攘聲,叫罵聲,哭啼聲...

以及,婦人哀求聲。

緣道是一只兩丈長的虎身鯊頭妖怪從湍急的河水里爬出,一掌震碎了河堤旁的護欄,一腳踩得橋邊的青石板齊齊破碎!

乍眼一看,那虎鯊妖怪嘴中長著尖刀般的血牙,涎水不斷滴落至地面,滿背的黃黑花紋被撐起,雙目圓蹬。

卻是瞪著身前抱著孩提的婦女!

“體如鴻毛,身輕如燕,疾風聽我號令!”

暴雨之中,一襲青衣與眾人背道而行,疾奔向橋頭。

揮下的虎掌帶起破風聲,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傳來那人念訣的聲音。

“天清清,地靈靈,開光寶祖顯神威,點開木劍辨是非,斬盡一切妖鬼魔!”

徐長青未配劍,但,劍已出鞘。

且看他手上憑空而出的桃木劍上附著一層金光,緊接著腳掌猛踏地面,塵土散開的同時俯身掠出,正是黑雁蕩山云,劍破青絲雨。

鏘!

一柄桃木劍擋在堅硬如鐵的虎掌面前,激烈碰撞間,徐長青未曾后退一步。

即使他虎口震顫,嘴角滲血,即使他握著劍的手臂繃緊欲裂,握著劍的手心汗水淋漓。

即使,他從未斬過妖。

終是那虎鯊妖松開了掌,發出刺耳悚然的嘶吼,虎尾如鞭,竟想著繞過眼前的青衣襲擊背后之人,或是假意而為。

無從得知。

徐長青眼神一滯,顧不得自身安危,一手掐訣道:“三清在上,八卦術之艮卦,御土成墻!”

轟次一聲,虎尾打在豎立起的土墻之上。

剎那間,土礫四射,飛濺的碎片劃破了道袍,也劃破了虎尾。

不遠處的河岸上突然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好在青江坊值守的捕快到了,他們明白形勢危急,連忙將這些人驅趕疏散,以防影響到那青衣之人。

可面對如此妖獸,他們又無能為力,畢竟,他們只是一介凡人。

徐長青緊咬嘴唇,強行讓自己那顆劇烈跳動的心安靜下來,以求冷靜應對。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沖出來,就是身體不由自主的動了。

如此而已。

他告訴自己,對付未化形的妖獸不算困難,畢竟人懂得假借于外物,而妖獸不會。

道術符咒便是修士手中最好的武器!

“三清在上,八卦術之坎卦,天水化矛。”

歘的一聲,水矛刺入虎鯊妖的腳掌之中,鮮血橫流。

站立不穩的虎鯊妖紅了眼,一掌接著一掌的掃來,桃木劍在徐長青手中連截帶崩,錚錚作響,雖是在不斷防守,卻在妖獸身上添了幾道血痕。

他很慶幸,在三清山上學了劍,即便是最基礎的劍招八式,此刻也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忽然間,徐長青想起了煙火氣的存在,以云劍抵擋攻擊,卻是在嘴中默念:

“三清在上,八卦術之離卦,御火焚妖!”

天上細雨連成了水幕,他的手臂與桃木劍也連成了一條火線。

三寸之間,火光涌現!

刺出的劍,捅在了虎鯊妖的胸口,緊接著地上的青磚由里向外一塊塊裂開,化方為圓。

岸邊傳來一浪接著一浪的喝彩聲,叫好聲。

虎鯊妖應聲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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