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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沈初白

亥時,鑼聲響徹臨安。

走街串巷的打更人,扯著嗓門,尖聲喊道:“關門關窗,防妖防盜...”

大周沒有“宵禁令”的說法,偶有夜不閉戶的人家,門前栓著的大黃犬倒不是為了防賊,主要是為了防妖。

據說犬、雞、貓等獸類,對妖物的感知很靈敏,能夠起到預警的作用,所以家家戶戶都養了些“毛孩子”,對待它們比自己的孩子還要好。

百姓們對于妖怪的普遍理解是夜里出沒的野獸,懼怕火光,見聲避行。

商鋪點燈籠的原因大抵也是如此,防止妖怪襲擊房屋。

像是在青江坊的虎鯊妖,便是例外了,否則也不會引起如此大的慌亂,由此,即便沒有宵禁令的律法監管,百姓們也會老老實實的呆在家里,偶爾弄出點搖床板的噪響,嚇唬嚇唬路過的妖怪。

六十四坊明月夜。

唯有位于城池中心的中正坊,依舊燈火通明。

鎮妖事物司內。

除了有家室在和老婆打牌的或是年老高壽的,在守夜的值房里打娘娘牌的,剛從公事房的床板上爬起,連官服都來不及換的,小精怪、大妖怪的,現在皆是聚集在平常集會的中堂里。

滿屋二十多口人,外加幾只妖怪,緊張兮兮的圍在徐長青和陸月兒身旁,關懷備至。

關懷的對象自然不是徐長青這個新來的,而是對咱鎮妖司的司花,陸月兒。

“陸丫頭出去紀妖被妖怪襲擊了?”

“什么,小月兒被妖怪弄傷了!”

聽聞此言,一堆人開始從衣袍里掏丹藥,拿符紙。

另有一只療傷神通的桃枝妖,邁著兩根分叉的桃枝小短腿跳到她的肩頭,連忙抖落幾片桃花瓣。

陸月兒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喊道:“我,我沒受傷啊,誰亂說的我受傷?”

徐長青對她的處境深有同感,默默的將貼錯在自己臉上的符紙揭下,放進須彌芥子袋中。

但,這些中老年修士聽而不聞。

沒辦法,陸月兒幾乎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從十多歲的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這些妖怪都是陸月兒親手飼養的,可謂是衣食父母了。

“趕快喊天象科的醫正王老頭過來,算了,他給人看病不靠看...全靠瞎蒙。”

“沒錯,跟個算命的一樣,真丟我們道人的臉。”

“老夫就在這里,別喊了,讓我看看傷到哪里了...哎喲豁,傷的這么重,流血流的瘦了一大圈,小臉蛋都癟了,頭發怎么變這么短呢?”

徐長青一臉黑線的撇過腦袋,往陸月兒身后站了些。

“老王,你剛才跑去值房打牌忘拿花鏡了。”

“誰,誰打牌了?”

“啊?!竟然敢欺負我們陸丫頭,朱大伯磨了十年的斬妖刀看來是要出鞘了,今夜定讓那妖怪知道夕陽為什么是紅的,定要將它砍斷!切開!剁碎!”

“老朱,你這個天象科的保章正還是乖乖數星星吧,專業事專業人,我這‘紀妖出馬’現在就過去降妖...”

“哎呀,我沒有受傷!”

陸月兒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腳,猛擼了兩把懷里抱著的食鐵獸,嬌嗔道:

“我還要跟杜叔叔講妖怪的事情,麻煩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看望,呸,明天好生作工。”

陸德正這個司晨方才趕到,站在中堂門口招呼道:“明兒早晚到的人扣雙倍俸祿,我看你們閑得無聊不好好休息,不若以后散值再晚一個時辰?”

于是乎,本來拍著胸脯吹三道四除妖的,單純來湊個人數看熱鬧的,夜里睡不著躲婆娘的,不明白發生何事還沒開靈的,一拍而散。

陸德正這才跟著杜光走了進去。

杜光乃是鎮妖司的司歷,他和陸德正并不歸屬具體的科,而是鎮妖司的“領導”,修為皆在筑基期。

值得一提的是,僅僅不惑之年他已是發際線重災區的一員,如今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有人討論他頭上寶貴的幾十根頭發。

若是被他偷聽到議論的聲音,保準給那人安排半年都忙活不完的疑難雜案。

陸德正對待這個寶貝女兒當然比這群閑人更勝千萬籌,一陣噓寒問暖,就差給她拜拜三清,或是用通靈術請醫仙上身了。

“阿爹,都說了我沒事。”陸月兒伸手捂住柔夷,無力的解釋道。

陸德正長嘆了一口氣,“月兒,阿爹明白你隨了你娘的性子,倔的狠,通常說自己沒事就是有事。還記得你小時候總喜歡在鎮妖司跑來跑去,摔倒受傷了經常揮著小手說自己沒事,波棱蓋磕破后都流了一腿的血...”

“唉,為父就不該允許你跟著司徒先生修行,我早能料想到你會遭受妖怪傷害的,應當安排些人手護著才好。”

“可我這次真的沒受傷啊!”

眼看陸月兒急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要是真安排除妖科的人跟著她去紀妖,那還算紀妖博士嗎?

算個鬼鬼喔,跟衙署里的主薄有什么區別。

還好,徐長青替她講明:“陸伯伯,事情是這樣的,那妖怪當時用了類似風刃的神通,我擋在陸姑娘前面,她除了被嚇到,沒有半點傷勢。”

“月兒,是這樣嗎?”陸德正挑了挑濃眉,對他說的話聽信了一大半。

畢竟,有除妖救人的前例存在,又有河伯使者引薦,最重要的是,徐長青長得就很讓人信任,不是指老實人的可靠,而是指他俊的令人踏實。

陸月兒緩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螓首:“是的,我愛操心的老父親!”

“老”字深深刺痛了頭發漸白的陸德正,只見他悶悶不樂的捂住心口部位,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卻是偷瞄著令人放心的徐長青。

果然讓他們倆接觸是正確的選擇,不然月兒這次就要出事了...

站在一旁的杜光如同黑夜里的月光,皎潔且明亮。

他終于有了插嘴的功夫,連忙道:“行了,老陸,我還要書寫案宗呢,讓我跟你的寶貝女兒講兩句。”

大概一刻鐘的時間,陸月兒和徐長青將事情交代清楚。

杜光紀錄完畢,收起發光的書妖,便匆匆離去了。

陸月兒打了個哈欠道:“阿爹,我去休息了。”

“休息?我看你不是挺精神的,以后不準夜里跑出去紀妖了。”

“啊?妖怪不都是夜里出現嘛?”

“紀錄一些小精怪就可以了,它們在白天的時候也能找到。”

“那些小精怪有什么可紀錄的,妖怪書上都紀錄了百余次了!”

“反正夜里不準出去了,一個姑娘家家的做什么不好,非要當個紀妖者,就不該讓你修青云決,從小就喜歡四處亂跑,長大了更是滿屋頂跑...”

“爹,你這是歧視紀妖科。”陸月兒語氣幽怨道。

“你...我現在就跟你娘萬里傳音,你跟她說去。”陸德正氣的吹鼻子瞪眼睛,旋即喚出了價值上百靈石的萬里傳音符。

“咳咳,我跟家里人報個平安,怕他們擔心。”徐長青淡淡的講道,隨后走出中堂。

徒留下準備秉燭夜談的父女倆。

......

有道是“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臨安的梅子在五月便褪去一身的青綠,黃透了,也熟透了。

位于鳳陽坊的黃梅街。

徐長青隨手從路邊的梅子樹下摘下幾顆黃梅,丟入嘴中,口感酸甜,吃完將核兒吐在了渣斗里。

一陣微風拂過夜云,雨點呼哧呼哧的落下,由小到大,由稀到密,雨速是不會變的。

就跟徐長青總是提醒自己往須彌芥子袋里放傘一樣,他肯定是不會放的,因為總忘。

好在落月長廊就在鳳陽坊不遠處,淋不了幾步雨便能到了。

閑坐在山溝溝亭下,這次卻是獨自一人。

徐長青不禁心想:“山溝溝亭為什么要取山溝溝的名字呢?”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跟他在聽雨還是雨在聽他一般深奧,短時間內恐怕是想不明白的。

意思是,他可以思考這些用以打發時間。

不久后,他的思緒就被打斷了,只見從街邊走來了一位被雨水打濕的女子。

下這么大的雨沒打傘,濕的應該很透徹...徐長青暗道。

卻是顧忌女子占他便宜,坐在了亭里的陰暗角落處,頭也偏向了河面的方向。

畢竟,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護好自己。

尤其是像他這么俊朗的,更應該如此。

徐長青并沒有看見女子身穿的水袖百褶鳳尾裙已經近乎透明,貼在瑩潤修長的雙腿上,而白色褻衣繡著的鴛鴦錦鯉呼之欲出,蠶絲錦襪下的玉足若隱若現,令人垂涎欲滴。

自然也沒有聽見女子驚呼有人的害羞聲,以及臀兒坐在長椅上發出的啪嗒聲。

當然,更不是為了當變態才坐在陰暗的角落里。

他將靈氣運于雙眼偷偷觀察女子的時候,女子似乎也在望著他。

不對,她是在光明正大的盯著我完美的側臉看。

徐長青以為女子是貪戀自己的美色,誰知她語氣驚喜道:

“徐長青?”

徐長青在心里直呼好家伙,沒想到碰見以前認識的了,這下遭了,轉而一想,原來是熟人啊,這下更遭了。

總之,他很尷尬。

他尷尬的轉過腦袋,尷尬的與女子對視。

女子的衣裙被打濕了太多,徐長青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里看,本想低頭看看,但娘親教導自己與人交流的時候,應該看對方的雙眼。

那是一對桃花眼,左眼下染著一點淚痣。

不是在春日里盛開的桃花,而是被雨水打落在地上的“爛”桃花,那棵大春桃好似山溝溝亭,女子是地上的桃花,而淚痣是他,意味著樹下的閑人。

徐長青突然理解,為什么愛花之人喜歡拾花了。

意境之美,無以言喻。

徐長青失神了不知多長時間,在山上養了十年的氣竟然都沒守住心房,連忙咬了一下舌尖,方才確認道:

“好久不見...沈初白?”

他不敢相信,這是十八歲,一個桃李年華的姑娘能有的規模。

這歹吃多少木瓜啊?

他忽然后悔了,后悔跟周迎春講的那些無關緊要的話語,后悔他不相信對方說的“貌若天仙”之類的形容詞。

沈初白輕蹙柳葉眉兒,用略帶點不情愿的語氣,以及婉轉的腔調講道:

“是不見好久。”

此聲仿佛下了魔咒,讓徐長青不由自主的責怪起自己,為何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

“抱歉,我回臨安后沒有去找你。”

徐長青不是一個喜歡找理由的人,發生的事情便是了,但此刻,他卻撓著頭發歉意道:“其實我想在寧安橋上遇見你,前些日子經常在橋邊看老人下棋,令人惋惜的是,總是沒遇上。”

“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河邊一個下圍棋的沈姓老人,我,我經常跟他下棋。”

“我信。”

沈初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激動。

她從嘴里吐出這兩字,仿佛吐出了一整個夏日的煙火。

惹人遐想,又是耀眼。

徐長青愣了一愣,不經意間瞥見她的手臂微微顫動,便從須彌芥子袋里拿出了一件三清山穿的薄衫,遞了上去。

“謝謝。”

沈初白輕笑道,接過衣衫,光滑如玉的手指自然的與他的手背接觸,劃過,輕輕的將薄衫套在身上。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是一副山水畫。

徐長青看的心疼,不禁問道:“沈姑娘,夜里為何要出門?”

“見人。”

“見誰...呃,我的意思是那人應該不是我吧?”徐長青被她云里霧里的話語,弄的不知所措。

沈初白輕抬手腕,攤開手掌,作了個請的手勢:“自然是遠在天邊,卻近在眼前的你啊。”

長廊之下,近水的淺草灘旁驟然傳來一聲清脆的蛙鳴。

呱!

旋即,丹田里的桃色之氣被煙火氣壓制,緩緩蠶食。

“你為何知曉我會從鎮妖司回來呢?”

徐長青的眼目明朗了些,不由納悶問道,總覺得這沈初白的一舉一動不太對勁,一個人的性情難不成能有如此大的變化?

而且,真的有人剛好長在自己的心尖上嗎?

完美本身就是一種問題。

沈初白微不可察的低了低螓首,眼眸中泛出一抹桃紅,再次與他對視。

彼時,雨聲變小,風也漸漸的停了。

夏夜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就跟風中的草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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