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張良演義作者名: 杜富山 馮鐵軍本章字數: 5115字更新時間: 2023-03-16 14:39:53
第一回
韓昭侯舉賢任能 姬公子哀嘆國運
經過漫長的原始社會,大約四五千年前,在中國大地上,終于揭開了中國階級社會的序幕,建立起第一個奴隸制王朝——夏朝。
夏朝約經歷了四百余年,之后又經歷了約五百年的商朝,大約三千年前,我國歷史上出現了第三個奴隸制大國——周朝。為了適應當時的形勢,鞏固新生的政權,當時的最高統治者——周天子實行了大規模的分封。那些被封的諸侯尊周天子為其主,按時朝覲納貢。分封制確使當時的社會得到穩定的發展。可是好景不長,到周厲王時,階級矛盾就空前激化,甚至在公元前841年,還發生了國人暴動。這時,西方的犬戎又乘機入侵,迫使周平王于公元前771年將國都從鎬京(今陜西西安附近)東遷到洛邑(今河南洛陽)。
國都東遷后,周王室的元氣不但沒有恢復,反而更加衰敗。那些原來被封的諸侯王們,開始各行其是,后來甚至完全把周天子撇在一邊,變成了一個個割據一方的獨立王國。他們為了富國強兵,發展實力,競相招募名士,實行變法,終于完成了向封建制的過渡;而為了爭奪地盤,搶奪財產,諸侯國之間又不斷征戰,割據稱雄,相互兼并,使原來的一百四十多個諸侯國,合并成了十余國。十余國間更是連年征戰,史稱“戰國時期”,其中較強的是秦、楚、齊、燕、趙、魏、韓,被稱作“戰國七雄”。七國間的征戰不僅更加頻繁,戰爭的規模更是空前,兼并的性質也更明顯。我們的故事,就從這兼并戰爭的最后階段開始了。
公元前350年初春,春風吹綠了黃河兩岸,人們已開始在田間繁忙地耕作,大地又恢復了生氣,可是,韓國的國都鄭(今河南新鄭)還是死氣沉沉。
這韓國原是從春秋時的晉國中分出來的,其疆域最初在今天山西省的東南部,后來擴大到河南省的中部。國都也曾多次遷移,公元前375年,最后才定都在鄭。
韓國的東方和北方是比韓國強大得多的魏國和趙國,西方是虎視眈眈的秦國,南方是不斷開疆拓土的楚國。它境內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經常受到鄰國的攻擊。多年來,韓國就是在這種狀況下走過來的。如今當政的韓昭侯倒不是個暴君,也不是個昏君。他很想有一番作為,很想挺起腰桿,像個國君的樣子,很想像別國那樣,重新造一座氣派的王宮。可是一想到敵國大兵壓境,他就不寒而栗;一想到亂糟糟的王宮,他就不免有些氣餒,甚至痛恨自己無能。他不僅感到自己比其他國君矮半截,就是在自己的臣民面前,他也覺得慚愧無比。一想到這些,他就心煩意亂,徹夜難眠。做國君的是這種心態,國家怎么會有生氣呢?
這天,韓昭侯正悶悶不樂地坐在宮中,相國開地突然前來拜見,說有要事稟報。韓昭侯不假思索,立刻傳令進宮。開地與周天子同姓,都姓姬。雖說他年紀還不算老,可是進宮輔政也有些年頭了。他老實巴交,沒有什么奇才,也沒有驚天動地的政績,但他倒是盡心國事,為人正直,所以國中遇到事情,韓昭侯總是愿意聽聽他的意見,現在見他突然進宮,便問道:“愛卿有什么事嗎?”
“臣發現大王近日總是悶悶不樂,甚是憂慮。”開地說。
“讓你說對了,我已經有兩夜沒有合眼了。”
“又是因國弱民困、敵國入侵而憂慮吧?”
韓昭侯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可是又一想,作為一個大臣,能和自己說說心里話,這也是難得。他今天突然進宮,說不定還有什么高見呢,于是就如實說道:“從先祖立國以來,我們韓國算來已有一百年了。我們的歷代先君可謂盡心竭力,可是國家硬是沒有強盛起來;寡人繼位以來,可謂是禮賢下士,可是臣民們硬是不把寡人放在眼里。我們國內是這般樣子,周圍又都是虎狼之國,經常奪我土地,搶我財物,搞得我們人心惶惶。寡人多次召集群臣,共商退敵之策。有的大臣主張割地求和,可是敵國的貪欲是無限的,而我們的土地是有限的,割地求和顯然不是長久之計。你倒是主張武力御敵,可是以我們的兵力,能和哪個國家相抗呢?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食無味、寢不安。”
開地見國君如此坦誠,于是就大膽地將今天進宮的目的和盤托出:“卑臣有個要好的朋友,叫申不害。這人雖然出身卑賤,但非常關心國事,而且很有見地。近日卑臣談到大王悶悶不樂時,申不害直言不諱地說:‘大王這是在為國事操心。大王能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這就是我們國家的希望所在。’然而他又認為,國家的危、亡、亂,主要的不是來自敵國。做小民的總是牢騷滿腹,做臣子的只是相互埋怨,做國君的只知唉聲嘆氣、優柔寡斷,這才是最危險的。”
“說得好,繼續說下去。”韓昭侯聽著,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開地接著說:“申不害提出,國家的當務之急是上下團結,振奮精神,而且要首先從大王做起。”
“好!不過你再說具體些。”韓昭侯顯出非常興奮的樣子。
開地說:“申不害識文斷字,讀過不少書。他說《詩經》中有一句‘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意思是說,國君要有富國強兵的雄心壯志,勤于政事。只要大王不再整天唉聲嘆氣,大臣們就會振作起精神來。他還引用《詩經》中的話說,國君要‘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就是說,大王要把莊重威嚴的舉止作為自己的行動準則。大王的舉止莊重威嚴了,臣民們還敢牢騷滿腹、胡言亂語嗎?而要做到莊重威嚴,就須謹言、慎行,大王的一言一行都應有一定的用意。長此下去,臣民們對大王就會產生敬畏的心理,對大王的一舉一動就會非常在意。這樣一來,政令不就通了嗎?各級官吏都盡心國政,國家自然會富強起來。”
韓昭侯聽了,連聲贊道:“申不害這人不簡單,說的確有道理,能把他叫來讓我見見嗎?”
開地滿口答應,第二天,就領著申不害來到王宮。在韓昭侯面前,申不害不卑不亢,侃侃而談,有條有理。韓昭侯聽了,更是贊嘆不已。
“相國今日給我舉薦了一個奇才,立了一大功啊!”于是當即任命申不害為左相,與開地共同幫助他治理國事。
韓昭侯對開地和申不害非常信任,而且事事照著他們說的去辦。一次,韓昭侯命侍從把他的一條舊褲子收藏起來,侍從說:“大王也太小氣了。一條舊褲子,隨便賞個人算了,還何必收藏起來呢?”韓昭侯笑笑說:“這你就不懂了。我的兩個相國常說,國君皺一下眉頭,或者輕微地一笑,都須有一定的用意,何況是送一條褲子呢?你務必把它收藏好,我將來要賞給有功之臣。”
韓昭侯不愧為一代明君,開地、申不害也不愧為賢明的大臣。在他們的治理下,短短幾年,韓國軍政就大有起色,鄰國好多年沒敢再輕易進犯。
韓昭侯死后,開地仍為相國,輔佐相繼繼位的宣惠王、襄哀王。開地死后,他的兒子姬平又擔任相國,輔佐繼位的釐王、桓惠王。這時,韓昭侯時的中興已經成為歷史,韓國又重新淪為大國攻擊的對象。
韓國雖然岌岌可危,可是輔佐了五代國君的相國家,卻是一天天氣派起來。相國府第的朱紅大門,與王宮的門樓差不多,高高的圍墻,讓人望而生畏。府第內,雕梁畫棟的房舍組成一個個別致的庭院,整個庭院的后面,是個幽靜的大花園,三百多名男仆、女婢,井然有序地在府第中忙碌著。
別看這個府第如此豪華、幽靜,好似世外桃源,可它的主人——當今的相國姬平,心情并不悠閑。他沒有心思去欣賞這美景,沒有精力再去享受他的人生。他接替父親開地,又做了一輩子相國,如今已經老了,老得行動都很不方便了,但他的神志倒還清楚,對家事、國事、天下事了如指掌:北邊的趙國自從變長袍大褂為短衣緊褲,又將車兵改為騎兵以來,國家強大多了;東邊的魏文侯采納了李悝的建議,廢除世卿世祿,實行食有勞而祿有功,也使國家強盛起來;西邊的秦國自商鞅變法之后,國力更是一天天強大,強大得簡直讓人談虎色變。而當今的韓國卻越來越不景氣:桓惠王整日沉湎酒色,不問國事;大臣們都競相置辦家產,不思國事。自家的家產是幾代人才經營起來的,可是眼下自己已經老了,不知哪一天就要歸天,而自己的兩個兒子都還小,他們能把這份家業保住嗎?一想到這些,他就心煩意亂,就覺得有好多話需要說,有好多事需要囑咐。
姬平躺在床上,把大兒子叫到跟前。
依照血緣,姬平的兒子自然姓姬,而兩個兒子的具體名字,史書中均無記載。不過需要提前說明一下,就是姬平的這個大兒子,后來曾招募壯士,在博浪沙椎擊秦始皇。為躲避官府的緝捕,他改名張良(字子房),以后又做了劉邦的謀士,為漢王朝的建立立下汗馬功勞。對這樣一個做出經天緯地業績的歷史人物,我們不可妄加演義,現在只好先稱其為“姬公子”吧。
姬平把公子叫到床前,有氣無力地說:“你也快十歲了,該懂事了,以后不要再總是貪玩。”
“是。”姬公子垂手站在父親床前,低聲答著。
“看來我們的國家難以保住,被強秦滅掉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了。但無論什么時候,你不要忘記自己是韓國人,不要忘記自己的祖宗,不要忘記報仇。”
“是。”姬公子答應著。
“不過要報仇,就得有真本事。而要有真本事,就要尊敬長者,虛心討教。我們家世代為官,也積攢了些家業。這家業,如果能保住,當然很好,但我想,如果國家亡了,家業還如何能保得住呢?唉,盡力保吧。”
“我聽大人的。”姬公子說。
“還有,王司徒為人正直、忠厚,我們共事多年,關系甚好。他愿與我家結為姻親,我已答應下來。他的小女聰明伶俐,只是身體瘦弱些。將來你們完了婚,要和睦相處,并照顧好弟弟。”
“記住了。”
別看姬公子年歲不大,但很懂事,對父親的囑咐聽得很仔細,很認真,姬平看到已經懂事的兒子,心里踏實了許多。又過了幾個月,年老的相國終于撇下紛亂的國事,撇下兩個年幼的孩子,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相國姬平去世不久,他輔佐了多年的桓惠王也告別了他那個危機四伏的國家,把個爛攤子交給了自己的兒子韓王安。
韓王安即位后,鄰國趙、魏自顧不暇,與韓國間基本是相安無事,只是西方的秦國越來越咄咄逼人了。
這秦國,本是東周初年周平王時分封的一個諸侯國,國都最初在西犬丘(今甘肅天水西南),當時的疆域主要在今甘肅東南部和陜西西部的渭水流域,后來逐漸吞并西戎各部,向東擴展,公元前677年,遷都于雍(今陜西鳳翔東南)。到戰國時,秦國實行了一系列改革,特別是秦孝公時采用商鞅的變法主張,使秦國一躍而成為當時首屈一指的強國,公元前350年,還把國都遷到了咸陽(今陜西咸陽東北)。秦國自建國以來,已有五百多年,經歷了三十一代國君。公元前246年,第三十一代王秦莊襄王病死,十三歲的太子嬴政做了國王。強鄰易主,終究是個改善關系、扭轉被動挨打局面的難得機會,但通過什么辦法實現這一愿望,韓國大臣們的意見并不完全一致。有的說:“前些日子,魏國的信陵君率五國之師,在河外把秦軍打得潰不成軍,狼狽而逃,信陵君率師一直追至函谷關(今河南靈寶東北),真是威震天下。以此看來,秦國固然強于我國,但也不是不可戰勝的。我們應與趙、魏等國和好,甚至聯合東方的齊國和南方的楚國,堅持抗秦。”有的說:“山東六國中,我們韓國最小,而且緊靠著強秦。在目前形勢下,武力抗秦,無異于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大臣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那韓王安本來就是個毫無作為、只知享樂的國君,在這種局面下,他也只是看看這個大臣,望望那個大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王宮中激烈地爭論了一陣,熱鬧了一陣,又一下子變得沉默了,冷清了。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大臣打破僵局,一字一板地說道:“秦國是虎狼之國,貪得無厭,它不僅想吃掉我們韓國,而且要把整個山東六國全部吞掉。我們單獨抗擊,確是以卵擊石;聯合抗秦,這辦法蘇秦在幾十年前就開始實行了,結果并沒有阻止住秦國的東侵。所以依臣之見,還是與秦以和為上。但又不能以割地去求和,因為那是慢性自殺。目前秦國新王剛繼位,我們不妨前去祝賀,這就可化干戈為玉帛。另外,這些年來,秦國連續大旱,糧食歉收,我們可順便派去工匠,幫助秦國興修水利,他們肯定高興。我們派去的工匠,表面上是幫助秦國興修水利,真正的目的是要耗費他們的人力、物力、財力。這樣,秦國既與我們和好了,同時又失去了對外征伐的能力。”
“好計,好計!”大臣們緊皺的眉頭又舒展開了。韓王安見大臣們一致贊成,也就欣然同意。姬公子這時已成為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了,雖然他沒有接替父親的相國之職,但也沒有回到原籍潁川城父(在今安徽亳州東南),而是謀了個國王侍從的差事。又由于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和環境的影響,所以非常關心國事,還結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是當今的王相國,也經常受到姬公子的拜見,二人甚至成了忘年之交。
這天,姬公子來到王相國家,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就問道:“聽說我們國家派水利工匠到秦國去了?”
“是的。不過這真正的目的不是去修水利,而是要消耗秦國的國力。”
姬公子猛地跺了一下腳,不自主地搖起頭來:“失策,失策!天大的失策!”
姬公子急得簡直有點說不上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常言道,‘民以食為天’‘國之所以興者,農戰也’。秦國沒有急于東進,還不是因為連年干旱,糧食歉收,國力還不夠雄厚?在這種形勢下,派工匠去幫助人家興修水利,這是在幫強秦的大忙啊!而且幫了強秦的忙,它還要怪罪我國動機不純,成為攻伐我國的借口。以此看來,這不是亡國之舉嗎?唉,韓國氣數已盡,滅亡為時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