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瓊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說話,也沒有哭。
于是謝重山也不說話。
兩人就躲在謝園之前的幽暗街角中,看著禁軍進進出出,將園中的珍寶運出來,又看著留在此地守園的仆人們被禁軍押上囚車。
遠(yuǎn)處的謝園中的火燒得越來越大,灼熱逼人的熱息簡直像燙在謝瓊臉上。
而自園中被押出來的那一張張被火光映得面目全非的臉,往日都在園中沖謝瓊問過好。
“蟲娘。該走了。”
謝重山輕輕道。
謝園中的情勢已經(jīng)被他們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再拖上一會兒,難保禁軍不會發(fā)現(xiàn)他們。
“我知道。”
謝瓊嘶啞著道。
她盯著謝園中的大火,又回頭看向謝園西南處的那方府第,才繼續(xù)道:“去找崔泠。”
可誰知道身下人微微一僵,卻沒有動作。
“謝重山?你聽不到我說話嗎?”
謝瓊沒有心思發(fā)火,只想將眼前的一切弄個明白。
是誰給了小皇帝膽子,讓他敢下旨燒了謝園?
遷出宛城的謝氏族人如今處境如何?被誣陷通敵的二叔那邊的又是如何?事情是不是到了沒有轉(zhuǎn)圜的境地?
還有她自己,現(xiàn)在又該怎么辦?
此時能幫她的,此時也就只剩下崔冷了。
可謝重山……為什么不動?
“去找崔郎君?”
謝重山悶聲重復(fù),好像反問回去,從謝瓊嘴里出來的就能是其他人的名字。
誰都好,就是崔冷不好。
崔家四郎,崔冷。
出身名門,才高傲物,生得也是一副時下最受宛城閨秀們青睞的清俊閑淡模樣。玄談圍棋,書畫詩書無一不通。未及冠便已經(jīng)被召去做了皇帝的侍書官,雖只是個閑差,卻也是貧寒士子們這輩子都夠不到的位置。
宛城年輕些的朱門子弟,無一不以崔泠為榜樣。
這些都不關(guān)謝重山的事兒。
讓他介懷的是,謝瓊與崔冷一起長大,謝崔兩家世代更是通婚。若無意外,今歲謝瓊及笄禮之后,她就要嫁去崔家,嫁給崔冷。
謝重山碾碾腳下的石沙。
黑暗中誰也看不清他的神色,要是謝瓊能看清,恐怕也不會去管他皺起來的眉頭。
反正她從來都不會多看他一眼。
石沙輕輕摩擦,謝園之前的軍馬似乎聽見了這點微弱的異響,沖著兩人藏身之處嘶鳴一聲,隨機引發(fā)了禁軍的警戒。
“誰?!”
有兵士呼喝。
“你還不走?”
謝瓊使勁錘了身下人一下。
謝重山咬牙,當(dāng)即躍起,背著謝瓊從身邊高高的墻頭翻過去。在清冷的夜風(fēng)中朝著謝園西南處的崔府而去。
崔府離謝園不遠(yuǎn)。
只是謝重山翻上躍下幾次,顛得謝瓊實在難受。
她也不知道為何。
剛剛的火好像燒到了她身上,心里冰冷一片,臉頰卻越來越燙。
“你慢點……”
謝瓊低聲道。
不知道是夜風(fēng)太急,還是根本就沒聽到。
謝重山忽然從高墻上躍下,謝瓊一個沒抓穩(wěn),就狠狠撞在他背上。
預(yù)料之外的疼痛讓謝瓊揪起眉毛。
“嘶!”
她呼痛出聲。
“崔府到了……怎么了?”
謝重山偏頭詢問。
“沒事!你去叫門,就說我找崔泠。不要說我們是謝家人,把這個鐲子給他,他就一定知道是我。”
謝瓊將腕間的碧綠玉鐲褪下,塞給謝重山。
那玉鐲是去年生辰時,堂姐謝璋送給謝瓊的生辰禮物。
她喜歡極了,便常常戴著腕上,因此崔冷還打趣過她好幾次。如今只要見著了鐲子,他定然會知道是她來找他。
謝重山心中暗哼一聲,接過鐲子便前去叫門。
為了避免被禁軍發(fā)覺,他帶謝瓊來的是崔府供仆人進出的后門。
后門自然不會如崔府正門那般堂皇,對著的也只是幽暗狹窄的小巷。
謝瓊身上還疼,頭又開始昏昏漲漲,就縮在一旁等著謝重山。
她來找崔泠,不只因為她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堂姐謝璋與崔冷的三哥崔琰乃是夫妻。雖然幾個月前兩人鬧了別扭,謝璋回了謝府,可無論如何,謝瓊還是要叫崔琰一聲“姐夫”。
她這位姐夫又是崔家家主,只要通過崔冷找到了他,那她就一定能找到人幫謝家。
沉悶的敲門聲在夜風(fēng)響了好一會兒,門后才有人應(yīng)聲。
謝重山同開門的仆人交代好,又將鐲子遞過去,才回到謝瓊身邊。
“讓咱們等著。你真的沒事?”
謝重山站在謝瓊身邊,他雙手環(huán)胸,低頭看著謝瓊。
少女失魂落魄地皺著眉,臉頰上卻留有不正常的紅暈,見他看過來,又是不耐瞪他一眼。
“沒事,正事要緊。”
謝瓊抱胸答道。
說沒事是假的。
腦門又昏又漲,身子一陣熱一陣?yán)洌枪沙钊说奈兜廊粲腥魺o,也不知道謝重山會不會聞到。
“沒事?那剛剛在燃香坊旁邊,你說有人欺負(fù)你。他們怎么欺負(fù)你了?是打你還是罵你了?”
謝重山窮追不舍,非要問出個好歹。
“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夜里很靜,靜到謝瓊只能聽到她的心跳和謝重山的說話聲。
少年不信,竟然還敢俯身來摸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