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的燭火一盞接一盞自動燃起,全部是幽藍色。
走廊盡頭,哈維的身影無聲出現(xiàn),貓頭鷹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他望著盡頭的書房,又緩緩進入黑暗。
“婚禮要開始了。“
艾琳的聲音帶著雙重音色,既有記憶中的溫柔,又有機械的冰冷。
莊園的鐘聲突然敲響,不是金屬撞擊的動靜,而是像一聲聲悶鐘發(fā)出的:“噔,噔,噔“,不清脆也不悅耳。
艾琳牽起阿爾伯克的手,卻發(fā)現(xiàn)她的掌心溫度正在逐漸降低。
阿爾伯克緊緊跟隨,目光片刻不離艾琳的側(cè)臉。
昏暗的長廊上面的各類油畫望著她們走來,全部獻上祝福和致意。
”鳥嘴醫(yī)生一手拄拐一手撫胸致意“
”貴婦人拿著手中的折扇點頭微笑“
”腐爛的水果也重新煥發(fā)生機顆粒飽滿“
“他們都在祝福我們呢。“艾琳的聲音突然變得立體,仿佛有無數(shù)個她在同時說話。
不知走了多久,走廊盡頭,一扇鑲嵌著齒輪紋路的黑檀十字架木門無聲開啟。
暗紅的地毯從主婚臺的面前,往大門的方向滾落,停留在阿爾伯克與艾琳的腳邊。
當阿爾伯克踏入時,卻發(fā)現(xiàn)除了哈維站在主婚臺的上面,其余兩側(cè)則是站著三位“伴郎伴娘“。
一幅十分詭異的婚禮畫面呈現(xiàn)在阿爾伯克的眼前。
而婚禮進行曲從生銹的管風(fēng)琴中嘶鳴而出,與面前的場景形成了怪誕般的奇怪連接。
阿爾伯克發(fā)現(xiàn)自己的禮服不知何時變成了純黑色新郎裝,左胸別著一朵機械鳶尾花,花蕊中滲出暗藍色液體,滴落在地毯上卻變成淡紫色。
艾琳的右胸則是一枚機械玫瑰,婚紗變成由無數(shù)細小的紅顏色齒輪串聯(lián)而成,紅裙擺掃過地面時發(fā)出金屬摩擦聲。
艾琳挽著阿爾伯克的手臂走進了教堂的中央。
三位“伴郎伴娘”不知何時分別出現(xiàn)在她們的身后,隨后向她們獻上了真誠的祝福語。
“愿你們的情誼如同天空翱翔的烏鴉經(jīng)久不息的飛向遠方。”
“阿門,愿你們的結(jié)合比銀線更堅韌,比十字架還要永恒。”
“愿你們的將來,會有一名健康幸福的孩子降臨到你們身邊。”
哈維身后矗立圣母瑪利亞雕像,面容在幽藍燭光中若隱若現(xiàn),她與身旁的建筑格格不入,白色大理石雕像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
沒有機械,沒有血跡。
純凈的面容散發(fā)慈母般的光輝,低垂的眼眸,和唇角含著永恒不變的慈悲微笑,微微向前傾身,細心呵護著懷中的圣嬰,也就是“救世主”耶穌。
雕像基座上纏繞的新鮮花蔓與周圍金屬藤蔓形成鮮明對比,那是象征純潔的百合花,圍繞四周,形成一種無聲的守護。
“請兩位,執(zhí)手”哈維手拿泛黃的羊皮紙,用神父的腔調(diào),緩緩朗誦著最古老的海誓山盟。
阿爾伯克望著哈維,才注意哈維穿著正統(tǒng)標準的羽翼狀牧師袍,領(lǐng)口別著一枚銹跡斑斑的十字架。
艾琳緩緩松開挽著阿爾伯克的手臂,隨后將雙手微微抬起,阿爾伯克與她十指緊扣。
在雙手指尖對碰的時刻,阿爾伯克感受到的卻不是冰涼的觸感。
艾琳的肌膚變成人類的柔軟,阿爾伯克震驚地看著她的面容在燭光中變化。
齒輪褪去,血色浮現(xiàn),最終恢復(fù)成記憶中最鮮活的模樣。
就連她婚紗上的機械玫瑰,也重新綻放成帶著晨露的真花。
修女伊莎貝拉捧來兩個銀杯,和一把銀制彎刀,而杯中盛著暗紅色液體。
”請兩位割破指尖,將血液滴入杯中,隨后喂對方飲下。”
當阿爾伯克割破手指滴入血液時,液體突然沸騰,浮現(xiàn)出他們初遇時的場景。
郁悶且落魄的人偶師呆呆坐在閣樓外的臺階上,雕刻著被他人嘲笑的作品。
正當阿爾伯克專心雕刻的時候,艾琳出現(xiàn)了。
“先生,你雕刻的人偶很美。“
阿爾伯克猛地抬頭,木屑從膝上簌簌滑落。
在陽光中,少女的紅裙擺像綻放的玫瑰花,在他沾滿木屑的工作臺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從此阿爾伯克的靈魂被打上永遠也抹去不了的深刻烙印。
彎腰時,一縷紅發(fā)垂落在人偶的臉龐上。
”但她的眼睛太過悲傷了。“
艾琳伸出食指,緩緩點落在人偶的眼角。
“眼睛里的世界才是真的,你看......“
阿爾伯克望著人偶的眼角漸漸柔和,竟然讓他感覺人偶在對他微笑。
回過神來的阿爾伯克才生出一絲窘迫感,他慌忙在圍裙上擦手,卻把更多木屑抹在了襯衫上。
”你好,我是......“
“我知道。”
“鎮(zhèn)子上的人偶師,阿爾伯克先生。”
她捂著鮮艷的唇瓣突然笑了起來,悅耳的聲音至今在他腦海中回蕩。
“不過你看起來很像被木屑覆蓋的小松鼠呢......“
銀杯發(fā)出轟鳴,將他拉回現(xiàn)實。
交杯的酒苦澀卻帶著一絲甘甜的回味。
“阿爾伯克。“哈維的聲音變得莊嚴肅穆,沒有任何怪異的雜音。
“你愿意娶艾琳為妻嗎?無論健康疾病、富貴貧窮,直至死亡將你們分開。“
”我愿意。“他的聲音沉悶堅定。
“艾琳。”哈維轉(zhuǎn)向新娘。
“你愿意嫁給阿爾伯克嗎?,無論健康疾病、富貴貧窮,直至死亡將你們分開。“
她的眼睛,那雙阿爾伯克朝思暮想的眼睛,在那一刻恢復(fù)了全部的人性光輝。
“我愿意。“
她的聲音宛若初見那天的陽光,沐浴春風(fēng)般的溫暖。
“最后一項,請兩位交換信物”
“阿爾伯克。“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柔軟,仿佛回到了他們初遇時的模樣,“這是給你的。“
她將一叢玫瑰遞給他,花蕊中嵌著一枚精巧的玫瑰莊園剖面圖。
阿爾伯克接過圖紙,隨即準備把兜里的懷表交給艾琳時,但一股冰冷的刺痛從指腹蔓延至心臟。
他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剖面圖竟變成了緩緩蠕動的紅線,如同活物般滲入他的皮膚。
阿爾伯克的瞳孔驟然收縮,苦澀的臉摻雜一絲哭腔。
”對不起,原來你還是沒有原諒我......“
“不,親愛的。“她輕聲說。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能和你相遇,我真的很開心。”
“但我不是你的艾琳。“
”她死了。“
”但主人找到了復(fù)活她的辦法。“
”需要獻祭愛人的“幸福”和仇人的“痛苦”。“
艾琳的聲音輕柔得如同凋零的花瓣,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阿爾伯克的臉頰。
阿爾伯克發(fā)現(xiàn),她的皮膚正在逐漸透明,露出下面精密運轉(zhuǎn)的齒輪結(jié)構(gòu)。
“你明白了嗎?“她的聲音帶著機械的雜音。
“這座莊園,這場婚禮,都是為了獻祭你準備的祭壇。“
管風(fēng)琴發(fā)出最后一聲扭曲的音符,燭火熄滅......
黑暗中,一直默不作聲地阿爾伯克對著艾琳伸出了手。
“可以陪我跳完最后一支舞嗎?“
”你不害怕死亡嗎?‘
艾琳神情復(fù)雜,望著阿爾伯克說道。
而哈維和其它三人露出古怪的神情,死到臨頭還要跳舞?
“沒有誰不會畏懼死亡,但還是謝謝你,我至少看到她了......”
“至于其它的,我不在乎......”
管風(fēng)琴再次響起,續(xù)奏起婚禮進行曲,阿爾伯克與艾琳奏完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支舞。
他的目光漸漸模糊。
恍惚中的阿爾伯克仿佛看到了真正的艾琳,對他著微笑。
“我的愛人,我的艾琳.......“
晨光穿透彩繪玻璃,照在空蕩的教堂中央。
只有一朵枯萎的玫瑰和陳舊的懷表,在主婚臺的桌上,互相緊緊的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