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士兵圍著篝火,烤著肉,吃著酒,載歌載舞。
“關大哥還習慣新的職位嗎?”
賈珣微醺的躺在草地上,星漢燦爛,盡入眼眸。
關曉河笑道:“大約差不多,不過京營山頭多,只管好日常練兵也就是了?!?
“這算是關大哥想要的前途嗎?”
關曉河也躺在地上,沉默良久。
忽道:“沒有誰能測度命運的走向?!?
賈珣沒有回答,似乎是睡著了,又過了會兒,問:“我能看看你真容嗎?”
“怎么突然又想起這個來了?!?
賈珣苦笑道:“我倒是不太關心,大妹妹讓我相看一下,不曾聽聞你有家室。”
關曉河道:“如果你不是開玩笑,就為我拒絕了吧,我不是個好選擇。”
“你們都是我親人,話我已經帶到,也不會強求,不過,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過了這個村兒,要回頭可不容易了?!?
關曉河忽然坐起來,笑說道:“我從未想過要回頭,如果真有緣分,注定要同行,總會在下一個交叉處重逢的?!?
“友人不是一起走路的人,而是走在一條路上的人,一起走路的人可以走散,走一條路的人會越靠越攏?!?
賈珣翻了個身子,嘟囔道:“給你說親,你倒好,有的沒的說一堆?!?
……
回到府上。
雨霽便來回道:“薛家派了人來,要請爺個東道,來問了時間,爺不在,我也沒應,只說等爺回來,再派人去回?!?
“來人有說時間嗎?”
“就這兩日吧?!?
“也可以,回京后暫沒什么差使?!?
賈珣想了想,又道:“三日后要去膠東侯府,給各人備的禮都齊了嗎?”
“都齊了,熙和郡主府和安縣伯府的當日一并送去?!?
賈珣點頭,笑道:“你是細心的,正好也去看看我那小侄子?!?
“通遼伯府和這邊差不多建制的,可有要改的地方,昨兒老爺來喚爺,想說這事兒,爺不在?!?
“暫時不必了,若有改的,也等姑娘過了門,再依她的意思吧,我不耐管這些。”
無話。
賈珣自去了書屋,一時間卻對什么都提不起太大興趣。
坐在窗前發呆,日影轉移,便到了黃昏了。
忽地聞到香味,卻見香菱端著晚飯過來。
賈珣收了收桌案,便擺在上頭。
“今兒中飯我好像沒吃。”
香菱道:“初晴送來,見爺好像沒見一樣,就端走了?!?
賈珣讓了讓,道:“你也坐下,跟我一起吃了?!?
香菱整了整裙擺,坐在賈珣身邊,自顧吃著。
忽然發現賈珣沒動筷子,抬頭一看,卻見他又發呆了。
“她們常笑我呆,怎么今兒爺也呆了。”
賈珣聞言失笑。
“這石榴裙新做的?沒見你穿過?!?
“白姨娘送來的,說石榴多子,初晴也有的?!?
賈珣道:“不就染了個紅色嗎,你也信?!?
香菱道:“相信也沒什么壞處吧,干嘛不信呢?”
不想她還有這見識,點了點頭,又道:“前兒南方的人來回,說找到你母親了,已經上船送來?!?
香菱先是一怔,忽地噙淚道:“爺不要我了嗎?”
“怎么會,到底知道了,又尋到了,終歸見一見。”
“可是,我怕!”
生活中突然出現重大的異樣,無論好壞,總會帶來些忐忑。
賈珣給她夾了兩塊肉,笑道:“有我在,有什么好怕的。”
香菱頓時安了心,一邊又有些期待了。
……
兩日后,賈珣去赴薛家的宴。
沒有在后街的薛宅,而是在榮國府。
元春省親之時,薛家眾人搬出梨香院,另換了東北角上一個僻靜院落,開了角門,可以通大觀園。
因沒旁人,薛蟠雖然臉還是青腫的,也并不避諱,便拉著賈珣坐。
約莫到了飯點,也陸續上了酒菜來。
薛蟠道:“懷玉的心意,我是曉得的,你派人將柳湘蓮送來,也打了一頓,我也沒再怎樣的。”
賈珣道:“原是交給你處置的,你既然放了他,也就是了,聽說薛大哥說了親事,是哪家的?”
薛姨媽道:“她家也是戶部掛名的皇商,人稱桂花夏家的?!?
“倒是個好人家。”
寶釵道:“珣二哥也知道這家人?!?
賈珣道:“人我卻不了解,這家人倒是有錢的,人口又簡單,卻免了不少麻煩?!?
寶釵想到什么,臉一紅。
薛姨媽聽這話,心下以為,賈珣話里的意思,莫非是自家圖謀這夏家的家產不成。
雖然這也是一部分原因,但總還有別的原因嘛,說話怪難聽的。
又有些氣,若非蟠兒聽了你的忽悠,家產七七八八的都抵到了遼東去,也不知后頭有沒有水花,自家犯得著盯著這幾個小錢嗎?
賈珣被這忽然幽怨的眼神駭了一跳,自己沒怎么樣她吧,雖然倒也還有幾分姿色就是了。
薛蟠倒不覺這話有何異樣,只道:“上年往內務府送宮中需要的物件,曾去過夏家,見過一次,端的是個好顏色。”
薛姨媽聽薛蟠言語輕佻,罵道:“你又胡說什么?”
又問賈珣道:“這東北的生意,到底做些什么,一二年不見個反響,家里旁的生意,也因此受了多少影響?!?
薛蟠聽這話,抱怨道:“媽媽說什么呢?原是女人家當不得門面,眼皮子就是淺。”
薛姨媽也沒心思罵薛蟠。
只聽賈珣笑說道:“若是姨媽覺得錢回來得慢了,我另外出錢,將薛家的份子買了,這錢薛家拿去,將旁的生意盤活了,東北的事,也不必操心了。”
薛姨媽賠笑道:“哥兒急什么,我也不是,就是想了解了解清楚?!?
賈珣忽地站起身來,冷聲道:“姨媽莫非以為,薛家幫了我好大的忙,便可以想什么來什么?東北的生意,牽連著多少大人物,就算你拿著錢,人家就讓你進?”
“哪怕是榮國府自己去做,也沒這個能耐,只維持住這個關系,恐怕比你們苦心經營的親戚關系,還靠譜些,有些生意,不是你有錢就能做的,何況,你又有多少錢?”
話一說完,賈珣飯也不吃,便自離席。
薛蟠連起身去勸,賈珣只請他回去,又道:“在別人府上成親,縱然是公府,又有多少體面?!?
薛蟠見賈珣離席,菜都沒吃幾口,坐回來,不由抱怨道:“媽媽縱然有疑惑,只等人走了,問我便是了,何必說這樣話,沒得叫人生氣?!?
一拍桌子,哼道:“我也不吃了?!?
薛蟠走后,寶釵道:“媽媽今兒怎么這樣說?!?
薛姨媽道:“蟠兒是個沒心的,什么都不清楚便做了,一來,東北那邊的生意,我看不明白,想探探底,瞧這架勢,倒也不像唬人的,二來,到底身份權勢不同,只怕合作得擰巴。”
又笑說:“今兒我雖做了惡人,到底也有了底,就隨他去吧。”
寶釵道:“媽媽倒覺得哥哥這回做得對了?”
薛姨媽笑道:“也算傻人有傻福吧,只看他這般年紀,就能讓你府里的老爺這樣惱火,也是個能折騰的,雖然話不好聽,有句話卻有道理,到底還是自己經營的關系靠得住,你幫我,我幫你,或許正是蟠兒這樣沒心,最后卻有心了?!?
說完,卻見寶釵怔怔望著門簾出神,眼中說不出的幾分哀愁。
薛姨媽見狀,連拉了拉她,問道:“乖囡,你怎么了?”
寶釵搖頭,勉強笑道:“沒什么?!?
薛姨媽也是從少女的年紀過來的,見這副光景,哪里還不明白。
只拉過寶釵來,認真道:“我的兒,你可別犯糊涂!”
寶釵疑惑,說道:“媽媽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薛姨媽道:“我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的心思,我也猜著幾分,這賈珣倒也算人物風流,根基深厚,會掙錢,又立了戰功,如今又成了伯爺,倒比多少勛貴之家還強幾分,自然都是好的,可是縱然再好,他早已訂了親事,再能掙錢,那也是林丫頭的,難道你還想給人做妾不成?”
寶釵大羞,嗔道:“媽媽說什么,我再沒這樣的心?!?
薛姨媽見她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又道:“其實寶玉是個好孩子,除了不太愛讀書,這樣的家世,也不曾沾染了那些紈绔公子的習性,況且你姨娘、包括宮里的娘娘都中意你,將來也好當家?!?
薛姨媽作為王家的女兒,嫁到薛家后,當家的去了,家里沒個當官的,雖還有些錢,卻唬不住人,看著別人家的貴勢,誥命大裝的氣派,自己家的沒落,心里自然也有了攀附富貴的心思。
對女兒的安排,也算盡心盡力,如今這樣的家世,若非自家還有些財力,又有姐妹的關系,還未必有影子呢。
良久,寶釵方道:“媽媽固然是為我好,如今見哥哥沒這么多心,也能立得住身了,回頭去想,不過是深閨之中,又有多大見識,所為所求,竟覺有些無趣起來。”
薛姨媽攬住寶釵的肩膀,低聲道:“蛾眉年少,難免傷春悲秋,過了這般心緒,你便知道,我不害你的。”
忽然,鶯兒從外間掀簾進來,急道:“不好了,寶二爺被府里老爺打了?!?
寶釵神色一黯,又忙道:“媽,咱們也過去,好歹勸勸才好!”
薛姨媽道:“是了,鶯兒快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