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是……飛鶴?你突破了?”
正在此時,只見供臺之側,一只石猴陡然消失,而后堅硬的巖石地面便好似泥漿一般涌起一根石柱,石柱上站著的正是那只石猴,他看著風歧的眼中滿是詫異。
風歧也隨之看向他,細細觀察。
石猴約莫二三十厘米大小,渾身好似石頭雕刻而成,毛發堅硬厚實,卻纖毫畢現。
渾身上下都是黑撲撲的顏色,唯有一雙眼眸閃爍晶亮。
正是那位石猿老人所豢養的妖寵,在這猿窟之中掌管眾多事務,活了不知多少年,至少原身記憶中剛到猿窟時它便是這副模樣。
從未變過。
他看向風歧的眼中有意外、有驚喜,顯然是在為風歧的突破而高興。
風歧沒有回話,保持原身人設,只是繃著臉,對石猴點了點頭。
石猴似乎也習慣了風歧的冷淡,反倒驚喜:“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哈哈哈,我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主人,主人一定會為你高興的!”
當石猴提到“主人”二字時,風歧的面色才有所放緩,眼中冷冽微微融化。
他心中卻在盤桓。
他原本想的是在這猿窟中重修術種,沒想到無奈之下突破靈身境。
而靈身之境的弟子,按猿窟規矩就要出猿窟在另一處地方學習處世之道,而后為“復仇大業”做貢獻。
但于他而言,對原身的仇恨實在無感,也無意為那位所謂石猿老人冒死拼殺。
其實他對原身的貿然并無批駁之心,想變強沒有錯,想報仇更沒有錯。
但人只要做出選擇,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而原身已經身死,付出了代價,這是一個完美的閉環。
至于繼承原身的仇恨,為他復仇?
與他何干?
甚至原身還留下黑日意志這樣一個大麻煩,需要他來擦屁股。
風歧想的很清楚。
更何況這猿窟這樣以仇恨裹挾弟子的模式……
他前世聽見過一個入觀燒香的善信說過,這樣的洗腦放在現代社會叫做傳銷,放在古代社會,就是培養死士。
而此刻他黑日纏身,想要廢種重修的話。
且不說這猿窟中有沒有這等妙法,就算是有,按照這石猴態度而言,估計也不會準許他廢種重修!
要知道這石猴掌管猿窟不知多少年,簡直就是那位石猿老人最大的忠犬!
而且這石猴的態度也讓他不由得心生奇怪。
黑日之恐怖,在此間人盡皆知,雖然高掛天際,但實際上深受萬千生靈唾棄,而這【拜日】禁術所代表的含義不言自明。
可石猴之態度……難不成這猿窟不止培養死士,還與黑日有牽連?
還是說……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禁術代表了什么?
洞廳另一旁。
這石猴的大聲同樣將眾多少年目光吸引過來,緊接著就將目光投向風歧。
年齡大些的目光復雜的看向他,年齡小的卻眼中盡是迷茫。
一個十一二歲的童子小聲好奇的問旁邊的少年:“師兄,他是誰???我怎么沒見過他?”
“他?他就是傳說中那個偷偷修行禁術,導致十年無法突破的廢物二人組之一,不,現在不是了。”他看向風歧身后的大氅,顯然是有些眼界。
“原來是他啊?!蓖友壑懈‖F出了然的神色。
在這座石窟中,全都是與那黃芽山有著深仇大恨的人,無一不想著竭盡全力去與那黃芽山拼死。
唯有風歧與那醉鬼,兩個廢物消磨時光,便成為了一代代弟子們口耳相傳的反面教材。
風歧深居簡出,一心謀求突破,風評還好些,而那金鵬就真的是臭名昭著了。
風歧自然是聽得見那些話語的,他的記憶浮現,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在他剛到猿窟時,那金鵬便已經是這幅模樣,據說是出去執行過一次任務之后便被嚇到,于是回來之后整日飲酒度日,麻痹自己心中仇恨,不敢再出去執行任務,也無法將術種中的執念梳理,晉升化胎,被稱為最大廢物。
而后因禁術無法突破的原身便漸漸與之并稱猿窟之恥,廢物二人組。
“比我靈性還豐沛的廢物嗎?”他心中嗤笑一聲。
“飛鶴,你跟我來。”石猴瞪了一眼圍在邊上的少年少女們,又有些緊張的拉著風歧往供臺之側走去。
十年來與原身接觸最多的便是這只猴妖,它明白原身性烈,以前聽見這些話會憋著,讓自己難受。
但突破了,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他有些拿不準。
風歧心中笑了笑,一群被極端情緒驅使的孩子罷了,他懶得計較,更何況真要計較的話這石猴也絕非善類。
但還是將目光投向那些少年。
金鐵般冷冽銳利的眼神將發問的孩童嚇得后退兩步,那少年也被嚇得面容發白,但還是倔強的挺直胸膛。
他不是那原身那個悶罐子,要將自身的變化一點點順理成章的展現出來,這只是第一步。
面色冷列的收回目光,在石猴回首的詫異眼神中跟上腳步。
供臺之側是一堵堵石門,還未靠近,風歧便嗅到一股熾烈的血腥味道。
石門上刻著繁復的字符。
那是“術文”中“寶庫”、“文庫”、“金室”的字樣。
“飛鶴你且稍后,我馬上就好?!睂殠熘膺€圍著幾個少年,顯然是來領取靈材,想要練習凝種的。石猴招呼一聲后,便閃身進入寶庫。
留下幾個少年小心翼翼的看著渾身冷冽之氣的風歧。
他們都還未凝種,不能稱是術士,但顯然也是看見剛才那一幕,對真正靈身境的術士既感到好奇也感到恐懼。
風歧沒空搭理他們,只是打量著這些石門。
那門禁術,正是原身從文庫中得來,之所以能讓原身找到,便是那石猿老人在講述了禁術危害之后,便嚴明文庫之中就有一門及其危險的禁術,讓眾多童子不要靠近。
但現在想來,那番話倒更像在激這群孩子。
而寶庫,更是這十年來風歧最常來的地方,其中存儲了大量被黑日異化的凡人仆役身上的鱗甲羽毛,這些東西只蘊含少量靈性,并不能被稱為靈材,但是卻可以讓學習蝕文的人用來書寫練習。
這幾個少年應該就是來領取這些東西的。
而那金室,卻是最為神秘珍貴的地方,因為里面完全用黃金打造。
文庫中有眾多殘經中都曾共同提到:“金者,萬古不移之物,其性固,不朽也。古之不死不朽之仙者,通天徹地大丹者,皆以金名之?!?
術士們便是借助黃金不朽不磨不移之性,來穩定自己心中情緒。
猿窟弟子每個人都有機會進去一次,一般都是在突破靈身之境時借用,而原身卻因為修持禁術,在凝種之時便用過機會了。
風歧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小孩在布滿黃金的小屋中,強忍著心中痛苦將自己從小養大的靈鶴虐殺致死,又以靈鶴血液繪制一枚蝕文,布置下詭異儀軌。
也正因此,他才會獨自在居所突破靈身。
而這金室更是全屋都用黃金鑄造,足可見其珍貴。
不多時,石猴便拖著幾個袋子從寶庫走出,隔著袋子風歧都能感受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將袋子交給那幾個少年,驅使他們離開,石猴這才帶著笑意的看向風歧。
它揮揮手,便見地面巖石蠕動,生起兩個石椅。
“十年了,十年前你偷偷學了禁術,那時我便在想這世間可能又要少一分抵抗黃芽山的力量,十年來你來寶庫的次數也越來越少,越來越消沉……”石猴看著面前童子,靈動的眼中竟浮現出一抹怪異的滄桑與唏噓,又好似有著愧疚?!吧踔猎谀愀嬖V我要為了那個任務閉死關之時,我都在想何時去為你收尸合適一些。”
顯然他也是及不看好風歧能夠在修持禁術的情況下突破靈身,或者說風歧能夠凝聚術種都已經讓他很是驚訝了,更多修持禁術的弟子都是連術種都沒能凝聚。
因此他才會不斷給予原身資源讓之修行。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眼看這少年已然十六歲,卻日漸消沉相隔苦大仇深的老人,他也不再心懷希望,這才想著以那任務推原身一把。
他臉上蔓延出興奮:“好在你成功了!很好!你為我們的事業又添一門新術!你的貢獻一定會被以后的弟子們銘記的!主人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石猴想著自己無心插柳之舉竟成萌蔭,心中頓時興奮不已。
聽見話中“主人”二字時,風歧眼中閃過一抹追憶與柔和,好似是對見一見石猿老人有極大向往,但緊接著他止住這波動。
但他心中卻不由得想起原身記憶中接觸到這門禁術的場景。
那是原身在剛剛學會【金風鶴】蝕文之時,他是那一批第一個將蝕文完整學習的,獲得獎勵可以在文庫中取些書冊觀摩,而在進去之時,這石猴卻神神秘秘的告訴原身,文庫之中有一門禁術及其危險,決不可輕易觸碰。
話中意思好似是在告誡原身,但話的內容卻是就差沒把這門禁術所在的位置詳細告訴原身了,原身那時正被仇恨所困,渴望力量,又如何控制得住,當然是直接修行了。
為此還被這石猴狠狠批駁一番。
如今看來……
這該死的石猴就是在釣魚!
用他來試法!
也就是說,那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那禁術內容是什么!
“不讓我活,那就都別活!”他心中陡然爆發出一股怒氣,但隨之又將這股怒氣壓下。
是該讓他們都死,但在此之前還要保全自己!
這時風歧第一次說話,他冷冽的言語帶著一絲波動:“先……讓我鞏固境界,再告訴師父。還有,那個任務。”
石猴一愣,他看向風歧,但見到風歧的眼神復雜,有著遲疑、忐忑,這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你說得對,快十年沒見了,是得給你些時間緩緩。你不必擔心,那任務必然是你的!”
風歧聞言,也是動作一頓,僵硬冷冽的臉上抽動,眼中卻是無比復雜的神色。
石猴看著他這副模樣,當即跳下石椅就要拉著風歧進入寶庫:“走,先為你挑選靈材,鞏固境界,等你境界鞏固了,再稟告主人這個喜訊?!?
“這樣合適嗎?不!”風歧眼中適時閃過遲疑之色,但卻堅決拒絕,甚至說話都有些僵硬,原身那位師父立下的規矩向來奉為圭璧。
石猴臉上閃爍過一絲笑意,卻嗔怪道:“你如今以禁術突破靈身之境,術種定然會生出異變,你自己不進去,我給你拿來的靈材不適用怎么辦?”
“這……”風歧眼中糾結。
“行了聽我的,這里我是主管,主人若是有問題,我來解釋!”石猴說著將石門推開,不給風歧拒絕的機會。
“那……好?!憋L歧見時機成熟,當即也不再拉扯,僵硬應答后,跨步走入寶庫。
一入寶庫,映入眼簾的便是四五堆隨意堆在地上的鱗甲、羽毛,爪牙等物,在燭火照耀下,血跡斑斑,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根本沒人清洗。
跟著石猴往里走去,還有一小門,進入小門之后,便見一道瑩白的光芒撲面。
穹頂之上嵌者一顆拳頭大小寶珠,光芒將這個不大的石室照的極為亮堂。
石室中規矩的排列著十幾排木架。
木架上是一個個封好的碩大石盒,石盒上繚繞著夢幻般的氣息。
“這是主人以大術將這些寶物封禁,并留下看護手段?!鄙砬暗氖锩鎺湴粒骸斑@里共有靈材兩百三十七件,最好的靈材甚至高達八品,而適合你的共有三十七件。”
他拿出一塊令牌,面色鄭重的叮囑道:“我暫時將這些封禁去除,你要激發術種,感受適合你的靈材,但一定記住,要快,不可糾結貪心!更不可沉淪其中!”
風歧聽著這樣的忠告心中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示意明白。
他調動心臟中術種之力的同時,仔細盯著石猴動作。
只見他伸手一指,一縷黑色靈光纏繞在令牌之上,頓時那些繚繞在石盒之上的夢幻氣息便如燕歸巢般匯入令牌。
“快,記住我的忠告!”石猴大喝一聲,頓時化作一塊石雕。
正在此時,風歧只覺得面前景象驟然變化。
有人以劍為腿,兇戾劍氣四溢;有人奇瘦無比,身體好似藕節,卻渾身綻放圣潔之感;也有彩云飄飄時,驟然凝做絲線,被人織成云帕;有幽深洞穴之中,吹出詭異黑風,帶嘶吼之聲好似鬼咽;也有血海之上,怪異菩薩端坐蓮臺……
一幕幕恐怖場景帶著兇惡殺意層層疊疊向他橫壓而來,他只覺得心中無數聲音嘈嘈雜雜,要將他心中無數欲念勾起。
正是諸多靈材所含執念。
難怪那猴妖說是要快,不可沉淪其中。
“哼!外魔休亂我心智!”風歧心中冷哼一聲。
心神之中那端坐四翅金鶴之上的白眉老猿驟然立起,修長白眉迎風亂舞。
“殺!”他發出嘶吼,揮拳踢腳,一招一式之間滌蕩群魔。
緊接著,那四翅金鶴也發出一聲穿金裂石般的鳴叫,迎擊而上。
石猴望著風歧,只聽得他體內傳來一聲兇戾鳴叫之聲,便見他身后大氅頓時化作一對金色鶴翅。
鶴翅之上金色靈光猛然間綻放,好似刮起一場金刃風暴,要將那一大半異動不止的石盒盡數鎮壓。
金光剎那間閃耀石室,就連穹頂珠子的熒光都一時為之所奪。
“他的術種只怕非一般異變,竟能引動如此多靈材躁動,更可貴的是,能抵住這么多靈材執念侵蝕!”石猴眼中異彩連連,想起那禁術還在手中,更是心中火熱。
正此時,風歧心神之中,那些異象也被緩緩擊退,只剩下那肢體化劍之人,被徹底打殘,留下殘破劍刃不住嗡鳴,與那端坐血海之中的怪異菩薩,誦經聲不止。
還有一道青色神風、一只吊睛白虎纏繞在四翅金鶴身旁,親昵無比。
風歧明白,那青色神風與金氣縱橫的吊睛白虎想必就是適合四翅金鶴的靈材。
但是……
以人控術!而非以術控人!
他又怎會受那與他心性不合的術種控制?!
眼前的殘劍與血海菩薩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至于不服?那就打到服!
他看向那嗡鳴劍刃與怪異菩薩。
只見白眉老猿猛踩金鶴背部,借力縱身而起,居高臨下,一腳踢翻端坐的菩薩,將之溺入血海。
而后轉身一拳擊打在劍刃之聲,發出陣陣嗡鳴之聲。
“還不滾!”
白眉老猿猛地轉頭,盯向那吊睛猛虎與青色神風,發出怒目叱喝,聲若洪雷,殺氣四溢。
白虎與神風頓時嗚咽一聲,緩緩消散。
轉身,見那劍刃又發出嗡鳴,似要在再戰,老猿一把抓住劍刃,任由其割破手掌,血流不止,卻死死不放。
扭頭便跳上蓮臺,再度一腳,將爬上來的菩薩踢翻血海,自己端坐蓮臺之上,一手摁在菩薩脖頸,將其溺在血海之中。
“服不服!”
老猿白眉飄蕩間染上菩薩掙扎濺出的血水,呲牙咧嘴的怒喝。
好似無上大魔,魔威滔天,又似金剛怒目,怒焰濤濤。
霎時間,血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