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此時正是六月芳菲季，草木生長正盛的時候.

可此刻鐵路橋卻是光禿禿的，不見半點青綠。

如果不看頭頂那頂烈日，還以為是入了冬呢。

涵洞下，兩群人就和三國演義里軍隊對壘似的，各站東西。

雙方領頭的兩位，手持砍刀，相互對峙。

也不知是誰扯了一嗓子，一群人烏泱泱的從兩側高地上跑了下來。

綠色吉普停在了最前邊，充當戰時堡壘，耿快扮演的劉憶苦一把掀開工具箱。

里邊都是些工兵鏟、板磚之類的武器，還有幾把槍，算是壓艙底的貨色。

馬猴神色肅穆，拿起板磚給大伙分發。

“怕不怕？”

劉憶苦蹲在馬猴身側，輕聲問道。

“人死鳥朝天，干丫挺的，怕就不是爺們！”

馬猴笑著搖了搖頭，擦了把汗。

不知是不是因為天太熱的緣故，他的額頭已經滿是汗珠。

而眼神中的凝重和遲疑之意，暴露了他的心緒明顯沒有面上那樣平和。

兩方陣營漸漸相匯，又各自往前沖了一段，在頭頂的火車轟鳴震顫聲里，對面人群鼻梁上的汗毛似乎都清晰可見。

眼見氣氛烘托到位，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cut！”

姜聞無奈地喊了停。

他走到眾人面前，對著背后的群演道。

“后邊的幾位兄弟情緒不太對。”

“你們的臉上都別帶笑啊，待會兒要打群架的，生死都不知了，哪有笑起來和聽相聲似的。”

“麻煩都嚴肅點。”

說著，他又走到了耿快面前，扯了扯他胸前的紐扣。

“耿快，你表情也有問題，太松了，沒有那種如臨大敵的情緒，你看人家馬猴就挺好，戰戰兢兢的。”

“注意眼神，眼神啊，一定要有那種把腦袋寄在褲腰帶上的緊迫感，明白不？”

“明白了。”

“那好，再來一遍。”

“Action！”

于是雙方群演重回陣地，又呼啦啦地往下跑了一遍。

“過！下場戲準備！”

姜聞這回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眾人等重新在鐵道橋下集合，雙方對峙片刻，領頭的大哥回身，上下打量了馬猴一眼。

“就是你拿板磚砸的人？

馬猴有些心驚膽戰的點了點頭。

大哥也沒多說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小壞蛋來了，那人讓我過去。”

說著，他扭過腦袋，對著身后的一眾幫手道。

“大伙都機靈著點，待會兒看我手勢。”

瞧這單身赴會的氣勢。

這就是這年代的義氣，這就是這年紀的沖動。

甭管我認不認識你，甭管有沒有和你接觸過，哪怕是素昧相識，亦或者是萍水相逢。

只要是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

朋友被打了，那就是我的臉被打了。

這不行，無論如何，我得把這臉給找回來。

即便是死。

很多人說，陽光燦爛的日子這片子把過去的時代描繪的過于美好了。

其實不然，里邊其實有更多的血腥暴力與殘酷，特別是關于青春的描述，真實到近乎于殘酷。

……

鏡頭切換遠景，小壞蛋背著手，一人站在兩方人馬正中間，大有不世出高手的味道。

見人來了，他笑吟吟地把兩方人馬的帶頭人攬在了一塊兒，然后說了些什么。

也就在這時，大螞蟻手中端著的槍忽然走了火，伴隨著一聲子彈打在汽車蓋上的咣當聲，所有人都沸騰了起來。

“要干起來了！”

他們情緒激烈的往前沖去，眼見即將失控，劉憶苦眼疾手快，轉身就給了大螞蟻一巴掌。

“啪！”

場面頓時變得極為安靜。

“都退回去！走火了！”

劉憶苦對著對面的人群高喊道。

鏡頭那邊，小壞蛋淡定如山，面不改色，拍拍這肩膀，拍拍那肩膀。

最后，雙方握手言和。

劉憶苦見狀，飛也似地跳下車，招呼大家趕緊過去。

那邊也一樣。兩幫半大小子又高聲呼喊著，撒著歡的往中間跑。

竟然講和了。

“cut！”

姜聞看著取景器，怎么都覺得差了點。

問題在哪呢？

他的目光掃向了中間的那個死圓臉。

于是趕忙跑到王碩旁邊噓寒問暖。

“碩哥，碩爺，您那個神態不對，得再激昂一點，要有感染力。”

他盡力用自己生平所學的一切馬屁詞盡量討好道。

這幾聲碩爺喊得王碩極為受用，他滿口答應著。

然后下一場戲，又NG了一次。

“再來！”

“停！”

“停！”

“停！”

“停！”

反復試了好幾遍，姜聞都不滿意，王碩都有些不耐煩了，嚷嚷著。

“姜聞你丫有完沒完啊？什么時候能過？”

“拍戲么，不都這樣，碩爺您別急啊。”

姜聞賠著笑道。

他本想繼續，但已經臨近正午，天又熱，群演累的不行。

實在沒了法子，瞅瞅時間，只能喊道：“休息兩小時，吃飯！涼快點繼續拍！”

場務開始張羅著盒飯，今天人太多，沒肉，凈是些蘿卜白菜，但大伙也都不嫌棄，吃的格外香甜。

……

柳懷蹲在橋架下，正扒拉著盒飯呢，就見著姜聞端著盒飯神秘兮兮的走了過來。

“啥事啊？姜導？”

姜聞的步子有些許猶豫，沉默了半晌，才壓低嗓門道。

“懷子，你有沒有覺得少了點啥？”

“少了個雞腿啊，不頂餓……”

柳懷拍了拍肚皮道。

姜聞眼珠子一瞪。

“說正事呢，我的意思是，剛才這出戲，你有沒有覺得少了點什么東西？”

“我覺得挺好啊。”

柳懷把白菜塞進了嘴里，含糊不清道。

“就一點問題沒有？”

“姜導，您要不給我個方向，不然我沒法跟上您的思路。”

“成，我想想。”

姜聞沉吟片刻，開口道。

“我就覺得這戲吧，我想要的江湖感夠了，這小壞蛋的形象也立起來了。”

“但總覺得少了點《畢業生》最后那鏡頭的回味感。”

柳懷聽得有些云里霧里。

畢業生他看過，67年的電影，影片最后一幕男女倆主角逃完婚，坐在車上相視的一幕，算是永恒的影史經典。

當然了，和電影相比，它的片尾曲知名度或許更高些。

是一首每到深夜，在網抑云總能看見有人在底下評論區emo的神曲。

《Sound of Silence》

“姜導，我猜猜，您的意思是不是這戲的結尾不夠有張力，得升華下？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有什么想法么？”

姜聞連忙點頭道。

這事咋都問我了？

柳懷有些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