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兩個弟弟一副饞蟲模樣,朱標也起了逗小孩的心思,生裝出一副這糖葫蘆好吃得不得了的樣子,拿著在朱樉朱棡面前晃了又晃:
“這糖葫蘆真好吃啊!又酸又甜的!就是神仙真人都想嘗一口吧!”
這下不只是朱樉了,就連朱棡也將眼淚給憋回去跟著咽起口水來。兩雙烏溜溜的眼睛隨著朱標擺弄糖葫蘆的動作不斷的移來轉去,都快看成倆斗雞眼了。
朱標這才假裝不舍的把糖葫蘆遞給了兩個弟弟:
“給你們也都吃一顆。不過說好是給我的,不許多吃啊!”
聽了這句話,兩個小子立即一人伸出一只手都想要拿住那串糖葫蘆。可糖葫蘆在兩個人手中爭來奪去,卻始終沒有能進到誰的嘴里。倒是朱樉頭上散了一個髻,朱棡頭上鼓了一個包。
實在是僵持不下了,朱樉才提議由兩兄弟才決定一起吃,一個人吃最上面那顆,一個人吃最下面那顆,兩個人才消停下來。
看著這一幕的朱標只感覺自己臉都繃得脹痛了。可他還強忍著,就等著看這倆傻小子等會吃到酸果子的模樣。
果然,一口下去,朱樉朱棡那臉都被酸成一團,半晌誰都說不出話來,小雙下巴一個擠得比一個突出。
朱標這會可算是沒了顧忌,立即放肆的大笑起來。誰成想,這一笑竟然帶動了屁股上的傷勢。
一時間,房間里漱口的漱口,哭的哭,還有捂著屁股滿床滾的。
門外偷看的老朱剛樂得呲出牙來,就被一旁的馬氏扯著腰帶拉走了。
天色昏暗,大帥府里已經是處處點燈。朱元璋負著手和妻子并肩走著:
“知子莫若母。果真聽你的把老二、老三弄過去,標兒就開心多了。”
馬氏回過頭去又向朱標小院的方向看上一眼,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標兒到底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只是他身為長子,背負得太多了些。”
朱元璋將馬氏的手握住輕輕捏了捏。兩人的手握在一處都有些粗礪,掌心之間的溫度卻叫老朱安心不少:
“這些日子我得空親自看顧于標兒,方知他實在早慧。這本是好事……可年幼多智實如雙刃之劍。古時神童諸如項橐、甘羅、曹沖,無一不是死于人禍。妹子,我是真怕咱的標兒不知人心險惡又鋒芒畢露,最后步了這些人的后塵啊。”
馬氏緊緊回握住丈夫的手,手指摩挲著丈夫手上因常年握刀兵生出的老繭:
“我都知道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重八,你做得沒錯。”
朱元璋聽了馬氏的話顯得有些無奈:
“妹子你啊,總是百般寬慰我。其實這些事情上,你這個當娘的心里才像是油烹過一般。”
夫婦二人一路且談且行。直至回了自己居住的主院,馬氏才讓下人去叫老二老三的奶媽子將人從朱標院子里帶回去:
“重八,還有一事。這應天府學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朱元璋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輕扶住馬氏的肩膀,讓其先坐在床邊,等自己在馬氏身側坐下,方才開口:
“應天府學一開,浙東這邊只怕勢力壯大得極快,屆時就會失了平衡。因此我并不打算以府學之名重修,只當開了一個書院。”
建立府學本來有諸多好處。作為官員預備役培養地,可以很快為朱元璋籠絡到所轄之地的士人之心。同時也能源源不斷的提供經過這個時代高等教育的人才。
可是老朱卻怕這么一個穩定的官員輸送渠道一開,南方士人會很快將觸手伸到自己所管制的各個地方。
士族不同于全靠軍功的兵將,他們的底蘊和在地方的影響力之大是難以想象的。
李唐皇權受制于門閥。宋朝文臣敢跟皇帝直言:“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這種種的教訓,讓老朱一直非常警惕當前階段士族對自己的勢力滲透。
不過馬氏聞言心里倒是有了一個主意:
“近日有些將校遺孀時常來拜訪,說她們日子實在是艱難,家里的憑靠沒了,大筆的撫恤錢糧發下去,往往也被層層盤剝。所以我想,重修應天書院一事是不是能換個名頭,改改生員出處?”
朱元璋兩道粗眉緊緊擰住,面上的陰云濃重得抹不開:
“這些王八羔子!撫恤他們也敢占。我看是真不怕死!不如悉數殺了去!”
咒罵兩句,老朱又突然頓住。
這種事情并不是貪官污吏的問題。
盤剝遺孀遺孤撫恤的大都是鄉里宗族。
男人沒了,孤兒寡母的無依無靠,又拿著大筆撫恤。哪個不想上去吃絕戶。
村子里頭窮得褲子都穿不上的農戶也要卯足勁一個接一個的生兒子,不就是怕這種情況發生嗎?
這中間的種種污糟事情,沒有人比底層出身的朱元璋更加清楚。只是這歷朝歷代都有的弊病一時間想徹底解決還真沒有法子。
他長嘆上一口氣,將心中的憤慨壓下,重新關注到馬氏剛才所說的話上:
“妹子你的意思是,讓遺孤作為書院的主要生員入讀?這可沒有先例,恐怕那些儒士不會同意。”
馬氏點點頭,輕笑一聲:
“現下還是戰時呢。哪個當兵為將的不覺得自己腦袋栓腰帶上。你只管提出來,若是文人反對,恐怕就要拿自己的頭去跟兵將的刀刃碰一碰了。”
老朱聞言一拍大腿,拉過馬氏的手緊緊一握:
“妹子啊!我的好妹子!你可真是咱的賢內助!這真是個好法子!”
馬氏的提議可以說直接卡住了這些士族的喉嚨,讓朱元璋重建應天書院少了許多憂慮。
其一,為了撫恤關照遺孤建立書院是仁德之舉,占據了道德上的主導位置。
其二,明確生員主要由遺孤組成,也能提升這些士族送人進書院的難度。
其三,矛盾也徹底的轉移了出去,再也不是他和士族的角逐,而是浙東、淮西之間的斗爭了。
而且,由朱標造成的,老朱家和南方士人之間微妙的關系也能彌合一部分。
雖然府學改成了書院,生員又多是遺孤。但只要有這種地方在,那些士人總也還是能撈著一些好處,也算是朱元璋做的讓步了。
老朱的興奮消卻下來之后,稍微思考一陣,作出一個決定:
“我要將標兒也送進這書院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