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幕布合上，觀眾這才回過神來，這場戲結束了。
第一時間，就急不可耐地和身邊的票友討論于承藝方才的戲。
“你看了嗎。”
“看了，和之前完全是兩個水平。”
“那趙廉和前幾場的差距也太大了些，不會臨時換人了吧？”
“有可能，聽說半月前，蘊豐戲園就發生過類似事情，那出是失空斬，司馬懿內急換人了，卻博得了滿堂喝彩。”
“那場我去看了，兩個司馬懿從臉譜上就看得出不是同一個人，可方才的趙廉，除了水準突然拔高，其他卻沒有任何區別，似乎不像是換人了。”
說到此，大家又對自己看法有些不自信了。
便一齊望向嚴國強，希望他能以那刁鉆的眼光，道出個所以然來。
老嚴面對提問，當然不會認輸，當了一輩子戲泡兒，自己否定過的演員，還能說不出個由頭不成，于是可勁兒挑于承藝的刺。
可是，程長庚的演出哪里是現代的一個觀眾挑得出毛病的，否則也不會在那個興盛時期成為一時絕頂吧。
但嚴國強也有自己的小妙招，既然自己無法直接指出于承藝的毛病，那就拿他和自己看過的名角對比，但凡發現哪方面不足，將其放大便可。
要比，當然是和四大班里的角兒比。
說到老生，每班更是有拿得出手的人物，比如馮家班的“太子馮”馮京，葉家班的“狂須”羅仲遷，百戲園的賀銘，梨花會的任海淵。
于是，嚴國強便拿于承藝各比眾家之長，然而，卻驚訝地發現，于承藝方才的表演，無論哪一方面，與這些名家比起來都不落下風。
等待聽老嚴高見的票友，也等得不耐煩了，催促道：“老嚴，你快說啊，這出戲到底有什么毛病。”
老嚴張開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大家都奇怪，老嚴這是怎么了，平日里就他的話多，今天怎么不說話了。
不過，人家不說，他們也沒辦法，便將目光投向臺上，等待于承藝再次登場。
后臺，眾人一見于承藝進來，紛紛投來欽佩的目光。
于承藝直奔曲恬：“恬姐，現在心安一些了吧。”
曲恬點點頭：“保持這個水準，別有太多壓力。”
看到于承藝方才的表演，她也感到驚訝，甚至比起那天的《夜奔》，都可言更加精彩。
有他在，也許真能挽救伶樂戲園的風評！
短暫停歇，戲還得繼續上演。
有程長庚的本事撐腰，一出《法門寺》自然演得得心應手。
而觀眾的心態，也從懷疑于承藝的水平，變到互相詢問臺上趙廉是誰，他們的認可，已經毋庸置疑。
至于嚴國強，他罵不出由頭，已經是他的最大的褒獎了。
以至于邊上的人在討論飾趙廉者的姓名的時候，他也頗感興趣地聽了幾句。
可于承藝只是個新人，他們當然不認識，這便更讓于承藝的身上蒙上了一點神秘感。
就這樣，在于承藝的臨場突破的下，這出《法門寺》算是圓滿地結束了。
對于這個結果，曲恬感到滿意，同時也覺得僥幸。
作為老板，在化險為夷后，若是不去反思整場演出險些失敗的原因，那這個團體要不了多久就會分崩離析。
于是，混入人群中，調查觀眾的反響。
大家的一致評價是，前半段演出平平無奇，可是自從于承藝在第六場奪得劇情的主動權后，起伏感立即就來了。
也就是說，若非于承藝的力挽狂瀾，這場演出是算失敗的。
此外，眾人還說，丑角小太監賈桂演得連一般都說不上，堪稱整場演出最大的敗筆。
當曲恬問及票友們是否還會再來，卻出人意料地得到了眾人的肯定。
問及原因，無非是兩點。
首先，伶樂戲園是新園子，規模不大，票價要便宜一些。而有于承藝這個人才兜底，戲不會太差，沒有閑錢的時候，這里便是第一選擇。
其次，當眾人演出結束看排戲表，得知于承藝就是飾演趙廉的人后，才知于承藝是個新人。大家一致覺得，這里獨他是個人才，將來必定成角兒。而他們作為第一批支持于承藝的票友，等于承藝真的出名的時候，自己內心也會有點小驕傲，說到底，是養成心態。
當曲恬收集完這些情報，立即明白，于承藝是自己絕對不能放棄的人，戲園要賣票，現在可就全靠他了。
不過，丑角的事情也必須要注意，免得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第二天將自己收集到的情報和周蒙山討論了一番，周蒙山也對曲恬的看法表示肯定。
“這小于真是個人才，老生、小生，文生、武生，生行內，似乎沒有什么難得到他，我從藝幾十年，能做到者寥寥。”
曲恬點點頭，問：“那之后我們戲園將施行什么策略？”
周蒙山道：“全力力捧小于，多開主角戲份更多的戲。”
“那下出戲就不演《法門寺》了？”
“不，還得演法門寺，按照咱們的計劃，前期一周演出一場，可一周時間要排好一出戲不容易，就算小于沒問題，其他配角也不一定做得到。所以，后面連續幾場，都得是法門寺了。”
“可是，賈桂這個角色，其他人又演不好。”
周蒙山搖搖頭：“這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讓于承藝來演吧？他可是生行出生，丑行可能不會。你只能督促他們練習，或者重新招丑角。”
但是，兩人都知道，這個年頭，京劇演員不好招啊。
“總之，”周蒙山說，“要是哪天你留不住于承藝了，這戲園離倒閉也就不遠了。”
他的這句話讓曲恬記在心里，她決定無論在園子里還是私下，都得和于承藝打好關系。
正好，她早就想感謝田小一推薦這么個寶貝給自己，卻一直沒有機會感謝她，找個機會請她吃個飯，也順便叫上于承藝。
于是給田小一撥了電話：“喂，小一，你給我推薦的人，真好用啊。”
那邊傳來興奮的聲音：“是嗎，演出順利嗎？”
“都夸承藝好呢。”
“呵呵，我沒騙你吧，藝哥可厲害了。”
“嗯，哪天有空，我請你吃個飯。”
田小一頓了頓，問：“就我們兩個嗎？”
曲恬一聽，就明白田小一的意思。
好家伙，她也是獵人呢。
“我還打算叫上承藝。”
“好，我哪天都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