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曲恬怒斥一聲,“你倆消停點,丟人不嫌事大是吧。”
見老板發火了,李金元與孫大祥終于不再多言。
也許是也覺得有點丟臉,悄悄地坐了下去。
曲恬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情,對于承藝說:“看來,小一還真沒有夸大其詞呢。”
于承藝擺擺手:“別聽小一瞎說,我沒有那么大。”
曲恬伸出一只手:“恭喜你,承藝,你通過了面試,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
于承藝雖然表面淡定,魂兒卻早在心里跳起了舞。
娘耶,終于有個穩定的工作了!
“好的,那恬姐,工資待遇的事,是咱們私下里談?”
曲恬爽快地說:“不必了,每月一萬八,六險一金。”
“行,行!”于承藝忙搖了兩下曲恬的手。
“一萬八?”這時,那兩活寶又跳出來了。
“憑什么我只有一萬二?”
“憑什么你心里沒點數嗎,還要我說?”
“可我們再怎么說也是老演員,資歷擺在這里,我抗議。”
曲恬冷哼一聲:“那我現在就把話放這,你們之中,要是有誰的功力比于承藝高,我工資一分也不少你們,別在這里和我談資歷,伶樂戲園不看資歷,只談實力!”
這話于承藝聽得解氣,但也替曲恬擔心。
更落實了于承藝的猜想,曲恬不是一個合格的老板。
首先,工資的事情,不宜公開談。其次,不宜當眾數落有資歷的員工。
這樣下去,員工間難免貌合神離,團隊便不得穩固。
不過,這并非于承藝所需考慮的事情。
李金元和孫大祥聽到這話,也不再多說,甩下個比臉就離開了。
于承藝也在向曲恬落實好工作需求,以及簽完合同后,滿意回家。
曲恬問周蒙山:“叔,你如今再看,戲園還有戲嗎?”
周蒙山笑道:“我還是那個觀點,戲園要成名,需兩看。這一看估計沒戲,第二看嘛,也許當真可寄托在于承藝身上。”
曲恬也點點頭:“一出夜奔,讓我刮目相看啊。”
“可不是嘛,我在馮家班待了這些年,比小于強的小生,怕是不多,你是從哪里淘來這么塊金子的?”
“一個親戚,不,我的姐妹推薦的……”
此刻,曲恬愛死田小一了。
……………………
話說半月時光稍縱即逝,一晃已至伶樂戲園的開戲之日。
首演對一座園子的影響極大,甚至能不能立足京城,成敗便在此一舉。
曲恬也是同周蒙山仔細斟酌之后,方才定下這出《法門寺》。
原因便是園子的演員平均實力過于平庸,只能寄托在需要演員相互配合的合作戲上,以望能給票友留下些好印象。
而《法門寺》正是有名的群戲,其人物繁多,又生旦凈丑四行齊全,加至劇情緊湊,只要能稍稍有點驚喜地演完,便能贏得喝彩。
于承藝入職那日便被曲恬定為戲園的梁柱,又自言從小學的是生行,這就得到了老生趙廉一角。
這些日子,于承藝專心備戲排戲,努力填平自己八年的真空期。
雖然他有金手指,但他也明白,他是突然得到的,照樣可能突然失去,他不能太依賴它,腳踏實地提升自己的功力,才是最穩妥、安心的做法。
于承藝的天賦很好,同時認真努力,盡管只有十五天,趙廉這一角色他就已經扮得有模有樣了。
下午七點,他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坐在化妝間等待七點半戲園開戲。
對一個戲園來說,保證好劇本出色,演員演出到位,決定了能否提供給觀眾的產品質量。
同時,作為一家企業,也需要兼顧營銷手段。
新開的小園子,要想吸引到口味各有刁法的戲迷,并不容易,需要一些噱頭。
曲恬便是用開業半價、近乎賠錢的策略,使得今晚園子座無虛席。
當然,只要演出順利,得到觀眾的認可,賠點錢是值得的。
很快,六場齊鳴,開戲了!
于承藝飾演的趙廉的戲,需要第三場才開始,目前正在候場室等待。
終于等待于承藝上場了。
一開始,便就是和花臉大太監劉瑾對戲。
兩人一責一辯,說道激昂處,便是一唱一念。
于承藝覺得發揮的還算不錯,腔調、氣息平穩,而且情緒飽滿。
然而,忽然瞟到臺下,卻發現反響平平。
也難怪,這些老戲迷不錯的戲看得多了,值得叫好的,也只有那些頂級的表演。
為了避免犯錯,于承藝還是先抽回心思,把注意力放在表演上。
后臺,曲恬和周蒙山正在交流。
她雙眉緊蹙:“觀眾們,似乎不太喜歡。”
“但也不討厭,”周蒙山安慰,“至少在他們無處可去的時候,說不定愿意回到這所園子看戲。”
曲恬點點頭,但她卻不滿意這樣的結果。
不過,她也知道,除了于承藝,手底下的戲子的確算不得好。
“奇怪,為什么我見承藝的水平,似乎比上次夜奔的時候,要差上不少?”
“我也這么覺得,莫非,他專善小生?”周蒙山搖搖頭,“不解,不解。”
本來,曲恬還想著至少于承藝能成為觀眾的記憶點,看來也是奢望?
承藝啊,你在干什么啊,拿出你的水平!
進入角色后,演員似乎便無法感受到現實的時間,一轉眼,于承藝第三場、第四場的戲已經演完。
第五場沒有他的戲份,他可以稍微喘口氣。
曲恬立馬上前勸導:“承藝,鉚上演,別想太多……”
然而,于承藝卻似走了魂一般,手拿劇本,徑直從她身前經過,走入一個無人的小房間。
作為一個負責的演員,自然比誰都更在意演出。
他無異間聽到觀眾的議論:
“這里演員吧,還行,至少沒犯錯,但總感覺差了點什么。”
“我也覺得,太平了,我都差點睡著了。”
“我看啊,知足點好,半價的票,當然只有半價的演員,半價的戲。”
“誒,我說,下次你們還來這里嗎?”
“這個價還來,但凡貴一塊錢,我寧肯跟隔壁小區老太太的去跳舞,呵,那老太太,跳一場牙能掉出來三回。”
顯然這些評價稱不上認可,而于承藝知道自己的火候和那些大師比起來,差之千里。
但是,他相信以自己的天賦,總有望其項背的一天。
不過,若觀眾都不再來這里,導致園子倒閉,他與曲戲只會越走越遠,那他便永遠無法達到這個未來。
手捧劇本,他想看看到底還有那些細節可以改進,哪怕能留下一個觀眾的心也好。
不知怎的,手中的A4紙突然變成了針織書本,而且做工稍顯粗糙。
一抬頭,望見磚瓦的墻屋,便知自己又觸發金手指了。
腦中閃過一個時間——咸豐十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