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范含抬起右腳踩在機箱上面,“卻是電子行業發展歷程的一大步!”
“嗨、嗨、別大言不慚了。”藍藍一邊記錄一邊說,“這種廢話也值得我記錄?”
“今天,1967年1月1日,星期日,丙午年庚子月乙丑日,”范含繼續說,“是一個值得后世歷史學家大寫特寫的日子?!?
“趕緊,趕緊,”藍藍說,同時繼續記錄,“早點說正事?!?
“世界上第一臺個人計算機,啊不,第一位使用計算機的個人,啊也不,第一臺由個人使用的計算機……”范含說,“……就要啟動了!”
音樂響起,范含興高采烈的鼓掌,藍藍沒精打采的鼓掌,各種彩帶漫天飛舞,一時間機房內熱鬧非凡。
“真搞不懂你這么小題大做干什么,”藍藍說,“還非得請個公證員過來。”
“差不多也沒我事了吧,”公證員說,“過來簽個字我就閃人了。”
“啊……多謝多謝!”范含笑容可掬,“真是麻煩您了!”
送走公證員,還剩下一個攝影師。
“來來來,”范含扯著藍藍站在機器旁邊,“咱們合影留念。”
“預備……”攝影師喊,“……一……二……三!”
范含在聽到“二”的時候,伸左手摟住藍藍,把嘴撅過去在藍藍右臉上一吻。
說是吻,這遣詞造句太溫和了點。實際上,范含如此用力以至于將藍藍腮幫子上的肉嘬起一塊。
于是,這一張載入史冊流傳千古的照片,包括范含猥瑣的動作、藍藍扭曲的面孔以及一臺PDP-8的照片,就這樣誕生了。
送走攝影師,機房里就剩下男一號和女一號兩個人。
機器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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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年代,無論誰想買一臺計算機,只會想到三個公司:CDC、IBM和DEC。他們占據的主要市場分別是巨型機、大型機和小型機。(注1)
以范含的經濟實力,CDC和IBM是別想了,也就能在DEC的PDP系列里面找找。實際上這也是現在美國絕大多數公司、學校、醫院等機構——或者用國內通常的說法“企事業單位”——的財務情況??礈蔬@一部分市場,正是DEC成功的原因。
DEC的PDP系列中,最便宜的應該是PDP-11,1970年制造,只賣一萬美元多一點,它也是銷量最大的一種,總共賣出去超過六十萬臺。真可惜,現在趕不上。PDP-11是DEC第一種,也是唯一的一種16位的計算機。第一臺運行“真正的”Unix的計算機就是一臺PDP-11。到底是PDP-11的流行帶動了Unix的流行還是Unix的流行帶動了PDP-11的流行,誰也說不清。
第二便宜的,也是銷量第二的,就是這種PDP-8了,售價一萬八千五百美元,一共售出五萬臺以上。范含一眼就看上了這種當時極為火爆的世界上第一臺小型機,準備買來當PC用。雖然功能有點太弱了,不過考慮到如今的歷史局限性,還是委屈委屈,將就些吧。
上門安裝調試的工作人員也是非常奇怪,從來也沒有人買一臺計算機放在家里。本來裝好之后應該對相應的操作員進行培訓的,沒想到范含邊上看他們操作,看著看著就會了。系統操作本來就沒什么,一些命令,有的命令有一些選項什么的,比起范含用過的系統而言,相當簡單,很快就成了熟練工種。
配套的技術資料倒是不少,除了用戶指南、使用手冊、各種說明書之外,就是幾本教材,關于PDP-8上的Basic、Fortran II/IV,Focal,以及匯編語言的教材。
別的都好說,除了匯編,看的范含心直往下沉。
這倒不是說PDP-8的匯編語言有多難,恰恰相反,就是由于它不難。
早期機器的構造都比較隨意,或者說另類。
PDP-8是12位的機器,就是說,每個字(word)有12個bit。
太有個性了。
內存有“4k”,也就是4096個12位的字,最大可以尋址“32k”。
太小了。
這些都不是問題,范含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了。
只不過,CPU只有三個寄存器,確切地說,兩個寄存器零一位。
一個是“PC”,the Program Counter,程序計數器,12位。
一個是“AC”,the Accumulator,累加器,也是12位。
還有一個“L”,link,只有一位,通常用來當作AC的前綴,共同表示一個13位的值。
CPU構造不復雜,其匯編語言也復雜不到哪里去。
每個指令字也是12位,7位地址,兩個1位的標志,3位的操作符。
3位的操作符,最多也只能有8條指令。(注2)
太少了。
PDP-8,簡約而不簡單……
這也太簡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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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里什么聲音都沒有,連忙音都沒有。
“喂?是你么?艾薩克?”范含問,“幫忙接通一下,長途話費很貴的?!?
電話通了,一個悅耳的女聲傳來:“您好,DEC?!?
“謝謝你啊,艾薩克,”范含說,“有空請你吃飯?!?
“喂?”女接線員很奇怪。
“別謝我,你還是去謝摩西吧。”巴杜瓦說,“是他接通的?!?
“喂?”女接線員更奇怪。
“別謝我,”佛赫熱說,“這種場合我就是一跟班?!?
“喂?”女接線員繼續奇怪。
“不扯上你怎么錄音?”巴杜瓦說,“讓國會知道了又是一場麻煩?!?
“喂?”
“閉嘴,艾薩克!”
“啊……您好您好,”范含等兩個人說完,趕緊去搭理接線員,“我是范含,洛杉磯的范含?!?
“啊……我知道,”女接線員說,“就是拍毛片的那個范含吧。”
“呃……是啊……怎么每個人都記著這種事呢……咳!”范含很郁悶,“我還干過別的呢!”
“這件事最有名啊,”女接線員笑了,“我們都知道你干過許多別的事。”
“好吧,”范含說,“我就想隨便找個人問一下,上星期寄給你們的東西收到了么?”
“應該是已經寄到了吧……”女接線員說,“經理說過,一旦接到你的電話就直接轉過去。請稍候……”
“OK?!狈逗戎?
沒過多久,一個男聲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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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字長以外,二十一世紀的微波爐里面的芯片都比PDP-8的CPU要復雜。
范含就算明知道這是事實,仍然擋不住這種巨大的心里落差,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極為消沉,最初啟動機器的興奮已經煙消云散。
對于搞嵌入式開發的朋友們來說,這種情況司空見慣。但是嵌入式開發面對的都是一些例行公事,不需要實現多復雜的功能。范含買的PDP-8是一臺真正的通用計算機,正充滿了雄心壯志打算大干一番事業。這下恐怕又要回到斤斤計較的場合斤斤計較的寫代碼了。
要是二十一世紀,一萬八千美元可以攢一個什么樣的系統呢?(留給讀者的課外練習:第一題,當時的一萬八千美元相當于現在的多少美元?第二題,這些美元可以采購什么樣的軟硬件組成什么樣的系統?——沒有標準答案,請大家敞開了胡思亂想……呵呵呵……嘿嘿嘿……)
現在本來就是斤斤計較的年代。地球照樣轉,生活照樣得繼續。
再讀一遍說明書,發現事情并不算太壞。
八條基本指令里面有一條“IOT”,輸入輸出的操作,對于不同的設備,又有一些不同的子操作。這些都是用來轉移數據,和用戶交互的,對于軟件功能的作用不大。還有一條“OPR”——操作符為“111”——用來執行一些擴展操作,或者說是“微代碼操作”(Microcoded Operations)。根據一個標志位的不同,分為兩個指令組,共十九條。
這下子能干的事多了一些,范含心情稍微好了點。
仔細再看看,其他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再也挖不出什么令人興奮的功能了。
算了,不管匯編了,誰也不是上來就先學匯編。
別的……Basic,這時候還非常簡單;Focal,另一種解釋語言,比Basic強一點,是主要開發語言。還有就是Fortran了。范含是數學系的人,一年級的時候第一門程序設計語言課就是Fortran 77,不像其他專業的學生先學的C。雖然這里的Fortran II和Fortran IV稍微老了點,不過還是能用。
差不多看完,范含心里有了底,還能玩得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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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范含打招呼。
“喂!我是PDP-8的產品經理?!彪娫捘沁呎f。(注3)
“您好!您好!”
“您就是范先生吧?!?
“是我,是我?!狈逗卮?。
“沒想到啊,范先生還是個出色的數學家?!?
“哪里,哪里。”范含回答。
“本來我們早就知道范先生是出色的作家,實在是太出色了,諾貝爾獎指日可待呀?!?
“過獎,過獎?!狈逗卮?。
“現在看來,范先生的數學天賦也是非常了得,真是能者無所不能啊。”
“呵呵,嘿嘿?!狈逗卮?。
“說實在的,當我知道您買了一臺PDP-8的時候,確實是非常吃驚?!?
“嘿嘿,呵呵。”范含回答。
“當時我就納悶,為什么您會想起買一臺計算機呢?”
“因為我正在構思幾篇科幻小說,里面涉及到計算機的內容?!狈逗卮?,“以前沒寫過這類題材,害怕寫出硬傷,丟人現眼?!?
“范先生的創作態度還真是認真啊?!?
“是啊,是啊?!狈逗卮穑半m然說我的名聲不怎么樣,但是小小的名聲也是名聲嘛。隨隨便便就敗壞了實在是不大好嘛?!?
“范先生的職業道德還真是令人欽佩啊!”
“貴公司的悲天憫人的胸懷才是令人欽佩?。 狈逗催^來拍馬屁,“貴公司真是急群眾所急,想群眾所想?。∧茏屪屓煜赂F苦人圓了計算機的夢,這份功德實在是造多少層浮屠都比不了的?。 ?
“咦?這個?”對方顯然是沒聽懂這個典故,不過無所謂,只要知道是好話就行了,“真是慚愧啊,惶恐啊,我們做得還不夠好啊,今后還需要繼續努力啊!”
“哈哈,哈哈。”范含口風一轉,“如此說來,我寄過去的那份東西肯定是收到了吧?”
“收到了,收到了。前幾天就收到了。”
“那就好,”范含說,“我去郵局的時候,還被人罵了一頓呢?!?
“為什么?”
“因為我拿著幾頁紙也讓人家打包裹,”范含說,“還掛號,還加急,郵局差點就不同意呢。”
“范先生還真是小心謹慎啊。”對方說,“對打印出來的程序代碼還這樣重視?!?
“當然了,代碼嘛,有一行不對不就不能運行了嘛!”范含說,“說到底這也是我的心血結晶嘛!我這一陣子頭懸梁,錐刺股,三更燈火五更雞,真是相當辛苦?。 ?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你們對我的程序感覺怎么樣???”范含問。
“太棒了,不光PDP-8的工作人員,就連其他生產線上也知道了。全公司有幾百號人都在使用您的程序啊,上班也用,下班也用,甚至驚動了公司高層呢!”
“幾百號人嘛……呵呵,”范含說,“那可是幾百份許可證喲!”
“呃……這個嘛……會有一個圓滿的結果的……您什么時候來波士頓一趟?咱們好好談談?”
“好啊,我這就過去?!狈逗豢诖饝?,“艾薩克?你在么?”
沒人說話。
“喂?艾薩克?在么?要在的話就說句話?!?
“干哈?”巴杜瓦說。
“幫我訂機票。”范含說,“你也聽見了,我要去波士頓?!?
“你去找摩西吧,”巴杜瓦說,“我不管?!?
“找我干嗎?”佛赫熱說,“這種場合我就是一跟班?!?
“不扯上你怎么辦事?”巴杜瓦說,“我們是不對內的?!?
“好吧好吧,”佛赫熱說,“下不為例?!?
“謝謝你啊,摩西,”范含說,“有空請你吃飯。”
“那就是一人一頓了?!卑投磐哒f。
“合起來請一頓也成?!狈逗f,“我當然沒意見。”
“少說廢話吧,”佛赫熱說,“哪天?”
“最近就行,具體時間隨你便?!狈逗f,“只要在一架飛機上就成,訂四張票。”
“為什么是四張?”佛赫熱問。
“我一張,藍小姐一張。”范含解釋,“你們倆兩張。”
“我們的也管?”巴杜瓦問。
“反正你們也得跟著去,”范含說,“一次都訂了就得了,省得麻煩?!?
“行,”佛赫熱說,“訂好了就和你聯系?!?
“OK。”范含說。
“喂?”范含叫那個經理。
“喂!我還在?!彪娫捘沁吇卮?。
“你聽見了?最近我就過去,時間確定了再和你聯系?!?
“行,知道了。”
“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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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主角的第一個程序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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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弱了,太弱了!
范含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這臺機器簡直就是垃圾!
范含用過的第一臺計算機是蘋果二,Apple II,*k字節內存。當時用的時候不覺得多難受,后來偶爾懷舊的時候,找個模擬器試圖重溫舊夢,才覺得不爽。
啟動Apple II之后就直接進入了ROM Basic環境,可以直接寫Basic代碼,輸入個“Run”就能運行內存中的程序。當然,內存里一共只有一個程序。當然也可以讀軟盤驅動器,只不過對于外部設備的操作都是包含在Apple Basic內部的函數。
這臺PDP-8也類似,Basic和Focal也都是在內存里面執行的解釋器,內存里面只能有一個程序。唯一的區別就是PDP-8有操作系統,不需要調用解釋器就可以從外部設備上讀取程序載入內存。
4k內存能干什么?
還不夠塞牙縫的。
怎么才能把寫好的代碼弄進計算機?
必須自己打穿孔紙帶或者卡片。
范含冥思苦想,也琢磨不出能干些什么,看來自己已經被慣壞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到了現在應該艱苦奮斗的時候,只有束手無策的份了。
好在范含并不是一根筋,立刻就拿定主意——升級硬件!
又花了幾千美元,把內存加滿——32k,還買了電傳打字機,冒充鍵盤用。
嗯~~~~現在舒服多了。
該干的準備工作都干完了,條件已經優厚得讓其他程序員眼紅了,再做不出東西來,絕對是自己不靈,怨天尤人也沒用。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范含有了一種返老還童的感覺。
中國大陸80年代的計算機熱,可能如今的許多程序員都有所體驗。各種報刊雜志上面到處都是代碼片斷和評注,還有滿地的小技巧,小訣竅什么的。不光是專業期刊,一般的面向青少年的科普畫報上面都有不少,畢竟有一位老人家說過:“計算機要從娃娃抓起嘛”!
類似的話還有不少,比如當時的“足球要從娃娃抓起”,最近的“性教育要從娃娃抓起”等等。這些都是提高人口素質的東西,不是“階級斗爭,一抓就靈”。搞得好不好還得看“娃娃”們自己,光著急是不管用的。
不管怎么說,當時的大環境還是很有利于計算機知識的普及,至少領導們表面上還都是給娃娃們創造好了許多有利的條件。范含當年可是沒閑著,眼看手敲了不少“趣味小程序”這類東西。
如今統統回憶起來,一個一個的在PDP-8上面實現一遍。當然,機器不一樣,具體的細節當然也不一樣,這也是唯一有挑戰性的部分。
藍藍成天目瞪口呆,對于范含的“數學水平”提高之快,只有佩服的份了。只不過,“眉眼含情,芳心暗許”的情況沒有出現,畢竟都老夫老妻了,范含到底是什么貨色早就清清楚楚。
“紅袖添香夜編程”的美夢破滅之后,范含決定拉藍藍下水。在“名師”的言傳身教之下,很快世界上就又多了一位“女數學家”。
巴杜瓦和佛赫熱成天往這里跑,范含也不在意,每次都興致勃勃的讓藍藍演示自己最近回憶起來的代碼,然后在二人組言不由衷的稱贊之后,很沒風度的縱聲狂笑。
“下回來別忘了帶點東西,”范含說,“空著手上門像話么?”
“有煙抽,有茶喝,偶爾還能蹭頓飯?!狈逗f,“這種好事上哪兒去找?”
“你們從老板手里領的工資一分不少不說,”范含說,“還整天無所事事的在我家晃悠,就當是療養度假了?”
每次二人組都假惺惺的表示抱歉,范含也每次都假惺惺的表示大人不記小人過。
終于,范含終于想不起什么東西了,這意味著,“兒童計算機冬令營”的活動到此結束。
回顧半個月的生活,基本上就是練練Focal,畢竟這是新的東西,以前從來沒用過的。
開始的時候,Basic也用過一陣子,后來主要是藍藍在用,自己有事就用Focal了。
Fortran很少碰,匯編更別提了。
每個程序基本上不超過一百行,完成一些有趣的事。
運行通過了就把源代碼打印出來,有的還作成紙帶或卡片,貼個標簽塞進箱子里。
然后下一個。
有什么用?這些東西能有什么用?
除了培養娃娃們對計算機的興趣之外,確實什么用也沒有。
不過敲打這些東西的過程確實很有意義,至少對于現在的藍藍很有意義。
高中的時候,數學老師曾經在課堂上評價過那些技巧性很強的三角函數變換題和平面/立體幾何證明題:“沒用,就是什么用也沒有,純粹是數學游戲,練練腦子,算著玩。不過,你們要是沒練過這么一回,以后碰上有用的東西也不會用?!?
“你們學語文,包括外語,只不過聽、說、讀、寫,四種本事而已。聽別人說話好聽,自己未必說得出來;看別人文章好看,自己未必寫得出來?!?
范含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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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范含說藍藍,“工作時間怎么不干正事。”
“有什么正事好干?”藍藍手不離打字機,“??!看你!一說話我這局死了吧!”
“看來我就不該寫這個東西出來!”
“很遺憾,你已經寫出來了,”藍藍重新啟動游戲,“剛才電話里不是還打算拿出去賣錢么?”
“你覺得這個游戲怎么樣啊?”范含拖長聲用期待肯定回答的口氣問藍藍。
“別問我,”藍藍沒回頭,“我不想夸你。”
“呵呵呵……嘿嘿嘿……”范含說,“那就是很優秀了?”
“哼!”
不優秀才怪,范含想,絕對的經典游戲,哼!
干什么事都得勞逸結合,編程也不例外。況且這一陣子的“冬令營”,對于藍藍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一直抱著打字機敲啊敲啊的不覺得累,但是范含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畢竟這些程序太幼稚了。
PDP-8帶了幾個游戲,都是名叫漢諾塔,足球,高爾夫什么的字符游戲,運行起來滿屏幕全是加號、減號、星號、井號。
這些都是傳統游戲的“電子版”,而不是“電子游戲”。
范含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對這些游戲根本就看不上眼。
那怎么辦?
自己寫!好歹自己也算是個程序員。
想找一個這種機器能跑得起來的,并且自己也喜歡玩的游戲確實有點困難。這類游戲一般都得到一個很高,同時也是很俗的評語:超越了時代。
況且PDP-8根本沒有圖形模式,想要單獨點亮某些像素,非得用匯編鉆進系統內部才行。這一點就排除了范含想到的大部分的候選者。
不過,PDP-8畢竟還有“全屏幕文本”的顯示方式,可以在20行80列的顯示器的任意一行一列顯示任意一個字符。自帶的那些字符游戲全部都是這么實現的。
不需要動多少腦筋,就能下決心:俄羅斯方塊。
這個游戲有多經典不用說了,實現起來有多簡單也不用說了,對系統配置的要求有多低更是不用說了。
范含的計算機上,有許多軟件都屬于必備,每臺機器都會率先安裝。能夠擺脫運行環境的困擾,“超越了系統”的還真不多,Emacs就算是一個。
范含平時用的是最流行的版本:“XEmacs”,在自己的Windows,Linux,還有Mac OS X上都裝了Xemacs的移植版本。
在Windows默認安裝的“C:\Program Files\XEmacs\xemacs-packages\lisp\games\”目錄下面,有個“tetris.el”,就是用Emacs Lisp寫的俄羅斯方塊游戲,旁邊的“tetris.elc”是預編譯的代碼,調用的時候直接執行這個。
啟動Xemacs,按“Alt+x”,然后輸入“tetris”,呵呵,俄羅斯方塊運行了。
正統的“GNU Emacs”版本中,運行的俄羅斯方塊看起來就像是范含寫的第一個實現,“方塊”看起來是長方形的。因為范含用一個全白的字符表示一個方塊,字符么,當然是長的。旋轉的時候看著比較別扭,不像正方形的那么爽。
即便如此,范含還是被自己的這個簡陋的,拿到二十一世紀會被同行嘲笑的作品趕出了機房。
藍藍成天霸著機器不讓范含用,為了自己玩游戲。
“干嗎?”藍藍問。
“讓我玩會兒?!狈逗蓱z巴巴的說。
“呃……為什么這個游戲要叫‘tetris’呢?”藍藍顧左右而言他。
“這是希臘文,意思是‘四’,一二三四的四?!狈逗f,“讓我玩會怎么樣?”
“呃……沒想到你還懂希臘文?”
“不懂,我就知道這一個詞,”范含說,“先讓我玩會兒?!?
“呃……你怎么就偏偏知道這一個詞呢?”
“可能是哪里看的,也可能是別人說的,我聽一耳朵就記住了。”范含說,“先讓我玩會兒吧?!?
“呃……你怎么就這么虛榮呢?嗯?剛知道一個詞就拿出來顯擺?嗯?名字多難聽?嗯?就不會換個好聽點兒的?嗯?比如‘范含方塊’什么的……”
“那才難聽呢,”范含說,本來“俄羅斯方塊”就是俗稱,因為是蘇聯人發明的,“先讓我玩會兒,馬上就還給你?!?
“呃……我還沒說完呢!你這種不求甚解的學習態度很是不端正嘛!嗯?去!外邊反省去!我先玩會兒!”藍藍說,“……啊對了,拿瓶Tittel進來。剛才說這么多話,我渴了!”
和mm是沒有道理可講的,范含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只有打著“改進游戲”的旗號才能坐在打字機前面,藍藍站在后面盯著,保證范含只是改而不是玩。
所謂改進,就是用并排的兩個字符表示一個方塊,僅此而已。別的根本沒有什么改進的余地。
計分方式很簡單,每出現一個方塊組件加一分,每同時消掉n行加2的n次方分……一行兩分,兩行四分,三行八分,四行十六分。每消掉一百行算過一關,時間間隔會縮短一點。
別的,也沒什么了。
俄羅斯方塊,簡約而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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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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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0,首先感謝各位讀者的參與!答案是“俄羅斯方塊”。書友“dy009”第一時間猜中,作者當時立刻給予精華以示鼓勵。實際上已經暗示(明示?)了正確答案。可能由于書評滾動過快,后來的書友沒有見到。
記得作者好像在某一篇書評里面說過,主角會引用前人的成果,但不是像機器貓那樣直接從肚兜里面掏出來。主角是個普通人,即便多了幾十年見識,也不會像變魔術一樣變軟件出來。本書的特點就是技術細節真實,在諸位眼睛雪亮的內行書友的監督之下,玩的太邪乎了會被人扔臭雞蛋的。
實際上,作者曾經有過打算,在書中主角每寫出一個程序,在現實中作者就寫一個同樣的程序,以保證真實性?,F在看來,這么干會影響到本書的更新速度。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構思之外,還是算了吧。
作者很快就會寫一篇本書的設定,可能獨立成篇,也可能放在第一弓的弓尾語里面。內同主要是講一下對于主角的約束條件,就是不想讓主角在書中無所不能的意思。雖然說作者的臉皮厚度算是一絕,但是像“范含在短短n年內連續推出著名軟件XX,YY,ZZ,銷量均過白金,個人資產已經達到天文數字,公司市值只能用科學計數法表示……哇哈哈哈”這樣的文字還是寫不出來的。
1,1963年,CDC公司推出了CDC6600,是當時最強大的計算機,售價卻只有750萬美元。1969年推出改進型CDC7600,公認是第一臺超級計算機,售價同樣只有750萬美元。由于CDC公司的這兩種重頭產品均為巨型機天才塞繆爾·克雷(Seymour Cray)設計,整個六十年代,IBM在高端市場只能退避三舍。1972年克雷離開CDC,建立自己的公司,只生產巨型機,同樣是世界頂尖水平,IBM所不能及也。
2,關于PDP-8的體系機構,作者會單獨寫一篇簡單的介紹,放在“作品相關”卷中,這里就不占據篇幅了。以后遇到相同的情況也會這么辦:正文的注釋里面用春秋筆法,只要不影響讀者閱讀文章就行了,真正的技術注釋則單獨成篇。
現在搞嵌入式開發的朋友們都聽說過PIC芯片吧,能耗超低,就是——只有一個累加器。稍微復雜點的功能就會寫的頭大如斗,呵呵。PDP-8也是只有一個累加器,程序計數器是用來存放指令的,主角想拿匯編干點什么也是頭大如斗,不過比起用PIC來要好多了,畢竟指令多了不少。
3,DEC火起來之后,像許多新興公司那樣遇到了管理瓶頸,一段時間非常混亂。總瓢把子奧爾森決定開始改革,推行了一種“矩陣理論”的管理模式:每條生產線由一名經理負責,開發、銷售、盈虧都是經理的事;所有生產線共享公司的銷售渠道、生產資源等等。改革的春風吹到之處,DEC一片欣欣向榮。
作者不知道當時PDP-8的經理是誰,也不想知道。本書不是網游類型,不需要滿世界找活人,必須滿足條件劇情才出現。今后的創作也盡量不涉及歷史人物,一旦涉及了也盡量不改變其命運。畢竟現在看起來,IT發展史就是這么回事:大家自由競爭,看誰少犯錯誤了……隨便什么人抖起來都有可能。
4,俄羅斯方塊是蘇聯人阿列克謝·帕基特諾夫(Alexey Pazhitnov)于1985年6月在莫斯科科學計算機中心工作的時候發明的,當時率先在一臺Electronica 60計算機上實現的,后來由瓦丁·格拉西莫夫(Vadim Gerasimov)移植到PC上……這些大家可能都知道。
所謂Electronica 60計算機是蘇聯制造的,其實就是DEC PDP-11的克隆機種……呵呵,這個知道的人不太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