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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風波)寒背驚睹非生人

丁馬二人答應,上前扭住了胡不為。

師兄弟倆心頭大怒。本以為這個貪婪官差吃了二人銀子,多少做個順水人情。哪知他剛吃完手里的,又將爪子伸到鍋里。才一見面之下,馬上就將胡不為說成是官府追捕的犯人了。其意不言自明,當然是貪圖胡不為身上的財寶。師弟性子急躁,當即橫眉立目,怒罵起來:“你這狗官……”話未說完,又讓他師兄給攔住了。

聽他說道:“將軍怕是認錯人了吧?這個小賊只是跟我們有些誤會,偷了我們的銀子,怎會是逃犯呢?”他刻意在“銀子”二字上加重語氣,便是提醒狗官,莫要忘了剛剛二人奉上的賄賂。看在銀子的面上別要做得太過。

哪知那官差心中自有想法,面沉如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冷說道:“官府批捕犯人,旁人無須多嘴!再敢多言,捕到牢里,按同案犯論刑處置!”一句話說來,氣勢凜然,官威十足,當真是擲地有聲。那師弟聽說,哪里還按捺得住,提起缽大拳頭就望前沖去,這狗官見利當場便忘義,翻臉不認人,當二人是軟柿子,好捏得很么?

十余個騎兵見有人竟敢冒犯長官,齊發一聲喊,紛紛抽出腰刀,策馬上前,在那首領面前圍成一個半弧,刀鋒直指干犯者,刃光如雪。

那師兄到底冷靜,見一番吵鬧,又引得左近的住民遠遠觀望。當此情景,殺官劫丹之事已成空談。當下喝住了要施放法術的師弟,向那官差抱拳道:“如此便不打擾將軍辦案了,山長水闊,若是有緣,我們日后再見。”拽著氣鼓鼓的兄弟,轉過彎道,投往他方去了。

一行官差將胡不為父子綁得緊緊的,向城東府衙馳去,此時天色明亮,觀者眾多,他們卻也不敢當場剝他衣服搜刮財寶。

胡不為被一名官差揪在馬上,腦中渾渾噩噩,全不知眾人將他捉向何方。蜈蚣內丹性子屬火,補力何等猛烈,他身體單弱,法術底子也薄,又不會象一般術士那樣運用氣息慢慢轉化補力,在閣樓急切吞咽之下,便已被猛力傷害。丹丸落下腹中后,才不過半枝香工夫便迅猛發作開來。胡不為但覺自己身子成了一座火爐,熱力如火柱般升騰而起,上頂咽關,經口舌鼻眼,直沖頂門百會。又有許多強弱不同的熱氣在五臟六腑間四躥,延著經脈四肢奔騰直去。只片刻間,無數熱流如熔巖激沖開來,登時催動他的氣血運轉。胡不為周身麻木,感覺手臂腿腳,并二十個手腳趾頭仿佛瞬間腫大了幾倍。這一番煎筋煮髓的歷練,可比什么刀棒傷害猛烈得多,他長這么大以來,卻何曾遇過?周身難過非常,胸中窒息,腦門突突直跳。只不多時,熱力沖擊腦海,登時‘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腦中昏沉,神智已經有些糊涂。

只是心頭到底存著一念,別要讓那好心婦人枉送了性命。憑著一線清明,迷迷糊糊便從樓梯爬下來,哪知腿腳不甚爽利,爬到中段便仰面摔下了。適才的一聲悶響便是他從樓上翻落的聲息。閣樓只一人多高,他又正值丹力發作的時候,不覺疼痛。只苦了小胡炭,震蕩之下,登時放聲大哭。

虧得胡不為這數月來勤奮學法,到底立了一些根基。法力運行之道已粗具其形。這內丹進入體內后,順著渠道一番強力沖擊,便自行散化了,透入他各竅靈氣中,與原本法力互相融合。只是熱力郁結,腦筋一時卻還不能馬上復原回來。

得得聲中,十余騎穿過小巷,回到大道上來。官差們高聲吆喝,揮鞭驅趕擋道的人群。只不多時,便回到城東的府衙院內。那官差首領辟了一間密室,仔細搜刮胡不為。本來還滿懷希望,盼能搜出許多金珠寶貝來,哪知他通身上下,只一個油布包裹藏有東西。翻開來看,也沒見到什么精彩物事,一棵烏黑碩大釘子,兩張人皮也似東西,一本木封書,看不出值什么錢。只一面白玉牌似乎能當得幾兩銀子。另有許多黃紙符咒,是胡不為照《大元煉真經》書畫之物。那更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大怒之下,一把將胡不為搡倒在地,罵道:“你這狗頭騙子!怎么身上一點值錢東西都沒有?金珠寶貝呢?你藏哪去了?!”胡不為哼哼連聲,雙目癡呆,哪里知道答話。官差狠狠踹了他幾腳,見他即不躲避,也不呼痛,分明便是失心瘋模樣。正無計可施之際,忽然想起騙子是從那農婦家中出來的,說不定把珠寶藏在她屋里了。當下喚來兩人,將胡不為暫時送進牢里關押。自己翻身上馬,點了幾個手下,又向桑農家中奔去,定要把藏著的珠寶都搜出來。

一頓折騰下來,胡不為精神倒略略恢復了些。兩個禁軍兵士將他送到牢門交接,被兩名胖大獄卒領進牢里去了。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腳下漸行漸低,似乎正向地底走去。胡不為探頭探腦跟在獄卒后面,不住眼打量這個新鮮所在。此時已不見天光,只憑著前行獄卒手中的火把微光觀看四周。但見頭頂及兩側都由巨大青石砌成,略微用灰泥固住,并不著意擺放平整了。許多石頭突將出來,邊緣棱角甚是鋒利,若不小心行走,只怕要被傷害。石面上甚是潮濕,許多水滴凝在石上,粒粒分明,便跟蟲卵一般。在甬道行了不過一會,他的頭臉早讓頂壁滴下的水珠淋得精濕。倒補了他早晨未曾洗臉的功課。

行不多遠,轉過一處彎道,前面一片火光跳躍,卻是幾支火把插在墻上,熊熊燃著,照亮前面一排并立的十余個巨木牢籠。西京是臨近皇城的重鎮,人員又多,這牢房也造得分外寬大。裝得下幾百號人。

腐味、霉味、便溺臊氣一同灌入鼻來,胡不為登時皺眉。抬眼過去,但見十幾個牢籠里裝滿了人,內中男女老幼,盡都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見兩個獄卒到來,眾囚立時鼓噪,不住的拍打牢柱鐐銬,嘶聲叫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冤枉啊!大人,我是被人陷害的啊……”

“行行好,把我放出去吧,行行好……”

又有許多幼童婦女悲聲號哭,一時間,牢里各種聲息齊作,哭喊斥罵與哀求詛咒雜作一團。兩名獄卒老大不耐煩,聲如震雷,怒喝道:“閉嘴!閉嘴!都給我閉嘴!”眾囚哪里聽他,仍是哀哭不斷。驀的,有人縱聲長笑,甚是喜悅開懷,在一片哭罵聲中顯得極為突兀。

眾人愕然間,聽見那人笑道:“有趣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我長這么大,從沒見過如此有趣的事情。”卻不知他看到什么事,這等有趣。

兩名獄卒循聲看去,見到第六間牢籠里一個黃瘦漢子靠在墻上,滿面笑容,正咧嘴說話。心中疑惑,不解他為何這般樂不可支。走近了,一卒發問道:“什么有趣事情?你說來看看。”那人排眾上來,一邊道:“讓開,讓開,讓我和兩位大人說話。”眾囚不知他有什么古怪,都避到一側,讓他走到牢前來。

哪知他才挨到牢門,‘撲通!’一聲跪下,大哭道:“大人啊,你就行行好,放了小人吧,小人家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半歲小兒,我若再不回去,他們可要餓死了!”眾人啞然,片刻間回過神來,登時將他拖到一旁,重新占位哀求哭叫。原來這人身體單薄,擠不到前面。煩惱之下,想出這條奇計來,標新立異,眾人號哭他反而哈哈大笑,果然引得兩名獄卒注意。不過害處是顯而易見的,當下被兩名憤怒壯漢摁到一邊,拳拳著肉,不住嘴的呼痛求饒。

一段小小插劇過后,獄卒將胡不為領到最靠里的木籠,推了進去,又用粗大鐵鏈將牢門捆鎖上了。那獄卒從懷中取出一張符來,扔進去,道:“這張護身符你要收好,別要丟了,否則出事全是自找,跟爺們沒干系。”

胡不為聽話,從地上撿了符紙,放進懷里。他不曾進過監牢,還以為每一處牢房都是如此發給囚犯護身符的。絲毫不以為意。

兩名獄卒又問道:“還有誰要符紙?趕快說來,晚了可不再給!”當下又有幾人跟他要走數張。胡不為察看四周,見這牢籠倒頗寬敞,地上覆著許多麥稻秸桿,是讓囚犯睡覺的。此刻雖當夏季,但地底森寒,在冰冷地面上睡得久了,人會害病。同牢的還有二十余人,男女混雜,此刻正忙著向獄卒哭叫申訴冤情,也沒人來搭理他。

正沒趣間,一名獄卒忽道:“阿唷!快到酉時了!”另一人登時色變,回頭張望。見一切無異,兩人如喪家之犬,匆忙提了火把逃出門去了。

眾囚失望嘆息,又有人哀哀哭泣,有人喃喃咒罵。卻不再大聲申辯叫嚷。只不多時,各人回到角落里養神去了,牢內立時恢復了安靜,偌大的牢房里,只聽見水滴落入地面的滴答聲和火花爆裂的嗶剝聲。

不時雜一兩聲無辜小童的低低抽噎。

胡不為找了一處地方靠墻坐下來。胡炭哭叫累了,此時又已睡去。可憐的孩子整整一日沒吃奶水了,又遭受許多顛簸折磨,火光下看來。見他小小瘦瘦的臉蛋上兀自掛著淚痕,一只拇指含在嘴里,想來他是餓得狠了,不住吮吸指頭,直到睡去。胡不為看得心酸,忍不住便要落下淚來,小胡炭未滿月便跟著他外出奔波,餐風露宿,時常便是這般饑一頓飽一頓的。他一向又不大會照顧人,兼又沉心研習法術,哪有什么心力來看管愛護孩子。算來孩子出生有半年多了,也只在蘇府劉府做客之時過得幾天安穩舒適日子。較之天下許多同齡小童,他又何其不幸。

正自唏噓,聽到牢門外‘當!’的一聲大響,有人喊道:“酉時到了!你們小心了!”眾囚登時慌亂,爭相擠到角落里,也不知為的何事。

胡不為見同牢的幾個人都面露驚恐之色,將獄卒發給的符紙緊緊捏在手中。齊齊把目光投向最里邊的角落的刑房中。

各個牢籠里的囚犯擠擠挨挨,聚成一團。卻再沒人說話。胡不為心中疑惑,看到同牢的十余名男女囚犯也是這般縮在角上,驚恐目光齊聚一處。抬目看去,刑房中黑幽幽的,火把光線照耀不到,也不見有什么出奇之處。

正尋思間,隔壁牢內一個女童“哇!”的大哭起來,叫道:“娘!我怕!我怕!”她娘趕緊寬慰:“乖囡囡,不怕,娘護著你,他們不會傷著你的。”話是這么說,但嗓音帶顫,顯然她也是驚恐不已。小女童的哭音一開,短時哪易收住,凄凄咽咽之下,登時又引得其他牢里的小童一片哭叫。

胡不為籠里的一個少年行動得晚了,沒擠進最里,正自緊張,聽得四處一片號啕大哭,再也忍耐不住,跳起來,怒聲咆哮:“你們都閉嘴!閉嘴!閉嘴——!誰再哭,我捏死你們!”受了群情渲染,胡不為也不禁心中打突,害怕起來。看這數百人的緊張之狀,全不似做偽,卻不知有什么恐怖之事,讓他們如此懼怕。心神慌亂之下,趕緊抱著胡炭也望人堆里扎去。

便在此時,牢房中平地生風,一陣猛烈大風突兀刮起,帶著許多稻草貫入甬道中去了。火把受了氣流沖擊,不住跳蕩,一時牢中明滅不定。這陣風一刮,牢中便似忽然進入三九嚴冬一般,寒氣大盛起來。眾人卻再不敢說話了,驚懼的父母們大氣都不敢出,把懷中孩兒的嘴巴掩緊,不讓他們發出一絲聲息。

牢中登時一片死寂。一個小小龍卷緩緩轉動,將地上散落的雜物卷將起來。稻桿磨著地面,發出‘嚓嚓‘的輕微聲響。

“嗆啷”一聲,刑房墻上的鐵鉤忽然交擊了一下,輕輕晃動起來。眾人盡都身體大震。那是審訊重犯人時鉤鎖肩胛骨用的刑具,十分巨大沉重,擺動開來,駁榫處銹鐵相磨,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音。許久不絕。胡不為寒毛倒豎,只覺得心底發涼。眼見刑室里面明明一個人也沒有,那對原本靜止的烏沉鐵鉤卻會突兀晃動,似乎有人經過時不小心碰撞了一下。

正在緊張萬分之際,一聲低低的凄吟,仿佛從墻壁里擠出來一般,那是瀕死者絕望的聲息,含著許多痛苦和悲涼,似乎還有憤懣和無奈。聽到這一聲似乎遙遠卻又近在咫尺的痛苦哼聲,胡不為心里‘格登!’一下,心臟‘撲撲’的劇烈跳動起來。一時只覺唇干舌燥,手心汗出如漿。

吟聲長一聲短一聲,似乎有個垂死的老人正躺在刑室里面,耗竭氣力做最后的掙扎。可是里面明明沒有人啊!胡不為突遇這等詭異之事,一時嚇得周身麻木,寒氣嗖嗖直冒。整個人便如墜進了冰窖中。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動。

那呻呼聲卻停止了。眾人側耳細聽,似乎墻壁里有什么東西在緩緩爬出。黑暗中看不真切,只偶爾聽到傳來的‘嚓嚓’碎響。片刻后,‘撲!’的一聲,似乎有一個沉重的東西從墻面掉到地上來了。人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只不知爬出來的是什么東西。

便在這時,一陣猛烈大風驟然橫摧,‘呼!’的大響一聲,狂風自刑房中激蕩開來,如一團柔軟卻密實之物,猛擊到墻壁上,發出‘嗡嗡’的沉悶聲響。氣流翻卷處,登時將墻上的三支火把都吹脫掉,‘啪!’的撞到囚室頂壁,跌落下來熄滅了。濃稠如烏血的黑暗瞬間吞沒了整間牢房。

眾人駭極狂呼。尖叫聲和哭喊聲響來不絕。牢房中一時各種聲息齊作。胡不為雜在眾人中,聽到身邊的少年和女人都聲嘶力竭的大聲叫嚷,恐懼已達頂點。差點兒便欲與眾人一起張口狂呼。哪知胡炭被眾人哭叫聲驚醒了,哇哇哭叫起來,揮手踢足,一拳砸到他的脖子上,倒把他砸得稍稍清醒一些。

聽得起伏不斷的哭喊聲中。許多細細密密的聲息穿雜其中。似乎有物伏地爬行,又似有人慢慢踏步走近。喉嚨被割破時發出的漏氣,血水滴落在地面上的滴答之聲,喘息聲,詛咒聲,磨牙聲。倉促下辨來,竟似牢籠外各處都有東西涌出,然而深沉的黑暗遮掩了一切,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在發出這些細碎聲響。這片刻間,絕望和恐懼已攫取了全牢數百人。

隔壁牢房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啊!啊—!不要擠!不要動!我的護身符掉了!”話音未絕,一聲低沉的咆哮迅疾而至,沖進牢內。眾人只聽見一聲慘烈的叫聲嘎然而止。同牢中的囚犯狂喊:“啊!血!血!他死了!他被吃了!”

天啊!吃人!有怪物吃人!

胡不為哪還能忍耐得住。跟著眾人瘋狂呼喊起來。叫得聲嘶力竭,想把胸中的驚怕也喊出去一些。隔壁的血腥氣傳了過來,熱騰騰的腥濕味道中人yu嘔。

看不見的東西,正是最可怖的東西。

與胡不為同牢的那個少年心志最弱,被這么大嚇一下,已經神魂錯亂了。驀的狂叫一聲,迅疾跳起,又哭又笑,在牢中亂跑,喊道:“死了!哈哈哈哈!完了!死了!嗚嗚嗚……”躍入人群中,不住腳的蹬踏,眾人心中驚怕已極,哪還有憤怒之意,只不住的躲閃驚叫。胡不為肩上挨了幾腳,也不計較,心中只是狂喊:“那是什么東西!會吃人!”驚駭間,從那少年方向飛來一小團濕軟之物,打到他的面上,掉落了下來。

胡不為‘啊!’的一聲,驚跳而起。一聲厲嘯從遠撲來,瞬息便到面前。胡不為雖看不見,但黑暗中能真真切切感覺到飛來的東西就站在面前,冰涼有如寒鐵。沉重的逼壓之感,讓他喘不過氣。當下急退兩步,‘騰!’的一聲,后背靠上了冰冷的墻壁。

只聽‘喀嚓!’骨頭碎裂的聲響。那少年聲息立止。

腥熱的血氣彌漫開來,同牢里眾人哪里還能鎮靜,同時厲聲哭喊,紛紛向四處逃去。胡不為腦中一窒,驚悚不可抑止,駭絕之下,體內靈氣轉動,右手奮力橫揮出去。平時練熟的控土法術自然而流,但聽‘咯咯’的聲響過后,面前土地上已有變化,黑暗中看不到土柱到底有多高,但地皮震顫,似乎不小。

這法術召動過后,胡不為登時驚醒過來。他會火術啊!當此漆黑恐怖之時,再不使用出來,更待何時?

牢里片刻之間連傷兩條人命,眾人都已陷入瘋狂之中。只不住的嘶聲叫嚷,奮力拍打牢柱。膽小的便溺齊齊失禁,腦中空白。昏暈者不知其數。

黑暗之中,忽然聽到第十三間牢房里有人顫抖著念道:“丹書紫字,以鎮六宮。內化金由,外降飛龍。瓊輿羽蓋,玄張軒昂。云騎來迎,四會八通。七曜紫景,悄行太空……”片刻后,但聽‘悠’的一聲響,明光入目,牢里猛然亮兩三個大如菜藍的火球,懸在半空不住轉動,登時將牢房里外照得通明。

待得看清火光照耀下顯形的那些東西,眾人更是心膽俱裂。立時便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鬼啊!”

“救命啊——!”

那是怎樣恐怖的面容!胡不為只盼自己從來沒見過這些東西,只盼自己能把這些惡夢般的景象全都忘掉。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時常在夢中看到那些令人驚駭欲絕的臉面,每每嚇醒過來,再也睡不著覺。

牢外站滿了數不清的死物,身穿染滿血跡的破爛袍子,或手足殘缺,或頭顱斷折,慘然立著,發出憤恨和詛咒之聲。眼睛或碧綠或通紅,盡是獰惡暴戾之意。

跳蕩的火光中,一個渾身裹滿黑煙的老人在胡不為面前扭曲掙扎,發出死蛙一般的鳴叫聲,火光刺目,他不習慣這樣明光耀眼的環境,伸出兩只烏黑畸形的枯瘦爪子護住了面龐。他的面龐!他的面龐!胡不為心臟欲裂,只尖呼一聲,身體大震,手一抖,火球熄滅,胡炭掉落到草堆里。

那是一個滿懷怨毒的老人。臉上皮肉全部潰爛,半是腐肉半是白骨,焦黑斷裂的皮膚翻卷成一片片,粘在骨骼上。在眼窩處,腐脹的眼球半吊出眼眶外,青綠的液體流下面頰,淌過殘缺紫黑的嘴角,和利齒中漏下的血沫融在一起。

那只唯一的青綠的眼睛兇光灼灼,透過手指注視胡不為。那是一種怎樣刻骨的仇恨啊!恨一切人,一切物,一切有生者,只想把眼前看到的所有活物都撕裂吃下!這般恐怖之景,胡不為膽子再大,又怎能冷靜面對?和許多婦人漢子聲嘶力竭的叫喊,一顆心突突突突直跳,直要撞破胸腔掉落出來。

聽見蛇蟲一般的聲息慢慢遠去了,胡不為腦中兀自空白。那副恐怖妖異的面容仍在他眼中晃動。

虧得胡炭一陣適時的大哭,把他喚醒了回來。胡不為收攝心神,把孩子抱起來了,又施起控火術,只是心中恐懼已極,身上的顫抖止也止不住。于是眾囚便看到一個滿面蒼白的中年漢子,一手抱著哇哇大哭的小嬰兒,一手虛托,抖得跟篩糠一般,燃起三個慢慢轉動的火球。火球受他顫動影響,也是不住跳蕩,把一間囚室照得風雨飄搖,明滅不定。

只是火光既明,那些死物便不敢再來侵擾了。如潮般退卻,只不過片刻后,消失得干干凈凈,若不是兩間囚籠里各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眾人直以為只發過一場恐怖的噩夢。

這一夜間,眾人便在忐忑不安中等待過去了。牢中不知天光,眾人將心弦繃得緊緊的,也不知捱到幾時。便在胡不為法力不繼,火球越變越小,快要熄滅的時候,牢門外鐵鎖聲響,一個獄卒叫道:“吃飯了!”提著火把走了進來。他手中拎著一個裝滿餿飯的大木桶。

片刻后,又有兩個獄卒進來,將兩具尸體都搬走了,也不擦拭血跡,將稻草胡亂堆上,便算了事。

眾囚大聲叫嚷:“大人留步!大人!我要換監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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