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有一種感覺，通過之前的幾個問題，汪直已經(jīng)看穿了自己，或者說已經(jīng)猜想到了自己想要問出什么，否則不會拿出這種架勢。

只不過這又怎么樣，他知道了自己想問什么，但是自己也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了他的底線，了不起再被胖揍一頓而已，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

所以，面對汪直威脅性和警告性的目光，李正也毫不示弱的直接回了過去，并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舅舅，如果萬歲爺?shù)脑捄腿f貴妃的要求起了沖突，你會選擇聽誰的？”

果不其然，這句話從李正的口中說出的一瞬間，汪直猛然起身，接著整個人的氣場到狀態(tài)都陡然一變：

原本平和的神情變得冰冷，

面部的肌肉開始不停的顫抖，

瞳孔微縮雙眼直接瞇了起來，

冰冷的眼眸中微微泛起了紅光，

濃郁到了極點的殺氣開始不受控制的向外延伸，

陰森、冰冷的氣息幾乎在一瞬間將整個房間填滿，

壓抑、恐懼、殘暴，各種壓抑到了極點的氛圍，幾乎讓人窒息。

對于汪直可能的反應，李正是有心理準備的，但是唯獨這雙眼睛，遠遠超出了李正的預期。

剛開始只是微微泛紅，然而在短短兩三息的時間之內(nèi)，整個眼球已經(jīng)變成了血紅色。

如果換成真正明代的土著，看到汪直的這一副樣子，尤其是紅色的眼睛，大概率會感覺見鬼了，要么以為汪直會妖術，要么把汪直當成妖魔鬼怪。

事實上，看到那突然泛紅，接下來血紅，如同吸血鬼一樣的眼睛，李正也是一陣的愕然。

相比較真正的明代土著，李正不會把汪直當成什么妖魔鬼怪，更知道汪直不會什么妖術。

相反，他感覺自己的這個問題，要么戳中了汪直的痛處，要么戳中了王錚的逆鱗。

這本來是好事，但是看著汪直血紅的眼睛，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在前世，那場舉國悲痛的大地震之后，李正所在的媒體，為了預防類似的突發(fā)情況，設置了應急采訪小組。

身體強壯，條件優(yōu)秀的李正以無可爭議的優(yōu)勢成功當選并成為了其中的骨干成員。

為了應對這種突發(fā)情況，李正和他的幾名倒霉的同事，受過了完整的醫(yī)學常識、衛(wèi)生防疫、緊急救護的培訓。

雖然入選不太情愿，但是當時培訓的時候，李正還是非常認真的，畢竟一旦真的碰上了這種意外情況……

當然了，李正學的是挺好，但是現(xiàn)在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結果是一點都用不上。

自己身上用不上，但是觀察眼前的汪直還是沒問題的。

李正能確定，之前汪直從身體到眼睛一點問題都沒有，尤其是眼睛，明亮的很，犀利的很，說他火眼金睛都沒問題。

既然眼睛本身沒問題，那這種短時間內(nèi)眼球發(fā)紅就只有一種情況了。

用比較專業(yè)的說法，這玩意屬于顱內(nèi)血壓升高引發(fā)眼壓升高導致眼部的毛細血管破裂引發(fā)的眼球充血。

用比較通俗的說法，這玩意屬于高血壓導致的并發(fā)癥。

李正還記得，這情況會導致眼睛腫脹，眼睛充血嚴重的還會表現(xiàn)出視力下降，如果再嚴重了……

原本氣勢十足，信心滿滿的李正懵了！

聽朱見深的還是聽萬貞兒的，確實是有點尖銳，是有點刺激汪直的神經(jīng)，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問到底聽誰的，這個問題雖然看起來有兩個選項，但是李正很清楚汪直會如何回答，因為實際上能選擇的答案有且只有一個。

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自家這位舅舅，就不可能成為在青史上都留下濃墨重彩的大太監(jiān)。

明明知道答案，但是依舊需要去問，這才是采訪、審訊的真正精髓，最高超的技巧——明知故問！

因為，不逼著汪直自己說出這個選擇，就無法讓汪直徹底拋棄其他不應該有的雜念。

汪直不拋棄其他的雜念，自己就沒法讓汪直去勸說萬貴妃按照自己的希望行事！

不勸說萬貴妃按照自己的希望行事，就不能獲得萬貴妃的信任，更無法和萬貴妃建立起良好的關系。

不能和萬貴妃建立良好的關系，就無法在關鍵的時候通過萬貴妃影響朱見深這位大明的皇帝。

舅舅汪直就算再牛逼，再權勢滔天，再無所不能，他本質(zhì)上還是朱見深這位皇帝的奴隸。

什么是奴隸，那就是一切都是主人賜予的，主人給予你權力，那你就有權利，那自己的舅舅汪直，就是可以猖狂無比，可以在大明只手遮天的西廠提督。

如果有一天，他不給你這個權力，那自己的舅舅汪直，就什么都不是，再想想只手遮天的時候做過的事，其最終的結局，就真的連一條狗都不如。

相比較其他人，李正或許沒有那么優(yōu)秀，但是李正有一點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比擬不了的，那就是冷靜。

所以，費妍離開之后，李正就在最短的時間恢復了冷靜。

確定了這里是大明!

確定了自己的舅舅是汪直!

確定了舅舅汪直確實很在乎自己之后!

李正就知道，自己的立場、陣營、形勢、未來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被基本的固定了。

汪直是自己的舅舅！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自己不承認都不行！

汪直是太監(jiān)！

所以他注定是權閹，所以他注定邪惡，所以他注定殘害忠良，所以他注定無惡不作！

自己是汪直的外甥！

所以自己注定就是閹黨，所以自己注定會成為閹黨的幫兇和爪牙，所以自己就應該被忠良之士口誅筆伐、碎尸萬段！

這種邏輯聽起來很離譜，很夸張，很不講道理，完全可以當成笑話。

但是李正知道，這是注定會發(fā)生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擋，也沒有人可以改變。

原因很簡單，這里是大明，這里是戰(zhàn)神/留學生葬送的大明的精銳之后，就連皇帝都可能意外落水的，屬于文官們的大明王朝！

就連皇帝都可能意外落水，還有什么不能發(fā)生呢？

所以，大明李正，閹黨也！

李正不知道汪直的結局，但是這不重要。

知道自己已經(jīng)和汪直綁在了一起，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這就足夠了，如果舅舅汪直失勢了，那么自己肯定沒有什么好下場！

李正不知道汪直的結局，但是成化爺和萬貴妃的愛情故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這一點，才是李正總結出自己手中最價值的東西。

若非如此，李正何必要費盡心思的結交萬貴妃，影響萬貴妃，從而通過萬貴妃去影響朱見深呢。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比枕旁風更厲害。

李正確實已經(jīng)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發(fā)揮到了極致，只是，李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這么一個過橋的問題，怎么會讓汪直的血壓高到這個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