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母猴精暗布風雷陣
- 匿界之被尋回的太陽印
- 雷森的視界
- 7389字
- 2023-02-28 14:20:35
紅色小轎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熱鬧的嗩吶聲由遠及近,咿咿呀呀的喧鬧著,空氣中全都是燒紙錢的糊臭味兒,村子里大多數的男女老少都圍在邊上,在看路中間的道士和喪事本家的孝子們做那渡橋的法事。
所謂的渡橋,就是在那平地上,或是中間一個大條凳兩邊搭竹排子,或是兩輛木板車對搭,只要中間比兩頭略高些,左右多少有些坡度就好,兩側再輔以描繪著奈何橋上下兩岸光景的圍布,以此象征傳說中的陰間那座著名的奈何橋。喪事主家分男女兩眾,女眾負責趴在橋下的兩邊不停的燒燒紙,這燒紙一張一張的燒中途不能斷,斷了的話,死掉的親人就會因為無錢行賄陰間鬼差而被刁難責打,男眾們則按照輩數長幼的秩序排在道士后面,時而分作兩支,時而又合成一隊,圍著那“奈何橋”一圈一圈的邊轉邊念經,或轉七圈或轉二十一圈,這要取決于喪事主家的意愿,再確切一點說,這完全取決于喪事主家出錢的多少,雖也有四十九圈或是八十一圈的轉數,因為需要念的經文也有不同,其中的花樣更加繁雜,民間這些假扮的道士不會這么多,得去道觀里請那真正的道士才行,然而鄉下的村子里,轉七圈就已經足夠排場了,何況這附近十里八村僅有的一座道觀,觀里唯一的一個瘸老道又因為年老早不接這樣的活兒了。
青淵磯浩沒看見過渡橋,光是聽推車的老頭兒說就覺著好奇,離著遠遠的,就扒著轎簾的縫隙看,然而村民眾多,只能看見略高處的五個道士,為首的領經大道士穿著白云飛鶴圖案的紅色大氅法衣,頭上戴著三清五老冠,左胳膊抱著紅漆的木頭如意,底下的手里還攥著一撮白布,右手執著秫秸白紙扎成的招魂幡,時不時的揮上兩下,而后面的四個道士頭上戴的都是八卦帽,明顯就看著不如那為首的級別高,而且是兩兩一排的站著,前兩個是擊鐺子和打銅鈸的,后面兩個是敲引磬和吹嗩吶的,全都閉著眼睛,專心致志的如唱戲一般念著經文,滿嘴咿咿呀呀的,也聽不清楚是什么經什么詞,卻也都十分賣力,一個個的扯著嗓子,從嘴里噴出橫飛的唾沫星子來。
——領經大道士左手攥著的白布里有一把小貝,會在最后的時候抓一些出來灑向兩邊的橋下,或可象征買路錢,或可解釋為布施餓鬼修功德,而橋下的婦孺以哄搶這些小貝的方式將渡橋的法事推向結束前的高潮,此種小貝在鄉間的迷信說法,串紅繩給小孩或掛脖子上或墜腰間再或者手腕腳踝上,可保平安防邪祟。
周遭的圍觀民眾也都是七嘴八舌的說著話。
“我就看見他家老二家的這個小子,疼他爺爺疼的厲害,你瞅瞅都哭成什么樣了,剩下的那幾個,就幾個真哭的,全白疼了!”
“你看那兩外孫子,臉上有眼淚嗎,要不怎么說外孫子是白眼子呢,疼也是白疼!”
“就是啊,外孫子就是白疼,那個老干巴叔他們家,都不讓他家外孫子進門了,連他閨女來他都往外轟!”
“怎么還鬧到這一步呢?”
“你不知道啊?老干巴叔在底下挖菜窖,孫子跟外孫子在上面玩,老干巴叔挖到那墻根上,他家孫子在上面看不見他爺爺了,當時就哭了,喊著嚷著要爺爺,他家外孫子就沒事,那外孫子還說呢,我爺爺在家呢,我爺爺好好的呢,你說那么大點兒的孩子就什么都知道!”
“小孩子知道什么啊,要我說不至于不讓進門的!”
“也不在這個哭上,那個小雙旺家那大友,順奶奶活著的時候,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一句話,當天甭管多晚,肯定給他奶奶弄來,多疼他奶奶啊,順奶奶死了他就沒哭,那大友說了,活著的時候好好疼,好好孝順,死了哭不哭都沒用!”
“要星星月亮也能給弄來嗎?”說這話的少婦,是村里有名的杠頭。
“……”
“別說他家大友了,二二楞楞的一個二虎頭,請個唱戲的,那《雪梅吊孝》唱多好啊,讓他給趕跑了,哪有這樣的!”
“你也別說,咱這邊的習俗也挺怪的,這邊死了老的出著殯呢,那邊請唱戲的,到底是喜呢還是悲呢!”
“你還說這個,咱們這請個唱戲唱哭戲還好的呢,就現在別的村,學著人類唱什么流行歌曲,就弄個大喇叭,請那一幫子少年少女在那臺上又唱又蹦的,穿的那衣服恨不得光著腚,個個露著個肚臍眼子,唱什么我的家鄉并不美,還唱什么瀟灑走一回,就怕人家不知道家里死了老的,別提多鬧心了!”
“你這思想觀念太落后,一輩子就死一回,活著的時候憋屈,死了風光一回,不挺好嗎?”說這話的是個額頭長著大痦子的中年婦女,她因為前陣子娘家媽死了,娘家兄弟就是學著人類請的這種歌舞團,雖然她也覺得不太合適,但聽對方這話,似乎有譏諷的意味,于是就反著說的辯駁了這么一句。
“老喪為喜,老喪為喜,老的年紀大了,這樣的白事兒就是喜事,要不怎么都說紅白喜事呢!”杠頭少婦因為剛才那句話沒人接就有些沒面子,所以這次帶著討好的意味,順著對方的話說道。
“就說咱們這塊兒吧,誰家白事兒不請個唱的,你敢不請嗎?人家都請你不請,笑話不死你,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
“我娘家那邊就沒這些,就請幾個吹的,從來不請唱的!”
“這東西,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咱們這就是這風俗!”
“其實要說啊,這些事兒還真沒什么用,全是做給那些活人看的,白糟蹋錢。”
“家家都這么弄,咱也只能隨和著唄,要不然怎么樣呢?”
“隨大流兒,不挨揍,隨和著,準兒沒錯,要不,白給那幫不是東西的行子們看笑話!”說這話的婦女,眼睛里滿是仇恨的剜了一眼不遠處一個抱孩子的老婦。
“誒,誒,誒,快看啊,來了頂紅轎子!”
“這樣的轎子,好像是迎親的吧!”
“迎親的轎子撞上白事兒,這回可有的看了!”
“準是過路的,你說,這得多喪氣!”
“小迷糊兒家,結婚那天也趕上這么一出,沒幾天不就散了嗎?”
“怎么能是這么個時辰迎親呢?”
“小門小戶,又要禮兒要面的那些人家,路遠抬轎子,怎么對時辰!”
“就到這跟前兒了,咱就等著看好戲吧!”
“你這典型的幸災樂禍!”說這話的,正是茶葉店的馬臉娘兒們,她抱著她家那個叫小豆的孩子來看出殯,倒也不是說她誠心留下丈夫在店里不能去幫公爹拉車,畢竟圓乎臉的丈夫要真有孝心,完全可以關會兒門趕過去,本來大中午的也沒生意。
“那你抱孩子回家去吧,幸災樂禍你還看什么呢!”
“我就想給我家小豆兒搶個銅錢,掛脖子上長命百歲!”茶葉店的馬臉娘兒們說道。
“……”
“停轎!”臨近跟前,轎中的青淵磯浩喊一聲,那四個漢子立時停住了腳,將轎子放下地來。
圍觀的村民們看那轎子停了下來,也都顧不上說話了,眼睛瞪乎著,全都盯向這邊的紅轎子,不看那道士了。
青淵磯浩自己掀開轎簾從轎中出來,環顧一下四周,問道:“請問各位,我想找天機神算問個卦,是在這里嗎?”
“你來晚了,他已經死啦!”近前的一個賣冰棍兒的半老婦女回答。
“這殯就是給他出的!”旁邊另一個賣糖葫蘆的半老婦女補了一句。
這兩個半老女人倘若年輕的時候,按照一般的大眾審美應該也不會算漂亮,她倆都是當地的胡子蛙成精,按照人類的叫法,學名叫做髭蟾。
“你不如在他棺材前面上柱香,撒兩個小貝或是搖搖簽兒,興許他的魂兒沒走,還能……還能再給你算一卦!”茶葉店的馬臉娘兒們原本想說“還能再蒙你一回”,可當著眾鄉親的面,就怕有傳閑話的會借此添油加醋的跟主家說自己不是,所以才改的“還能再給你算一卦”,這話引得旁邊的幾聲哄笑。
青淵磯浩往四下里掃了一眼,突然看見一個藏酋猴精的孩子,手中拿著一截青錢柳的樹枝,臟乎乎的枝葉似乎不太好吃,只是拿在手里玩著,枝頭的葉間垂著兩串翅果,比榆錢大些,一個挨一個的垂吊著,像極了繩子上稀稀拉拉穿著的人類舊時用的銅錢,青淵磯浩又抬眼去看四周的樹木,就見前方的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株很大青錢柳樹,而樹下的幾間鋪面房,正有一家的門口上掛著“天機神算”的木匾招牌,門邊的墻上還貼了一張寫著“起名測字算命看墳地風水不靈不要錢”的黃紙。青淵磯浩便指著那樹問道:“請問,你們是管這種樹叫搖錢樹嗎?”
有那個有心的,認出了青淵磯浩來,就悄悄的跟旁邊滿臉麻子的男娃娃魚精說:“看著怎么好像是通緝文書上的那個家伙呢,叫青什么浩!”
賣冰棍兒的半老女胡子蛙精瞅了一眼,便回答道:“啊,那個啊,是啊,就叫搖錢樹!”
青淵磯浩聽到這樣的答案,已經可以確定樹下就是信中約定的地點,他正尋思要怎么過去,也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喊。
“青淵磯浩,是青淵磯浩!”滿臉麻子的男娃娃魚精像是突然被點醒了一樣,高聲喊著,撒腿就跑。
周圍的村民們起先也都不清楚他喊的什么,隨即就有那么幾個腦子快的反應過來,也跟著跑開去,大聲的喊。
“青淵磯浩來了,快跑啊!”
“快跑啊,青淵磯浩來了!”
“快跑,快跑!”
“……”
莫名的恐懼感,如同點燃的爆竹,在村民之間爆炸開,鄉親們慌不擇路,也有那現了原形的,會飛的就飛起來,不會飛的躥跳著,或是進了旁邊門口里,或是跑去過道的墻后面,或是上了樹,或是上了房,或是躲進了柴火垛,或是鉆在石頭縫墻縫里,全都離著青淵磯浩遠遠的,也并非很老實的躲藏著,小聲的談論幾句,全都支愣著耳朵,很小心的探出頭來查看情況。
“誰是青淵磯浩?”
“不知道啊!”
“那你跑什么?”
“不是都跑嗎,咱們跟著跑就對了!”
“青淵磯浩就是村口文書上通緝的那個通緝犯!”
“他干什么了,通緝他干嘛?”
“聽說他專門偷小孩兒,還到處點火燒房子,誰知道呢!”
“……”
青淵磯浩冷眼看著賣冰棍兒的半老女胡子蛙精臉上的笑容變作恐慌,看著她抱著冰棍兒箱子倉惶逃跑,連包裹箱子的小棉褥子掉了都顧不上撿了,看著村民們恐懼的散開,看著頭戴五老冠的道士被后面的道士擠倒后從他身上踩過去,看著那敲鐺子的道士扔了鐺子化作白鷴鳥飛到樹上,看著那吹嗩吶的丟了鞋,看著其中的一個孝子腰上的棉孝布拖在地上被另一個孝子踩上雙雙跌跤摔倒,只剩下兩輛對搭在一起的木板車和兩側奈何橋圖案的圍布,如此的情景,青淵磯浩想起了《咕咚來了》的小寓言,內心悲涼感傷著,邁步朝那樹下的幾間鋪面房走去。
其中有個身帶重孝的半大小子,他是死的這個老頭兒大閨女家的小子,也就是老頭兒的親外孫子,被他母親強拉著躲到了石碾磨臺子的后面,他大略清楚了眼前的態勢,就覺著躲在這樣的地方更危險,但凡用點法力,將那石碾子砸下來,就算不死也得砸個重傷,況且他自幼學習法術,立志成年后考做金甌衛士,于是便掙脫了他母親的手臂,從磨臺子后面閃出身來,手中掐訣,口誦真言:“歸命!歸命!本命速歸!束縛起來!束縛起來!”
伴隨著那半大小子的法術,青淵磯浩只覺得全身一僵,便止住了腳步。
那半大小子心里也沒什么底,只是看見青淵磯浩一動不動,又等了得有喘十幾口氣的時間,這才很確定的手舞足蹈的呼喊著起來:“啊,我抓住他啦,我抓住他啦!”
青淵磯浩很清楚,類似半大小子這樣的攻擊,自己本來是可以預見到的,這是因為安寧澄明的心境起了波動造成的,他在止住腳步的同時提攝正念,僵硬感即時就消失了,而他卻裝作中了法術的樣子,一動不動的停在那里,這個角度正好看清這一側奈何橋圍布上畫著的那些東西,——奈何橋上走的顯然都是生前行善積德的大善人,有黑白無常與眾鬼差簇擁著,威風凜凜的從橋上走過,往升仙臺去升天享福去,而橋下泡在水里的都是些生前作惡的壞人,一個個的爭搶著踩在別人身上想要爬到橋上去,河水的下面還有無數的小圖,代表著各式的地獄,有那個生前說壞話搬弄是非的,死后就下割舌地獄被割舌頭,有那個替寡婦牽線說親的,死后就下剪刀地獄被剪去手指頭腳趾頭,有那個褻瀆神靈的,死后就下刀山地獄,要時時刻刻的挨刀割,以及等等地獄吧,總之全是報應的那一套東西。青淵磯浩只是覺得這種民間的畫風很有意思,卻不喜歡這樣單純一面的勸善而毫無邏輯的胡亂思想,就如同說有吃小孩的半截缸或者偷小孩的老馬猴,以此嚇唬孩子晚上不要出門,這不僅不能讓人生信,反而會產生厭惡的心理,而且其中關于婦女的刑罰比較多,就類似于女人光腳讓男人看見,女人都要被打下銅柱地獄,青淵磯浩看到這里,越發厭惡起來,他將目光轉移到了近處,看見道士逃跑時扔掉的鐺子,就覺著鐺子的木把手,很像是從老式臉盆架子上拆下來的搭毛巾的那半截木架子。
躲藏起來的村民們全都滿心疑慮的探出頭來,雖然看那青淵磯浩不動了,可誰也不敢先出來,只是瞪乎著眼睛原地看著。
“你們看啊,我抓住他啦!”那半大小子想要證明自己真的抓到了青淵磯浩,便走到青淵磯浩跟前去,原本想要抓著他的身體晃一晃,但見青淵磯浩粉嫩細膩的肌膚如桃子一般,對比自己長痘的臉就很羨慕,不由得伸出手來想要去摸上一摸。
青淵磯浩一個抬手,將他的臟手擋住,望著半大小子的臉,尤其那雙明亮閃動的眼眸,青淵磯浩想起這個年齡段時候的自己,也曾經如此的毛躁失禮,原本想和他說句什么,卻沒有合適的話。
半大小子被嚇了一個激靈,趕緊往后跑。
青淵磯浩走兩步,用腳踢了踢那鐺子,并不見那木把手有榫眼,覺得拆臉盆架子的想法也實在無趣,卻又突然想起來時村口老頭罵的那句話,因此說道:“怪不得人家罵你們家,缺德帶冒煙兒呢,辦個喪事堵在路中間,也不管別家過不過得去,這得耽誤多少事兒,就沖這個,你家死的這個老的,準得墮入地獄道當惡鬼去,也甭念經了,神佛來了也不好使,超度不了,白費勁!”青淵磯浩很正式的說完,左右看了看,才又繼續往前,準備走到樹下的鋪面房那里,去掛著天機神算木匾招牌的店里看看的,而先前躲在這里的村民們因為他的靠近又都從鋪面房里跑出來,帶動著房上樹上的村民一起躥出來,紛紛逃到別處去,其中就有一個老婦,抱著孩子從門上掛著“泰和茶莊”牌子的茶葉店里跑出來,而懷里的孩子正是先前拿著青錢柳樹枝的藏酋猴的孩子,因他手里的樹枝被門口的竹簾子給掛掉了,他便反身過來掙扎著,想要拿回樹枝,甚至將老婦腦袋后面鬏髻的卡子頭繩全給捰了下來,青淵磯浩見此,伸手向那老婦一指,喝一聲:“不要動!”
那老婦和懷里抱著的孩子被青淵磯浩的法術定住,動彈不得,而四散的村民們看著,更加恐懼的跑開,那些躲在別處的村民們見此情景,全都屏氣斂聲,暗暗為老婦和孩子擔憂之余,也滿心期待著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慘劇。
“完嘍,那孩子完嘍,準得被吃了!”
“閉嘴看著吧,別瞎嚷嚷!”
“噓!……”
青淵磯浩往前兩步,將那段樹枝從地上撿起來,打算送到那孩子的手里去,他原以為樹葉上滿是臟臟的灰燼,是剛才道士做法事,兩邊的孝子賢孫燒紙沾上的紙灰,而在將樹枝放在孩子手里的那一刻,青淵磯浩才突然發現,盡管紙灰有大塊也有小塊,卻連葉片的背面也有,這種遍滿且均勻的形態,應該是刻意弄上去的,很像是炮制的符水干了以后留下的灰沫子,他一想到這里,趕緊又將那青錢柳枝抽了回來,嘴里說著:“走吧!”
老婦本就怕的要死,如今恢復了自由,立時現了藏酋猴的原形,抱著孩子玩命跑開,三躥四躥的從奈何橋圍布那里跳過去的時候,被固定在地上的鐵橛子絆了個踉蹌,所幸沒有摔倒。
青淵磯浩抬頭看了一眼街道對面的閩楠樹,對比著頭頂上的青錢柳樹的枝葉,卻顯得干凈鮮亮很多,而同側又沒有相鄰的樹,這就更加確定了他心中的判斷,青淵磯浩趕緊伸手朝抬轎來轎夫招了招,接著走到青錢柳樹的根底下,待四個轎夫抬了轎子跑過來,他便一個閃身,鉆進轎子里去。
辦喪事這家死的這個老頭兒,生前自封了個天機神算,一輩子做的都是算命看風水的營生,喪葬禮儀方面自然也是專家,濃重的鄉下葬禮,從大處分就有大收禮、小收禮、不收禮和偷著埋這四類,這其中再往細處的規矩門道,老頭子能講三天三夜不帶重樣的,這樣的家庭走出來的孩子,要么不信,要么就信的厲害,雖然老頭兒的三個兒子中只有一個信的,可信的這一個正好就是老大,從小的耳濡目染實踐操練,老大不只盡得其父真傳,甚至青出于藍,盡管他的弟弟妹妹們覺得沒必要如此的繁瑣麻煩,可這樣的事,長子長房有著絕對的發言權與決定權,用他的話講,這其中的細節,直接關系著整個家族的命運與人丁的興旺,一絲一毫馬虎不得,什么時辰裝殮,什么時辰吃飯,什么時辰渡橋,什么時辰路祭行禮,什么時辰燒香,什么時辰燒紙,什么時辰抬棺材往墳地了,從哪條路上走,到了墳地從哪個方位上進去,老大都測算過吉兇,唯一沒算到的就是來了個青淵磯浩把渡橋的法事給攪了,震懾于通緝令上的惡名,老大怕的要死,迫于算好的時辰,他又急的不行,又怕又急間,好不容易看著青淵磯浩進了轎子,還以為他要走,懸著的心沒等放下來,卻見那四個轎夫就地坐下了,不僅沒有要走的意思,甚至都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時候去,急的他是捶胸頓足唉聲嘆氣,最后還是最小的兄弟老三想了主意,自告奮勇要去當地的衛隊報告,可老三媳婦怕出意外死活不讓去,老二和老二媳婦也只是坐在旁邊,全都悶著腦袋不吭聲,再看小一輩兒的,自己的兒子作為長房長孫自然應當身先士卒,可又怕出意外舍不得,既如此,其余一干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們也就不好支使了,想了一圈,依舊沒有法子,終究還是老三媳婦提議大嫂子去,老大才想起還有自己媳婦這一號來,盡管老大媳婦滿心的不愿意,因為擔心丈夫這樣著急下去會犯了多年未發的羊癲瘋,才不得不應承了下來。
老大媳婦磨磨蹭蹭的從門房走到院子里去,站在太陽底下,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隨后便慷慨赴死一般,現出了她紅翅綠鳩的原形真身,剛要振翅飛起來,就見天上幾道身影凌空飛來,因為他們身上佩戴著金甌衛士的盾章,老大媳婦立時又恢復了人身,喜出望外的跑回門房,嘴里驚呼著:“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老大探頭出來也看見了飛來的金甌衛士,且認得為首的是外山衛隊的副衛隊長渭水希言,就覺得青淵磯浩被抓走是立時可待的事,趕緊回屋去請他的九宮占盤測算時辰吉兇。
渭水希言帶著外山衛隊的幾個隊員手中掐訣以防御狀態落下地來,一起來的還有剛才那個身帶重孝的半大小子,是他去衛隊打的報告,半大小子他媽已經從石碾磨臺子后面轉移去了柴火垛后面,見兒子也跟著回來,就從柴火垛后面探出半個身子,伸著胳膊使勁將手指向青錢柳樹下的紅色小轎,示意青淵磯浩的所在,渭水希言知道他的意思,可只見轎子和轎夫,并不見青淵磯浩,又不能貿然動手,于是他扯著嗓子,大聲喊道:“青淵磯浩,你因涉嫌觸犯《大匿刑律例》中多項條款,現在我武夷山外山衛隊將對你實施逮捕,根據司衛監金甌臺下發的文書通告,……”
就在渭水希言正喊話間,一個身形中等的年輕小伙從柴火垛后面躍身飛起來,如同一只小鳥一般,體態輕盈的停落在旁邊閩楠樹半腰的一杈小枝上,就見他右手一揮,將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的一張符咒甩向半空,口念真言:“雷神,風術,萬雷齊動!”
那符咒飄在半空,突然化作一道閃電,向對面的青錢柳樹擊去,如同一個火星引燃一掛鞭炮,從青錢柳的樹干枝葉間,瞬時炸起無數道驚雷,電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閃耀的光球,將青淵磯浩所乘的轎子轎夫并那幾間鋪面房,全部吞噬。
圍觀村民被驚雷嚇的夠嗆,縮頭縮腦的又藏了回去,眼瞅著窮兇極惡的青淵磯浩如此輕易的就被消滅了,全都覺得多少有些小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