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難過，還是開心？”

正在操作機械臂切割拿破侖人星艦的女工程師最終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真是個瘋女人。”關山重重嘆了口氣。

“你難道不覺得開心嗎？在我們即將死亡以前，居然還能知曉這樣一個有關宇宙超級文明的巨大秘密。”

工程師朱靜的雙眼神采靈動，仿佛戀愛中的少女懷春。

“對我們當下而言，這除了打擊士氣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實際意義了。”關山提醒她。

張騫基地內，兩人坐在戰略主控室的長桌兩側，面對面相望，相互審視著彼此，一如多年前的總局審訊室。

“士氣？那還有用嗎？我們哪還有士兵？”

朱靜面色一沉，瘋狂減淡了幾分。

關山沒有回答她，轉頭望向身側。

戰斗記錄中，在半環舷窗所能觀察到的有限宇宙中，敵艦方陣停下了那暴虐式的進攻模式，轉而以一種更加寧靜的律動，在總艦防線前不停做莫比烏斯運動，這是他畢生所見規模最大的莫比烏斯運動，李清都為這種行進模式定名為“停息”，他自己倒是更愿意稱之為黑色流沙。

沙礫填滿了光幕下的宇宙，籠罩整個地球，為人類眼中的沉寂夜空，授予了可視化的生命韻律。

躲避在太陽系中的人們也會仰望夜空，可以想象，當他們在天臺抬頭遠望時，心中又會是怎樣的惶恐不安。

“你在這些陸東鳴的戰斗記錄里邊看到的，和這些相比如何？”

朱靜突然問道。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好奇這些嗎？”

“對。”她又露出了那種笑容。

“瘋子。”他罵道。

“我要答案。”

“可能很像吧。”關山深吸一口氣，嘗試在腦海中重塑那時的記憶，卻只是徒勞。正如人類無法在醒來過后憶起全部夢境一樣，那時的奇妙情境早已化為夢塵，在思想不可觸及的陰暗角落永遠安息。

凝膠……粘稠的凝膠……和李清都在地球上遇到的一模一樣……

陸東鳴經歷和李清都一樣的異狀。

“到頭來，你們這些大預言家看到的東西毫無意義。”朱靜冷笑了幾聲，“不，應該這么說，對于那種人類根本無力阻止的末日進行預言，本身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這樣的預言……除了帶來恐慌之外，根本再無意義。”

“軌道的強化，城站的建設，還有太空軍的擴軍，都是在這之后完成的，怎么能說毫無意義呢？”

須臾間，在關山的心中出現了兩種聲音，一種在狂熱地鼓吹感性，一種在冷漠地訴諸理性，“至少我們曾掙扎過。”

“螻蟻的掙扎，失去人性的掙扎。”

朱靜將雙臂撐在桌上，雙手十指相插，精致的臉蛋壓進雙手編織而成的柔軟搖籃，向關山拋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輕聲說道，雖與關山離得很遠，聲音卻已在關山耳邊縈繞，“他能將成為我們的神？”

外面是希爾斯云茫茫宇宙，關山看著張騫基地越來越多的援軍，心里也對這場仗犯迷糊，那位空降在太空軍大元帥之上的最高總指揮李清都，他很難說李清都能為人類走到哪一地步。

他心不在焉地擺弄著被拆分的七零八落的外星星艦，他不是工程師，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但他依然很直觀地感受到這些被拆出來的模塊很滑！手撫摸在上面竟然感覺比在冰面上還要光滑。

Ω-97星系戰役雖然以雙方的同歸于盡做為結局，但那樣取巧的結局他很難確定李清都還能上演第二次。

這些在戰役中原本計劃被送回太陽系的外星星艦，中途被李清都下令截胡在張騫基地，關山很清楚李清都在忌憚些什么——

那些吃里扒外準備外逃的鴿派又或者是瘋瘋癲癲的救贖派。

“真是精巧的設計！”

同樣和關山一樣撫摸著外星星艦艦身模塊的朱靜對艦身研究地越深入，就越發出驚嘆。

“你看，祂們的散熱設備比起我們更加巧妙！”

關山順著朱靜手指著的方向看去，那里嚴絲密合地嵌著可隨意活動的散熱設備。

雖然不必考慮空氣阻力，但是沒有空氣，星艦的散熱問題會很嚴重，伸出體外可收放的散熱設備應該是必不可少的，當然盡量的伸展星艦表面積的設計散熱也可以改善。

但是考慮到盡量減少微隕石撞擊概率，還是潛艇這類細長的少凸起的外形最有優勢，祂們的散熱是可收放的傘形或者片形結構。

雖然他是個門外漢，但不妨礙他也能輕易看出拿破侖人的星艦雖小，但是其精細程度卻遠勝人類星際文明產物的數倍。

至于星艦的武器安裝，祂們就更比人類簡單且高效了，關山細細想了想太空軍中全都搭配了一種戰列艦式的武備，各種主炮副炮導彈激光中軸炮艦載機全部來一套。

這是很低效很沒有必要的，星艦武備應該追求的是一招鮮吃遍天，只需要三種即可，幾門大威力的離子炮，幾百發光能殺傷武器，幾門震蕩近防炮。

也難怪所有的戰斗記錄中顯示的都是簡單且暴力的手段，壓根沒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武器裝備。

“唉，可惜了。”

工程師朱靜扶了扶眼睛，最終還是忍不住惋惜地嘆氣。

“嗯？”

“你看！我們現在把這些東西拆得如此七零八落，但你有沒有發現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關山一時間有些奇怪為什么朱靜會如此說，他順著朱靜的話，開始沿著拆解工作臺四處翻查著這些大大小小的模塊。

他的眼睛就像是老練的鷹隼，但一時間他竟沒發覺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直到他的手在觸碰過類似于集成電路的回路時——

“嗯？這……”

他的眉頭皺了皺，這種回路很奇怪，但他萬分確定的是這絕對不會是電子回路！

“看出來了？敵人真的是遠勝我們文明無數倍！這種碰上去感覺很微妙的回路不是電路！這些全都是神經網絡！我們應該找個腦科學家來研究這些東西！”

“神經網絡？”

“對！”

朱靜敲了敲質地奇怪的星艦艦身，若是尋常的金屬早已發出了清脆的回聲，可當她敲下去竟如泥沉大海般壓力被吸收。

這就意味科技樹發展不一樣的人類無法從敵人的武器裝備中學到任何東西。

而更可惜的是，朱靜在掀開駕駛艙模塊時，里面只有一堆完全碳化的生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