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了!

你們快看，那小雀兒自個兒起來了！”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手指向銅盆，手舞足蹈的大叫著，興奮不已，模樣看上去簡直比他自己的雀兒起來還要激動。

黃九州自然也看到了銅盆中浮起的那只竹雀兒，雖然表面仍舊水淋淋的，但既然能自個兒從水中浮起，也的確證明了之前篾匠那‘沒水不浸’的話沒撒謊。

“乖乖……這篾匠看著長得不咋樣，沒想到真厲害蒙？”

“——嘁，這有啥用？一捏就扁，還不勝個木頭雕嘞！”

人群中，有人稱贊，有人不屑一顧。

但并不妨有人在見識過篾匠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藝后，對他攤子上擺著的其他售賣的篾制品起了購買的心思，于是走過去拿起一陣打量。

眼見來了生意，篾匠再顧不上再站著跟人吹水侃山，扔下眾人，擠出人群走到自家攤位上，便忙活起了生意。

黃九州見狀倒也不著急，在一眾人詢問聲中，又跟大家聊起了有關(guān)月國的往事。

直到過了好大一會功夫，那邊的篾匠忙活著賣了幾個竹籃，招呼完客人后，這才小跑著趕上前，帶著歉意的目光來到黃九州身邊。

“黃先生……”

篾匠不停搓著那雙生滿老繭的手，一臉賠笑著，表情里既有幾分遲疑，又帶著些期許：“您剛看過我的手藝，覺得還可以吧？”

“巧奪天工。”

黃九州不吝贊賞的態(tài)度，直接讓篾匠打消了心里的擔(dān)憂：“雖不知足下這門技藝于我大月有何用處，但在下愿意以名譽為擔(dān)保，只要你愿意乘上前往我大月的船，并心甘情愿將此法精妙所在盡數(shù)授予我大月，絕對會得到令足下滿意的報酬。”

“——啊？”

篾匠聽后楞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要乘船去你們月國？

還要讓我把這祖?zhèn)鞯氖炙嚾抠u給你們？

這……

這這……

黃先生，這老話不都講嗎：說這技不外傳，海不露底。

好歹我這也算是個謀生養(yǎng)家的玩意兒，要說就這么輕易地交出去……”

篾匠抓耳撓腮，顯得十分的猶豫。

他之前一直在外圍顧篾攤，直到人群聚起來之后，才跟著一塊擠進來看熱鬧，并不是十分清楚之前黃九州跟鐵匠之間對話的詳細，也更加不知道黃九州是要把招攬來的人朝月國送。

其實去不去月國，對他來說倒是件小事。

畢竟年紀大了，老妻肚子里雖又懷了一個，但家里兩個結(jié)過婚的孩子，也能幫忙照應(yīng)。于他而言，如果去一趟月國就能撈一大筆銀子回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更在意的，其實還是黃九州說的，要把他祖上傳的那些手藝全部授予月國。

在篾匠的心里，那可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藝，自家全家老小賴以謀生的鐵飯碗，倘若就這么輕易地交出去，怕是等死后埋進土里，到了地下都會被老爹指著鼻子罵不孝。

“黃先生，你看是這，能不能打個商量……

我呢，也不想大老遠坐船去你們月國，更不想就這么賣我這身手藝……

但是你放心，就以后，無論你們你們書院有什么需要，無論你們有什么想編的東西，只要您一句話，我都可以第一時間編出來再給您送過去，價格也給您和您書院的學(xué)生們算到最低，你看這樣可以嗎？”篾匠拍著胸脯保證道。

之前鐵柱的那句‘十年千金’吼出來的時候，篾匠在外面可是聽得真真的。

倒不敢說他真的有多相信這話。

可既然這些月國人這么有錢，又能看上他這手藝，那只要他自己努努力，多給這些月國人編點竹篾，竹籃，真大不了就再隨便教他們兩手，那自家?guī)讉€兒子，日后娶媳婦、起房子的銀子，不就有了著落？

篾匠如此想著。

可當(dāng)他轉(zhuǎn)動目光，帶著詢問與祈求看向黃九州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雖仍舊溫和，但卻態(tài)度十分堅決的沖他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一定要賣我這身手藝嗎……”

篾匠黝黑的臉上浮現(xiàn)出焦急，握著的拳頭，拇指下意識的扣著那堅硬黝黑的皮膚，打算再跟黃九州爭取爭取：

“黃先生，您看我現(xiàn)在老了，年紀也大了，您就自當(dāng)是可憐可憐我這老漢……

我是真怕萬一要是跟你們坐船去到月國，日后估計再沒有活著回來的機會。

況且現(xiàn)在我家里的小子們都長大了，余下的那幾個、再加上我那老妻，幾個人根本也用不著那么多些銀子。

您看這樣行不行？

我也用不著跟你們?nèi)ゴ笤拢驮谠蹅冞@，在書院村，我租一個房子，以后啥也不干，專門就在這給你們編蔑。

至于您呢，也用不著跟之前大伙們說的那樣，十年給千金那么多，就按著市場的賣價，看著隨便賞我倆錢就行。

對，按你們讀書人說的，這不就叫什么兩全其美嗎……

您看這樣成不？”

“兩全其美？”

望著不斷向他賠笑的篾匠，黃九州唇角一勾，先是笑了一笑，隨后向著眾人發(fā)問：

“在這世間，哪有什么真正的兩全其美之法。那些所謂的那些兩全其美，不過是在人們權(quán)衡利弊后，做出的無奈妥協(xié)罷了……

另外，足下該不會真的以為，只區(qū)區(qū)一兩位匠人，就真的可扭轉(zhuǎn)我大月積久之弊吧？”

“那山長又為何執(zhí)意讓這人去往大月？”

問話的是一個站在人群里聽了許久的同文書院學(xué)子，此時忍不住站了出來：

“如果說山長真的想要為你們月國招攬人才，包括之前那位鐵匠，完全可以請他們二人來咱們書院里授藝啊。又為何要這般咄咄相逼一位老者？”

這人所提建議，倒是不失為一個較為妥善的解決辦法。

于是人群紛紛點頭。

畢竟同文書院本就以有教無類而聞名，即便是再新增一兩位匠人做院內(nèi)學(xué)正，相信也無人會多作置喙。

更何況，若這位學(xué)子的建言真的能被黃九州采納，所招攬之人不用再不遠萬里乘船去月國，那在場的諸人之中，倒是真的有不少人在考慮，將自己那家傳的手藝售賣一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