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天，革里眼開始向南行軍，雖然經過一番劫掠，但流賊們的欲望并沒有滿足。

一路上流賊們開始怨聲載道，流賊們已經經過了大半個月的漂泊，十幾天不曾卸甲，不曾有過好好的休整，因此人人心懷怨氣。就連爭世王劉希堯也開始和革里眼爭論起來。

起先二人只是并馬交談，聲音不大，但之后越來越激烈，周圍的親兵都屏息斂神，不敢出聲。

此刻劉希堯已經對革里眼執意要回頭的想法有了質疑，而革里眼還是固執己見，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再進軍就要迎面撞上盧閻王，此時官軍必然早已有備，我等攻打上津尚力有未逮，縱使有馬掌盤子互為援奧也不易擊敗盧閻王。”劉希堯臉色很難看，兜鍪也不知丟到了哪里，披頭散發，神情也不是很好。

他與革里眼是老友，平日自居革回二人之下，對二人言聽計從。不過往日說話口氣也不像現在這么沖，看得出，這長時間的折磨，就連他也受不了了。

“住嘴！我定下的事，無人能改！”革里眼少見的怒容在面，眉間擠出一個塊，“亂我軍心者，必殺之！”

“你，你——”劉希堯語塞，憤憤不平，怒視革里眼。他對革里眼再了解不過。此人平時看上去少言寡語，實則主見比誰都強。而且此人身上還有一股子賭勁兒，一旦下了決定，就算是拿千萬人的命去賭，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又行一陣，劉希堯忍不住又道：“風餐露宿這些天了，弟兄們衣甲都是潮的，好歹今夜讓弟兄們尋個干燥的地方休息休息。這份煎熬，就鐵打的人也禁不住折騰。”

革里眼看也不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前頭一匹塘馬急馳而至，急急向革里眼稟報道：“掌盤子！前方已發現官軍哨騎！”

“官軍多少，旗號何處？”

“未、未及探清多少，旗號似在西南五里外。”

劉希堯皺著眉道：“再探！”革里眼冷哼一聲，卻道：“等不及了，盧閻王的步兵居多，咱們不能叫他有時間列陣，現在就往前沖！”

說著，一拉兜鍪，叫道：“孩兒們，隨老子殺敵！”

煙塵滾滾，狂風肆虐，配著隆隆的馬蹄奔騰之聲，震動天地，直入山洪奔涌。

若是平時，不到二百步之內，革里眼是不會下令讓騎兵沖鋒的，但或是焦躁使然，只在三百步的時候，前部沖鋒的命令就傳達了下來。

天色晦暗，撒開馬蹄奔馳的軍士們無法看清距離前方官軍隊列有多遠，他們甚至連官軍的動向也不清楚，只能晦暗的天光隱隱把握官軍的動向。

這片山麓的地形并不開闊，躍馬當先的一部騎兵同一時間也最多容下三五騎并駕齊驅。在革里眼的指揮下，數千騎兵分為五撥，數量從頭到尾，依次遞增，大致呈一個三角。

流賊們捏緊了韁繩，舉起了綁在手上的雁翎刀，由著坐下馬匹瘋了也似地狂奔，也不知道沖出了多遠，尚自懵懂，左前方忽地掀起一陣紛亂。

“賊慫的！”

“沒卵子的直娘賊！”

各種污言穢語仿佛約定好了一般，不約而同地在左前的黑暗中大噪起來。與之同來的，還有各類金屬的撞擊聲。所有人都在努力眨巴雙眼，無數兵刃擦出的火花在這陰暗潮濕的環境下依然清晰可見。

很快，慘絕人寰的哀嚎聲紛至沓來，從前路的各個方向傳入人耳，在這昏天黑地下，令聞者心中發毛。

“第一排接敵了。”劉希堯叫道，革里眼于是叫道：“準備！”后排的騎士們全神貫注，絲毫不敢分心，馬上的身子前傾，虛坐于馬鞍。左手攥緊了韁繩，右手則全力抓著彎刀。

最前排的軍馬是身披精甲的流賊精銳，他們扎著血紅的頭巾，手中抓著閃耀著寒光的刺槍，高聲怪叫著沖向前方。這時原本暗淡的天空中，厚重低沉的黑云突然慢慢消散，一絲血紅的霞光從天邊射來，映照著這片小小的戰場，反射出一片妖艷的亮光。

大地在腳下劇烈的顫動，馬蹄在耳朵邊轟隆，流賊精騎急速地壓向天雄軍陣列，處在最前方的天雄軍的連第一聲驚呼聲都沒來得及喊出就被巨大的沖擊力掀飛。

“殺！”

“不準退！”

最前面的軍隊沒有時間準備，就倉促的迎上了沖鋒的騎兵，眼看后退無望，于是他們展開了頑強的戰斗。

面對高速沖撞的騎兵，他們奮力的擲出手中的長矛，拼命的揮舞手中的刀劍，他們發出振天的吼聲，最后被無情的淹沒了一片人馬落地的慘叫、兵器碰撞的鏗鏘，在流賊騎兵排山倒海的駭人攻勢中，前面這支天雄軍只撐不到片刻就被撕碎。

“好樣的！沒給格老子丟人！繼續沖！”革里眼高聲狂笑，在他身側，一圈又一圈賊騎環繞著，血紅的頭巾飄揚，軍旗迎風呼啦嘩啦的響著，刀槍鏘鏘鏗鳴，向著前方繼續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