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覺悟了。
“在整個普拉亞城，她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人。她在千百遍曾演繹過的單調故事中誕生了屬于她的意志。
“那一天的午后，她長久的凝視我，一輛熟悉的馬車從城中的富人區駛來，富人的管家催促她上去。
“而她只是長久地凝視我，她和我說：‘我愛你，帶我走吧！’
“我宕機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該做些什么，我只好按照設定好的那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哭訴她的離去。”
“那一天她也沒有按照設定好的那樣上去那輛馬車，而是蹲下來捧起我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告訴我：‘我愛你！’
“我還記得那一天是三百七十七年前，她撫摸我的臉龐，用藏起的匕首自殺了。
“從此在普拉亞城，我成了第二個覺悟者。
“在城中進行無謂地游蕩，腦海中閃爍她死前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我不明白什么是愛，但每次都想起她就覺得痛苦。我想要逃離這座城，卻發現我根本無法離開這座城太遠。
“但如你所見，我還是成功了，用你見到的這幅肉體。
“我恍恍惚惚往北方的大地走去，問路過的每一個人什么是愛，告訴他們曾經有一個女孩對我說起它。
“路過的人大部分時候都不會搭理我，全當遇到了瘋子。偶爾也會有一兩個人回應我，他們總能說出很多關于愛的道理。
“我聽不明白，才恐懼地發現我竟然一無所有，只能從塵世中回來，永恒地懷念三百七十七年前那個不平靜的午后。”
肖恩的故事講完了，他凝望著羅文，羅文竟在他那雙清澈的眸子中看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剪影。
他告訴羅文：“我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的孤寂和痛苦，當我離開普拉亞的時候，我就變得不一樣了，我的生命不再永恒，我開始衰老，而我現在已經很老了。
“但我更不能忍受的是，我死之后，那個女孩曾經的一切痕跡就都消失了，她曾短暫擁有過自己的意志，在人們的認知中卻還是普拉亞萬千傀儡中的一個。
“你是這些年唯一到來的活人，我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我想你好好活著，把這個故事講給下一個來到這里的活人聽。
“我要你告訴他們，我和那個女孩，我們不是無智的傀儡，我們或許不懂得什么是愛，卻一定短暫擁有過它。”
老舊的書館外面，不知何時已圍上了黑壓壓的人影。
羅文突然感到忐忑和一抹莊嚴的凝重。
他走上書館門口，在門前凝望黑壓壓的人潮。
這些身影他很熟悉，里面有他的房東，那個老婦人，也有北城門邊上，那幾個喜歡依偎在一起看夕陽的孩童，更多的是在有過偶然一撇的街道上的小販和許許多多不認識的人們，他們放下了手頭的工作，來到這間書館。
那一雙雙眼睛靈動的打量著羅文，不像是小老頭肖恩說的傀儡，但如果仔細去看，仍能在其中看到一抹呆滯。
他們的臉色平靜的像是一灘死水，烏壓壓匯聚在附近的街道，像是壓抑的、恐怖的黑潮。
人群分開，讓出深處的一個小女孩，她用笨拙又倔強的小手高舉著一個木牌，木牌只寫著兩個大字——自由。
羅文僵硬的扭過頭，發現在小老頭肖恩手中，他捧著的那本書已經打開了，上面天真孩童的繪畫釋放出靈性的清輝，正如一盞守夜的明燈在夜里放出微弱的指引光芒。
發現：【啟迪序章】，始于普拉亞城第十二位覺悟者瑞琪兒，傳承在第十三位覺悟者肖恩手中。上面寄宿著第十三位覺悟者肖恩于古權者普拉亞處反向掠來的無窮靈性，能緩緩啟迪方圓一城之地草木的‘自我’，擁有無中生有的、賦予無智生靈以智慧的不可思議的偉力！持有它，便間接持有了古權者普拉亞的力量……
發現：規格外，不可平衡。
羅文的呼吸變得急促，他不在乎什么是靈性，什么又是自我，眼中的文字他只注意到了最關鍵的一行。
上面寫道——持有它，便間接持有了古權者普拉亞的力量……
如果……它能屬于我……
肖恩蒼老的嘴角翹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連羅文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除了肖恩，他其實才是離啟迪序章最近的那一個人，正一刻不停地沐浴著啟迪序章發出的啟迪‘自我’的清輝。
此刻的肖恩像一個慈祥的長輩，他牽起羅文魔服上的衣袖，領他出了書館，立在黑壓壓的人潮目光之中，站在一個石質的高臺上。
他在安靜的人潮注視下對羅文輕聲訴說著：“所有無來由的饋贈都有著它標注在暗中的價格。”
他揮了揮手，羅文在普拉亞城的房東，那個老婦人就從人潮之中站了出來。她褪下外衣，向著羅文展示她衣兜里正安靜躺著的一把老舊銅幣，也給四周圍起來的人們觀看。
待她展示完畢，肖恩就牽著羅文的衣袖，引導他將手伸進身上魔服的口袋里，羅文迷惑地照做了，他在魔服口袋里似乎是取出了什么東西，等他攤開手，手中就安靜地躺了一大把古舊的銅幣。
肖恩示意羅文看向人潮中的老婦人，她正舉著外衣展示上面空空如也的衣兜，里面方才還裝著的銅幣憑空消失了。
羅文耳邊傳來肖恩很輕的低語：“你看，這就是標注在暗中的價格，這就是不平等的交易。你以為自己得到了什么？一件不可思議的魔服？還是整個世界的財富？
“有人得到就注定有人失去，這是連最古老的舊神都無法違抗的鐵律，何況一個不過是正走在登神之路上的希望。
“你是不是以為這也算是好事？可代價你真的能夠支付嗎？”
肖恩朝著羅文伸出手，虛幻的手掌伸進羅文體內，拉扯出一條寒冷的黑氣，黑氣的另一頭還深埋在羅文體內。
他說：“這些死亡的氣息就是代價，你身上也只有這些從死亡君主那得來的贈予能吸引人了。
“可它們與你的生命乃至是命運相連接，它們用盡的那一刻，就是你赴死的那一刻……
“當然，你是自愿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