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時間竟有些安靜。
也許是因為林地中心這片圈子并不普通。能來到這里、敢來到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與權的世界有關。
在權的世界,弱肉強食這一條屬于叢林的法則變得分明,總有一些不平凡的人聲名遠揚,為眾人所忌憚。
女妖尤朵拉就是這樣聲名遠揚的人。
她已消失了六千余年,近年來開始重返權的世界。當代的掌權者們因為她漫長的歲月而對她心存顧忌,不敢同其交惡。
可話又說回來了,只要利益足夠大,總有一些人愿意鋌而走險。
當人們變得安靜,羅文就往面前精美的布匹上又放了一顆紅彤彤的果實。
周圍的人們很明顯變得騷動,余光瞟來的時候欲言又止。
有一個穿黑袍遮的嚴嚴實實的人走來了。
他在羅文的攤位前蹲下,微微低著頭,聲音壓的很低:“不夠!”他說。
他抬起頭的時候,羅文就看到他滿臉的橫肉和臉上冷酷宛若蜈蚣的刀疤。
“是他!”
竟然是同族啊。
“不夠!”黑袍漢子又重復了一句。
羅文笑了,他這回壓低了聲音,輕飄飄說道:“你知道多少?”
“全部。”黑袍漢子回道。
不等羅文開口,他又接著道:“所以我也要你的全部。”
羅文看著他,思量著。“五個。”
“好!”
“她在哪兒?”
黑袍卻不答話,只是定定看著羅文。
他突地來了一句:“你也是鱗人?”
羅文望著他,眸子逐漸冷了。
黑袍卻不畏懼,而是看著他:“我是你的王。”他說。
羅文沒有回話。
黑袍卻低下了頭。“看來雙君協定是真的,真的有另外一支鱗人存在。祂沒騙我。”
當他再一次抬起頭,又換了一副口氣:“你難道不害怕嗎?龍君復活了。”
羅文當然知道了,他早有猜測。
但是。
“與我何干?”
黑袍卻像是看到了異類:“你喜歡做傀儡?喜歡族人生下來就是一副備用軀殼的模樣,永遠沉溺在爛泥塘里?”
羅文沒有回答,黑袍卻又一次低下了頭:“看來你們過的很幸福。”
“不!”羅文這一次突然否定了他。“我們是被圈養的牲畜。”他說。
他冷著臉,與同樣冷著臉抬起頭的黑袍對視。
他們看著對方,隱隱約約都知道了一件事——他們找到了同類。
“幫我!”黑袍說道。
“你想做什么?”羅文問他。
黑袍沒有道明,只是拿起了攤位上的小刀。“他活了。”他說。
羅文看著他,隱約竟然在這個人身上看到了一種與父親伊萊類似的情感,冰冷、僵硬、恒久而不消弭,卻又似是而非。
他不由低下了頭。“你做不到的。所有鱗人都做不到。我們生來就有缺陷。
“也許他創造我們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今天。就像我們圈養猛虎,為了不讓它傷人,會先拔去它的尖牙和利爪。
“他釘死了我們的壽命,我們永遠無法成為新神,也就永遠反抗不了他。”
“誰說的?!”黑袍冷著臉,對羅文輕聲道:“還有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
“完美者!”
羅文猛地抬起頭,看著黑袍漢子,凝重打量著他。
也許,他找到了動靜上完美字眼的來歷。
“什么是完美者?”他問。
黑袍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卻又極快地舒展了。
他輕聲道:“有極少一部分劣權不存在極限,它們表現單一,只在某一領域展現出特定的表象,這就是真權。真權的擁有者可能比古權還要稀少,他們就被稱為完美者。
“真權在初誕生的時候,它的力量也要比一般的劣權要微弱,但只有一點,它沒有極限,它最終能達到哪個地步,全憑掌權者本身的力量,全憑自身對真權規則的摸索。
“真權不比尋常的劣權能依靠練習來逐步熟練,它很玄妙,需要的是知識,是掌權者對世界上某一概念的理解。只有足夠的知識才能理解它,發揮它真正的力量。”
羅文不由皺起了眉頭:“你怎么知道真權沒有極限?你親眼見過嗎?”
黑袍回道:“那你聽說過知識有盡頭嗎?所以真權的力量也是沒有盡頭的,完美者的強大也是沒有盡頭的。這也是公認的,完美者行走的完美之路只有深遠的劃分,而沒有可能將這條完美之路走到盡頭,因為它本就沒有盡頭。”
羅文卻搖了搖頭:“你見過嗎?見過這樣沒有盡頭的強大?我是說,你確實見過這樣的人嗎?”
黑袍沉默了。又緩緩道:“我翻閱過這樣的記載,確實有這樣強大的完美者,而且不止一個。”
“和古權相比,如何?”
黑袍還是沉默,半天之后才憋出兩個字來:“不弱。”
“什么下場。”羅文問他。
黑袍在一陣長久的猶豫后低聲道:“在古籍中,最早先有記載的那個完美者曾和古權有過戰爭,在戰爭中死了。
“至于第二個,也曾和古權有過戰爭,倒是將其逼退了。”
真的能贏?羅文突然感覺到激動。他連忙問道:“然后呢?”
黑袍抿了抿嘴唇,更加猶豫了,但他還是如實說道:“戰后三十二年老死了,曾經的古權卷土重來,沒有后代留存。”
“……”
見羅文沉默,黑袍便接著道:“但是真權的確沒有上限。這兩個人已經很強了,卻仍舊沒有觸摸到真權有可能的瓶頸,就連他們自己也在說,不過只是在完美之路上走了一小段路。
“而且在古籍中,最早先的完美者并不是戰敗了,而是因為在完美的道路走的太過深遠。他還有更為強大的力量能動用,精神和肉體卻已經無法支撐他的強大,最后肉體竟然先一步走向自毀。”
黑袍想了想,然后說道:“如果說真的有極限,那也絕不是真權的極限,而是掌權者本身的極限。真權唯一的弱點只是壽命,無法像恒權那樣升格成為古權,也就得不到悠久的歲月,無法被稱為神。”
羅文看著他:“所以你就是完美者?”
“我是。”他答道。
“什么樣的完美?”
“完美的光明。”
“你比記載中的古權如何?”
“不如。”
“那你有把握行刺嗎?”
“沒有。”
“那你還得等等了。”
黑袍卻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等不了了,我已經五十九歲了。我是這樣的長壽,卻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