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昊抵達蔡藝濃在電話里給他的飯店包廂地址的時候，包廂里已經坐著蔡藝濃、李國利和劉施詩了。

“女醫明妃傳的劇本改編主要就是我們四個人，之后在電視劇片頭聯合編劇里，有名字的也就有我們四個，我今天找你們來主要是想和你們說一個情況。”

“有人可能要把我們辛苦改出來的劇本，拿去自己出版。”

蔡藝濃安排服務員給大家先倒上茶，一面吹了吹熱茶，喝了一口一面說。

朱昊微微低頭，把食指放在了唇間。

看來蔡藝濃是不打算讓已經脫離唐人，跳槽到山河永明工作室的周厚才和徐香盈署名了。

周厚才和徐香盈也是參與改編劇本的人，并且除了大致走向和一些片段是朱昊提出并改編的之外。

其中大部分大綱梳理和細節處理，都是出自周厚才和徐香盈之手。

在朱昊看來，周厚才和徐香盈比他面前這三位，更有署名權才是。

現在周厚才和徐香盈跳槽到山河永明，如果能在劇版女醫的聯合編劇上署名，那等這劇火了，對之后工作的開展會非常有幫助。

朱昊低著頭眼神閃動，沒有注意到蔡藝濃已經在喊他了。

“朱昊！蔡姐喊你呢！”

劉施詩在朱昊旁邊坐著，看蔡藝濃叫了好幾聲朱昊都沒反應，就用手戳朱昊的腿。

“朱昊。”

“看你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嗎？”

蔡藝濃意味深長的看著朱昊，言語間停頓時間很長，里面的話外之音幾乎都能震聾耳朵了。

“嗯？蔡姐！您說，您先說，我這都是小事兒。”

朱昊不動聲色，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微苦但回甘。

照比大明宮廷里的茶，這種只能叫樹葉。

蔡藝濃眼神在朱昊身上停留了兩三秒，然后把張編劇和京城出版社的事情說了。

“...就是這樣，而且他們已經開始為之后要出版的小說造勢宣傳了。”

“雖然她一直聲稱出版的是她自己的原創的那個版本，但如果張編劇真的用我們改編過的劇本去出版，并聲稱是她自己的原創，到時候我們大家的名和利都會被侵害，我想問問大家有什么看法。”

“朱昊，你說說你有什么看法？”

蔡藝濃首先點名一直在思考的朱昊。

“你和李導都在這，劉施詩也在，這事兒輪不到我先發言。”

朱昊皺著眉頭笑笑。

如果真的被什么張編劇把我們改編過的劇本搶先出版的話，這個情況會非常被動。

這幾天網上女醫大熱，電視劇播出之后又一定會火，張編劇的小說一定會大賣而且名利雙收。

收的全都是原本屬于他們四人的名利。

朱昊心里仔仔細細的想了一下后果，他特別憎恨別人從自己兜里往出偷錢。

“我們去告他們侵權？”

劉施詩瞪大了眼睛想了半天，忽然插了一句。

“呵呵。”

李國利聽完搖搖頭喝了口茶水笑了。

“成本太高了，侵權案只要對方不原原本本的發我們原來的劇本，而是采取中譯中的策略，再加上許多她填進去的段落，這個侵權很難認定。”

“就算打官司打了幾年，最后我們勝訴了，那時候劇早就播完好久了，熱度也過了。判他們賠幾百萬也于事無補。”

“他們早就通過這本小說得到了更好的發展機會，到時候也不會在乎這點賠款。”

蔡藝濃拍了拍劉施詩的后背，以長輩撫摸不諳世事的小孩子的方式給與安慰。

“我自己覺得，這件事冷處理比較好，我們唐人在乎的是劇，首先要全部精力放在劇上。”

“但是我還沒有想好什么對策，所以才問問大家有什么好辦法。”

“施詩你先別說話了。”

蔡藝濃看劉施詩又想了半天，又想張嘴，及時伸手攤開手掌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李導，你說呢？”

蔡藝濃轉頭問一直喝茶的李國利。

“我支持你的想法，專心先把劇做好，穩住基本盤。”

“至于怎么做別的事，我可是外行，這又不是上個世紀在港島，如果是那時候，我還有點辦法。”

李國利喝喝茶，笑了笑。

“哎？李導？要是上個世紀在港島怎么辦？”

劉施詩疑惑道。

“剁...”

李國利以手為刀，做了個砍的動作。

劉施詩呆住了。

“咳咳，別當真，李導逗你呢。”

蔡藝濃趕緊打圓場，李國利呵呵呵的笑了。

“對我開玩笑呢。”

李國利掏出一支煙，點燃了。

看著李國利的狀態，劉施詩心里真就閃過好幾部古惑仔的片段，還有傳說中上個世紀港島娛樂圈的黑暗。

“朱昊？”

蔡藝濃看向一直沒出聲的朱昊。

“等到對方先出版之后，一切就太遲了。那時候塵埃已定，我們名利兩失。而對方一定做好了拖的準備，我們拖不起。”

朱昊凝眉出神，指在唇間。

“繼續說。”

李國利看著朱昊，表示肯定的點了點頭。

“對于敵人不應該心存幻想，要時時刻刻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敵人的動向。”

“蔡姐，就她原來那個劇本，京城時代那種大出版社會同意出版嗎？”

朱昊也朝李國利點了點頭，他總覺得現代的人應該多看一看史書一類的東西，里面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借古推今用來借鑒了。

“應該不能同意。”

蔡藝濃想了一下京城時代宋總編的為人，是一個務實又無情的人。

“除非一種可能。”

朱昊一板一眼的分析，然后停住了。

“什么可能？”

李國利摸了一把下巴，自愿捧了一把哏。

“她自費出版。”

朱昊說的很正經且表情嚴肅，劉施詩聽完愣了一兩秒，然后哈哈大笑。

“那你有什么打算？”

蔡藝濃接著追問。

“人在這個圈子里，最重要的就是名聲。”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對今天敵人寬容，明天就有更多的敵人敢過來圍著撕你，輸了他們沒什么損失，贏了就能咬掉我們一塊肉。”

“所以我打算順勢而為，欲擒故縱，趁火打劫，樹上開花！”

“這還能弄不死他？”

“哈哈哈哈！”

朱昊說完哈哈大笑，笑了半天看著沉默的其他三人一臉懵，他撇了撇嘴有點不耐煩。

他是真真覺得現代人應該多看一點正經書了。

宮里的小太監都比眼前這些人機靈。

朱昊深呼吸了一口氣，等著他們發問。

“所以謎語人，快點說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蔡藝濃也有點著急，碰上謎語人很難不生氣。

“你們就沒有熟悉且信得過的出版社嗎？”

朱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歪著頭半笑不笑的看著蔡藝濃和李國利，他不知道這兩個人現在能不能明白。

等了一會兒，除了蔡藝濃表示說她手頭有這樣的出版社之后，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做進一步解釋。

就不該對他們的計謀心存什么幻想。

朱昊撓了撓頭，放棄了掙扎。

前生棋桌對面坐的是廠督魏忠賢，是背后有無窮無盡災民的李自成，是關外苦寒之地里成長出來的皇太極。

朱由檢自認在這些人面前，自己若不是坐在龍椅上，真沒有資格跟他們對弈，甚至連棋子的資格都沒有。

但跟那些人下棋下習慣了，現在棋桌對面坐的都是些什么東西，他根本不需要太多思考就能玩死對方。

“他們不是已經開始宣發造勢了嗎？他們不是一直想蹭我們電視劇熱度嗎？”

“那我們讓他們放松警惕，安心等著我們電視劇開播大火之后再出版。”

“這期間我們安排我們改編后有版權的版本印刷，電視劇女醫劇本小說這幾個字一定要大，大到別人一眼就知道，這就是那本他們宣傳了好久，花了好多錢買水軍造勢的那本電視劇小說。”

“我們在電視劇播放前一周搶占先機，讀者們看了他們那么久的吹上天的造勢，而在網絡平臺點進去，或者在實體書店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我們的小說，等他們的書出來之后還會有人認嗎？”

“他們現在造的這些勢，不就是給我們打的廣告嗎？”

“真就是有人翻開書看幾眼，就憑張編劇的能力，就算她中譯中也不會搞得有多精彩，一對比就知道誰是李逵，誰是李鬼了。”

朱昊細細的解釋給他們，就差畫一個圖出來了。

“那我們現在要不要冷處理不管他們，好讓他們放松警惕，專心等電視劇播放之后再出版小說？”

蔡藝濃想了一會兒，看著正在思考的朱昊臉上帶著笑容，而且這笑容越來越陰險，小聲問。

“不，蔡姐，我們要是真沒動作反而顯得在預謀什么，你一定要去敲山震虎，但不要鬧得太大，要讓他們覺得我們怕給電視劇招黑，一直在和他們接觸和研究，讓他們覺得他們抓到了我們的痛點，這樣他們才會自以為有辦法制住我們，才會安心等著電視劇開播。”

“蔡姐，我聽你說京城時代一直虧損好幾年了，這次把注都壓在了這個女醫的小說上，這次能整垮他們吧？張編劇那邊書賣不動的話，名聲臭了，也垮了吧？”

“如果沒垮，那就告他們，書賣不出去，名我們占了，利我們收了，這次是我們才是不怕拖的那一方。”

“他們名利兩失還官司在身，越拖越完。”

“我們就慢慢打官司，拖死他們。”

朱昊有一種感覺，好像乾坤轉動的鑰匙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前一生他是朱由檢，他在桌上輸了個精光，搭上了整個江山和他自己妻小的命。

這一輩子他要贏，他要痛痛快快的贏。

不僅要痛痛快快的贏，還要桌對面的對手，也輸個精光。

說著說著，朱昊嘴唇的笑意已然按捺不住。

以前輸的太多了，這次就想放肆狂笑。

蔡藝濃感覺朱昊的臉上慢慢匯聚了一團黑風一樣的戾氣，與其說像是出謀劃策的軍師，更像是殘暴無恩的皇帝。

“小伙子腦子轉的真快。”

李國利摸著下巴上的花白胡茬，仔細在想剛才朱昊說的計劃里有沒有什么疏漏。

“蔡姐，剛才朱昊說了那么多，到底怎么辦？”

劉施詩在蔡藝濃旁邊，輕輕問蔡姐。

“大人的事你這個小孩少管。”

蔡藝濃看著劉施詩嘆了口氣，揮手叫服務員開始上菜。

飯局上的菜倒是不錯，但大家各有心事，都沉默不語，很快便結束了飯局。

“蔡姐，商量個事，劇本小說改編署名那里，能不能加上周厚才和徐香盈？”

“畢竟他倆出力還真不少，不把他倆名字加上，擔心有什么法律糾紛。”

臨走時候，朱昊站在蔡藝濃身邊，看著李國利先坐車走了之后，跟蔡藝濃低聲商量。

就算唐人再怎么不待見周厚才和徐香盈，但是這兩個人的確是唐人的人，從唐人辭了之后馬上加入山河永明，也不用跟蔡藝濃這種人精狡辯。

就是挖墻腳了，怎么著吧。

朱昊看著蔡藝濃的眼神，不顧她眼神里的寒意，完全沒有躲閃。

“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傻還是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是一個小配角，但是膽氣很大，主見很硬。”

蔡藝濃看不見朱昊眼里躲閃的意思，轉頭迎著晚風吹拂，看向漫天晚霞。

“你小子私心太重，都算計到我這里來了。他們兩個跳槽到你那邊，你要求署名不就是為了給他倆掙名聲掙前途嗎。”

蔡藝濃端莊的站著，雙手在小腹前握住，右手拇指習慣性的搓左手的婚戒。

人在思考的時候，總喜歡做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

以前沒結婚沒婚戒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橫沖直撞豪氣干云。

結了婚之后圈住了無名指，背負的再不是她個人的名聲，要思考，要小心，要謹慎的地方太多太多。

蔡藝濃便養成了下意識搓婚戒的習慣。

“哈哈哈，蔡姐，什么都瞞不過你！”

朱昊淺白的大笑，就像一個得志小人，表情非常膚淺。

“你這演技有待提高。”

看過了朱昊城府極深的模樣，蔡藝濃完全不會相信朱昊是真的瞞不過她自己。

“說真的，你真的不來唐人？”

“唐人正在謀求轉型，你若來唐人，你就是我們整個計劃里最重要的人，說是生命線也不為過。”

“就憑你這素質，跟著我，我們唐人能把整個娛樂圈的半壁江山都打下來。”

“你真想保留自己的工作室的話，我們也可以談。”

接蔡藝濃的車來了，但是蔡藝濃卻轉過身面向朱昊。

她伸出手搭住了朱昊的肩膀，言辭懇切的再次招攬他。

“我真的心動，蔡姐。”

“但是我更想自己當老板。”

“我如果跟著你，我們就算打下整個娛樂圈，那娛樂圈也會姓唐而不姓朱。”

晚霞把朱昊的影子拉得非常長，他沒有躲開蔡藝濃搭在他肩膀的手，而是笑著直視蔡藝濃。

“能飛天的鷹啊，籠不住。”

蔡藝濃上車之前，自言自語。

“那我要是條龍呢？”

看著蔡藝濃上車啟動，朱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你們男人真可怕。”

劉施詩站在朱昊身后忽然出了聲，朱昊馬上切回了商業笑容臉。

“你真可怕。”

劉施詩在晚風中輕撩頭發，眼神饒有興致的看著朱昊。

朱昊沒有搭理劉施詩的話茬，而是抿了抿嘴唇抬頭看著天空。

劉施詩看朱昊一直抬頭，也順著他抬頭的方向仰頭看天，找了半天什么奇怪的東西也沒找到。

“你看那天空那么高啊。”

朱昊漫不經心的跟劉施詩聊天。

“還以為你要和我說什么呢，搞得我那么緊張。”

劉施詩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

“老天爺從那么高的地方看著你，就是為了看你斗，你斗了他們才愛看，你不斗，會遭天譴的。”

朱昊慢悠悠的說著，給劉施詩比劃了一個割蛋的動作。

隔天，劇組，鏡頭前。

扮演張太皇太后的陳錦在龍椅旁邊坐著，龍椅之上空無一人。

張太皇太后穿著的一身禮服，精美又華貴。

在服化道這一方面，劇組確實是下了血本。

及時稍微有一點不符合時代特征，但不懂衣服形制的人看起來，絕對是更加漂亮美麗了，

扮演朱祁鎮的霍劍華站在西面，他對面的是扮演朱祁鈺的朱昊。

霍劍華古裝戲演了無數，穿古裝時的儀態早就可以做到鶴立雞群。

但現在他對面站著朱昊。

朱昊頭戴梁冠，身穿明代親王的赤紅皮弁服。

似乎比霍劍華更惹人注目。

霍劍華看著朱昊，翻了翻白眼。

他曾經問過李國利，為什么要讓朱昊來當男二，這樣他這個男主角非常有身高和容貌壓力。

李國利表示這正好符合了歷史上朱祁鈺給朱祁鎮的壓力不是嗎？

霍劍華就算在心里吐槽百遍，但表面上還是得說對對對，李導您說的都對。

因為朱祁鎮剛登基時還年少，為首的官員請張太皇太后垂簾聽政。

“婦寺干政，你是想我遭雷劈嗎？”

現年五十歲的女演員陳錦演了一輩子各種劇本，演技真心沒的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以及細微的挑眉斜眼，既表現出了太皇太后的儀態不亂，又將群臣的氣勢一下壓住了。

“大陸的老戲骨演得真心好。”

李國利在監控器前真心佩服。

“王振呢？”

陳錦微微側目尋找，從太監里面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領頭太監跪在殿上，磕著頭不敢抬頭。

“早就該賜死你這個奴才！有你遲早壞事！”

“祁鎮，這大明江山你可要坐穩了！若有任何宵小之徒敢禍亂朝綱，我要你用雷霆萬鈞的手段，誅其身，滅其魂，毀其名，讓其永世不得翻身！”

扮演張太皇太后的陳錦瞪著跪在殿上不敢抬頭的太監王振，又環視了一圈在場的百官。

百官齊呼太皇太后英明。

李國利用鏡頭給了扮演朱祁鎮的霍劍華一個特寫。

朱祁鎮懷疑的眼神并沒有停留在王振身上，而是停在了他英武非常的弟弟朱祁鈺身上。

“這大明江山，有我弟弟在，我就放心了。”

朱祁鎮瞇著雙眼，眼神銳利得好像要在朱祁鈺身上剜出心來看看顏色。

“一定不辱使命。”

朱祁鈺彎腰拱手，身上金繡的蟠龍在大殿里陽光的照射下，似乎閃亮得要躍出衣服。

“好，好，好！”

朱祁鎮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自顧自的走到了龍椅上，當仁不讓的坐下。

“好停！”

李國利打著信號。

“下面我們準備準備，明天拍一些女主感情線之后，拍堡宗親征瓦剌。”

“不是導演，我覺得朱祁鎮這個角色親征瓦剌之前還得再拍一點心理變化。”

霍劍華急匆匆的去找李國利拿出自己上面寫滿字的劇本。

“你演朱祁鎮演的挺好的啊？”

“怎么個好法啊導演？”

“挺符合歷史情況，特別招黑啊！”

“不是導演，你聽我說，這個人物其實很復雜很多東西都可以深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