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不過數里,水面忽然泛起細碎的漣漪。沈驚鴻握著船槳的手猛地一緊,月光下隱約可見前方水面漂著些斷裂的蘆葦——這是人為清理過的痕跡。
“公子,不對勁?!蹦帀旱吐曇?,指著水下若隱若現的黑影,“像是暗樁?!?
話音未落,船身突然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永安公主驚醒過來,攥著匕首的手瞬間繃緊:“怎么了?”
“是攔河網。”沈驚鴻迅速摸出腰間的短刀,往船底一戳。刀尖碰到的不是水流,而是密密麻麻的麻繩,“張彪早料到我們會走水路?!?
阿蠻已經抽出背上的鐵斧,劈向水面:“我來砍斷它!”
“別慌?!鄙蝮@鴻按住她的手,目光掃過岸邊的密林,“網是死的,人是活的。墨硯,把硫磺丸拿出來?!?
三枚蠟丸被扔進水里,遇水即溶。片刻后,水面冒出細密的白泡,散發出刺鼻的氣味。暗處傳來幾聲咳嗽,顯然藏在岸邊的兵卒被嗆到了。
“就是現在!”沈驚鴻猛地將船槳插入水底,借力將船往斜后方一推。小船擦著暗樁滑出半尺,阿蠻趁機揮斧砍斷網繩,水花里頓時飄起無數斷裂的麻繩。
船剛沖出攔截,岸邊就響起箭羽破空的聲音。沈驚鴻將永安公主按進船艙,自己用船槳格擋,箭矢“篤篤”釘在木槳上,震得他虎口發麻。
“往蘆葦蕩鉆!”永安公主突然指著左側,那里的蘆葦密得能遮住整艘船。
小船一頭扎進蘆葦叢,葉片劃過船身發出沙沙聲。追兵的呼喝漸漸遠了,沈驚鴻卻沒敢停,直到船底觸到軟泥,才發現已經駛入一片淺灘。
“這里好像是……”永安公主扒著船沿往外看,突然睜大了眼睛,“是白日里路過的藕塘!”
月光穿過蘆葦,照見滿塘殘荷。墨硯跳下水試探了深淺,回頭道:“水淺,能走。”
四人牽著馬蹚水上岸,剛踩上塘埂,就見不遠處的茅屋里亮起一盞油燈。阿蠻立刻按住刀柄,卻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佝僂的身影提著馬燈走出來——正是白日里給他們指路的老婦人。
“姑娘,我就知道你們會來?!崩蠇D人顫巍巍地往馬燈里添了點油,“張彪的人半個時辰前剛從這兒過,說要抓兩個跳河的女娃?!?
永安公主又驚又喜:“婆婆,您……”
“我兒子原是營里的糧官,上個月被張彪砍了頭,就因為多說了句糧車不對勁。”老婦人抹了把眼淚,往屋里指了指,“快進來躲躲,我這地窖能藏人?!?
地窖里潮濕卻干凈,角落里堆著些紅薯。老婦人遞來幾個烤熟的,又從懷里掏出張油紙:“這是我畫的水路圖,往下走三十里有個廢棄的渡口,能繞開張彪的關卡?!?
沈驚鴻接過圖紙,借著微光細看,上面用炭筆標著密密麻麻的記號。永安公主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摸出那把銀匕首塞給老婦人:“這個您拿著,要是遇到兵痞……”
老婦人卻推了回來:“姑娘留著有用。我這把老骨頭,他們還未必看得上?!彼D了頓,往地窖外看了看,“天快亮了,你們得趁霧起之前走?!?
剛出地窖,就見東方泛起魚肚白。霧氣從水面升起,將藕塘裹得嚴嚴實實。阿蠻牽著馬,墨硯背著包袱,老婦人站在門口揮手,身影漸漸被濃霧吞沒。
“往渡口走?!鄙蝮@鴻展開圖紙,“穿過這片柳樹林,就能看到船了?!?
霧氣里突然傳來馬蹄聲,越來越近。永安公主握緊匕首,卻見霧中沖出一匹快馬,馬上的人翻身滾落,竟是個穿著淮西軍服飾的小兵,胸前還插著支箭。
“是……是沈公子嗎?”小兵咳著血,從懷里掏出塊令牌,“我是……陳校尉的人……他讓我送這個……”
令牌上刻著個“信”字,背面還沾著些干涸的血跡。沈驚鴻認出這是前營校尉的信物,忙追問:“陳校尉怎么了?”
“他發現張彪往水里運的不是糧草……是火藥?!毙”穆曇粼絹碓饺?,“藏在糧袋底下……要炸……炸淮河大堤……”
話未說完,就斷了氣。
眾人臉色驟變。淮河大堤一旦被炸,下游的三個州府都會被淹。沈驚鴻將令牌攥得發白,突然轉身看向渡口:“不能去渡口了,我們得去攔截火藥船。”
“可張彪的人肯定在附近?!庇腊补魍ClF氣,“我們怎么過去?”
沈驚鴻看向阿蠻背上的包袱,那是墨硯之前捆在馬背上的東西——幾件淮西軍的軍服。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換衣服,從水路混進去。”
霧氣更濃了,柳樹林里傳來早鶯的啼鳴。四人換上軍服,牽著馬往水邊走去。沈驚鴻將那枚硫磺丸重新藏進袖中,指尖觸到蠟丸的涼意,就像此刻他的決心。
水面上,幾艘運糧船正緩緩前行,船頭插著淮西軍的旗幟。霧氣中,誰也沒注意到,一艘不起眼的漁船悄悄跟了上去,船槳劃開的漣漪里,藏著足以改寫戰局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