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行人別有凄涼意，折幽香，誰與寄千里。

“哈哈哈......”

杜仙鳧笑。“不就是塊破布嗎？”拽了拽裹在胸前的引魂幡。“就憑這玩意兒能妨死我的小命？”

那坤道她眉蹙春山，眼顰秋水。

“無恥‘瓦犬’，大厄臨頭了還笑得出聲。”

“今日是‘王衙內’斷七上路之日，你擅自動了他的引魂幡，今宵必定招致‘穢物’登門。”

嘶——

倒吸口冷氣。

杜仙鳧駭愕。“說得還挺邪性的。”

他將暖烘烘的旗幡剝脫了下來。“現在把引魂幡還給你，還能彌補么？”

“晚矣。”

坤道恝然如冰。

她拇指掐住無名指的指肚。

“‘穢物’已經盯住了你。”

遷徙、惡狼、女妖、囚牢、穢物......可謂是命途多舛，杜仙鳧穿越至大明朝，就沒過上半天的安穩日子。

哐！哐！哐！

朔風啕啕，蠻撞著窗櫳，刺骨的刀子從窗隙刮進。

杜仙鳧凍得哆嗦。

“風好冷。”

他凍僵的手指掏出一支銀發釵。“偷吃了你家的供品，壞了你家的引魂幡。我杜仙鳧敢作敢當，從不賴賬，賠給你就是了。”

“至于那什么‘穢物登門’，我也不怵它。”

杜仙鳧處之泰然。

坤道凝睛，問：“你豈不怕死？”

“當然怕死，腦子正常的人誰不怕死？”可杜仙鳧的思緒恍若無波古井。“只是最近經歷的事太多，人已經麻了。”

拱手。

“這位女道長，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告辭了。”

“且慢！”

坤道喝止。“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可助你逢兇化吉，但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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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衙內死的慘。他害了肺癆，咳出了三斗血，最后一口氣喘不上，悶死了。

“今宵子時，它便會前來纏你。”坤道款啟朱唇，徐徐講來。“紫虛觀往西邊走三里地，有座城隍廟。”

“屆時將那穢物引入廟里，即可保平安。”

杜仙鳧點頭。

“途中，它若問‘酆都的路如何走？’你便這般回答：‘酆都路隨俺走。’”

“酆都的路如何走？”

“酆都路隨俺走。”

杜仙鳧嘴里念叨了一遍。

“好，記住了。”

繼而，坤道于庭院內折下幾枝覆雪紅梅。“在去往城隍廟的路上，走三步，丟下一瓣梅花。”

“明白。”

斯須，她又想起一茬子事，告誡：“‘王衙內’害肺癆而死，到了午夜，穢物登門之際，切記不能咳嗽。”

叮囑妥當，坤道見杜仙鳧于寒風中瑟瑟發抖，取來了棉袍。

不覺二更將闌，子時已到。

燈盞里的燭火搖曳，杜仙鳧打了個呵欠，他有些困倦。坤道卻嗅到了風中的腥味，以手按劍。

起霧了，它也來了。

吱——

正殿的門徐徐推開，月光穿不透的濃霧里，那穢物迍邅走來。它是人形，懨懨瘦損，嘴里叼著它自己的兩葉肺片。

“酆都的路如何走？”

它問路。

杜仙鳧依照囑托，答復：“酆都路隨俺走。”

他抱住紅梅枝條，引穢物朝向城隍廟的方向趕。天地間厚霧郁郁，坤道拿絳紗燈走在前方探路。

“一，二，三。”

走了三步，杜仙鳧便摘下一瓣梅花。

穢物跟在身后，它的腿腳遲緩，嘴里叼的肺隨步伐一搖一晃。

愁云漠漠連天暗，慘霧沉沉砸地昏。

未幾，周遭的霧愈發濃了。

坤道的身影完全淹沒在了霧團，白茫茫一片，睜眼如瞽，杜仙鳧僅能模糊地看見絳紗燈的火光。

“酆都的路如何走？”

重復說：“酆都路隨俺走。”

走著，杜仙鳧不慎被某物硌了腳。

可能是塊凍硬的狗屎，抑或是塊碎石。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更不清楚城隍廟還剩多遠。黏稠的霧汽吸入肺里，癢絲絲的，想咳嗽，卻又不敢咳嗽。

“唉！那位女道長走慢點，我跟不上。”

死寂，無人理睬。

“呼——”杜仙鳧的心態倒是挺樂觀的，樂觀得如同魯迅筆下的阿Q。他施展精神勝利法，自我麻痹：“這里的霧挺干凈的，沒有PM2.5。呼吸新鮮空氣有利于身心健康。”

良久，良久。

一座廟宇緩緩浮現，坤道正立在廟門前，似乎在向他招手。

“城隍廟已到，趕忙過來。”

“好！”

杜仙鳧松了口氣，終于捱過了漫長的路途。等那穢物進入廟里，剩下的事就跟凡人無關了。

摘下一瓣梅花。

“壞了！”

杜仙鳧的手滯在空中，紅梅業已摘完，枝條光禿禿。

坤道催促：“傻楞著作甚？麻利地過來。”

“梅花，沒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眼瞅廟宇就在眼前，不期再生了變故。

缺了梅花，那穢物惱了。它嘴里叼著的兩葉肺被忿氣撐得鼓囊，黢黑的肺部血管像一團蚯蚓。

“大事不妙！”

坤道蹙頞，三尺青鋒出鞘。

“路斷了......”穢物扭曲著。“酆都的路斷了！”

猝然，它的一對惡眼鎖住了杜仙鳧，怨氣沖天地叫罵：“叵耐小兒！膽敢誆騙本大爺到斷頭路。爾等自取滅亡！”

它十指如鉤，欲掐死杜仙鳧。

好在坤道及時趕到，橫劍擋下了穢物的攻擊。

“退后！”

“好。”杜仙鳧也不啰唆，乖乖地茍在一旁。他目運金光，施展早前開悟的【五輪八寶犯兩點神水洞悉明察法術】觀測那穢物。

【姓名】王潤甫

【種族】游魂

【道行】道行淺薄

【法術】吞云吐霧之法

【武術】翻腳戳子拳——入門

坤道撩衣破步，持劍突刺。那穢物則興起“吞云吐霧”的法術，它的肺迅速翕張，鼻孔噴出粗壯的血霧。

血霧滾滾，潮水般奔涌。

坤道臨危不亂。

她手掐道訣，口念咒語。

“南極火鈴，金火天丁。速離巽宮，來降離門......”

轟——

召來了約莫磨盤大小的火團。

“疾！”

復喝一聲，熊熊烈焰便飛向血霧。兩道法術劇烈碰撞，火光與霧汽相互吞噬，一時間難分伯仲。

戰況焦灼。

恰在此時，杜仙鳧壯起了膽子。

他趁坤道與穢物斗法之際，潛步溜至穢物身后。攥起尖銳有棱的石塊，惡狠狠砸下。

“酆都路隨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