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鳳鸞宮。
“娘娘——娘娘——”
老遠就聽見茗蘭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言亦溪甚至還沒來得及起身,茗蘭已經一溜煙地跑進了屋,彎腰扶著膝蓋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得意揚揚地搖了搖手中的瓷瓶:“娘娘,您托奴婢辦的事,都辦妥了!”
帷帳中的少女正瞇著眼睛打盹兒,享受著宮女站在一旁輕搖團扇,一聽這話,連忙坐起身,眼前一亮:“真的?快拿給我看看!”
茗蘭不敢怠慢,連忙雙手奉上。言亦溪接過后細細查看一番,才笑了起來:“不錯,就是我要的。”
“娘娘,這是什么呀?”茗蘭候在一旁,壓低了聲音問,“咱們真的要這樣對瓊昭儀嗎?要是其他娘娘知道了……”
“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
兩人偷偷密謀,沒察覺有一道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瓊昭儀,皇后果然還想著害您!”小宮女著急稟告,“奴婢親耳聽見娘娘與茗蘭說著什么‘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
與言亦溪身處的鳳鸞宮中熱鬧的景致不一樣,錦寧宮里服侍的宮女少了些,自然也冷清不少,小宮女的話在空曠的殿中倒顯得突兀起來。
被這小宮女稱為瓊昭儀的女子正斜靠在榻上,撥動著皓腕上的一枚玉鐲,聞言冷冷一笑。
“走吧,去鳳鸞宮給皇后娘娘賠個不是。”
“要同陛下說一聲嗎?”
瓊郁搖搖頭,神色未變:“陛下現在想必還在其他姐姐的宮里玩樂,就別掃他的興致了。”
周宸川還不知道,自己花心草包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此時正在進行每日任務的周宸川,正撐著頭側躺在軟榻上,享受著一旁徐婕妤給他剝荔枝,對方纖纖玉手上的紅蔻丹與晶瑩透白的荔枝相映襯,更添一番別樣的風情。
“今日徐婕妤準備的荔枝,似乎更加香甜了。”周宸川朝著徐婕妤贊不絕口,一雙桃花眼氤氳一片柔情,后者臉紅撒嬌,更是激起周宸川一陣憐愛之心,“徐婕妤今日辛苦了,想要什么賞賜,同朕說!”
面前一排披著薄紗的宮女隨著靡靡絲竹之音扭動著腰肢,等到音樂聲漸入高潮,美人含羞入懷:“今日也快夜深了,陛下不如……”
頓時,周宸川腦子開始敲響警鐘,后背浸出密密的汗珠,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徐婕妤,吞了吞口水:“這個……這個……”
元海趴在門外偷聽,一見進入關鍵劇情,連忙扯著破鑼嗓子吆喝開了。
“陛下——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說頭疼,怕是舊疾又犯了。”
“皇后?”周宸川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氣,立馬換上擔憂的模樣,厲聲道,“那還愣著做什么,趕快擺駕鳳鸞宮!”
一旁的徐婕妤見狀,心有不滿,但又礙于言皇后的身份,只能悻悻作罷,暗地里又把言皇后給罵了一頓。
等到兩人氣喘吁吁地從徐婕妤的宮中逃也似的跑出來,元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邀功似的嘿嘿一笑:“陛下,我演的好吧?”
“還湊合。”周宸川撣了撣龍袍上的胭脂水粉,打了個寒噤,剛剛見徐婕妤那模樣,都快把他生吞了。
“那還去皇后娘娘那兒嗎?”
為了把戲演足,周宸川沉重地揮揮手,像是下定了大決心:“去吧,去鳳鸞宮的方向。”
“阿嚏——”
此時還在鳳鸞宮的言皇后連著打了幾個大噴嚏,一旁的茗蘭見狀,連忙貼心地捧著對襟長衫給言亦溪披在肩頭:“娘娘莫不是著涼了?”
“沒事,估計有人在說我壞話吧。”言亦溪搖了搖手中的瓷瓶,倒了一點凝膠物在手背上,不知是原料沒用對,還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錯,這調出來的面膜竟然是灰綠色的,而且氣味也有些不對勁,這可怎么送得出手啊?
“娘娘,這是什么呀?”茗蘭候在一旁,好奇地問,“同您原來敷得的瑩肌玉露散不一樣呢,咱們為什么要送給瓊昭儀呀?”
給本文的女主角送面膜還需要理由嗎?
當然是為了抱大腿更方便啊!
“就叫……急救面膜吧!”原本宮中流行的便是將銀耳熬出膠質,加入研磨成粉的桃花,敷在臉上,可她試過,除了讓臉變得黏糊糊之外,并沒有立竿見影的功效。
這幾日,她苦苦思索如何在這深宮立足,臉色發黃暗沉不說,黑眼圈和閉口更是令她苦不堪言。
言亦溪一個人住在老院的時候,生活窘迫,面膜每天敷一次真是叫她肉疼,久而久之,干脆自己學著調和自制面膜。
去中藥店買一大把便宜的藥材便足夠——只要將白茯苓、生冬瓜、桃花、珍珠、生杏仁磨成粉,用蜂蜜調和敷在臉上,隔十多分鐘洗凈,每日兩次,肌膚便可白皙透亮,是她急救面膜的不二之選。
“這個當然要讓瓊昭儀試試,不然我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嘛。”
瓊郁在言亦溪殿外聽著屋中傳來自己的名字,臉色又冷了幾分。鳳鸞宮外負責傳喚的小宮女回頭便見瓊昭儀的身影,頓時傻眼,連忙匆匆行了個禮進屋稟報。
“娘娘,瓊昭儀來請安了——”
言亦溪頓時大驚,這人來串門怎么都不說一聲,她的禮都還沒備好呢!
“快快快,把這個面膜藏起來!”
這種程度的面膜,怎么能送給她的大腿女主呢!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瓊昭儀已經領著貼身宮女“上門賠罪”來了。
瓊郁一腳踏入鳳鸞宮的殿門,便見皇后等人正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把什么東西偷藏起來,一想到今日小宮女的那番話,瓊郁便越發覺得言皇后行為古怪。
瓊府雖不是鐘鳴鼎食之家,但也算是一派清流,瓊郁從小到大便十分痛恨這般下作的行為,如今進了宮,成了嬪妃,也一直秉持著淡然處之的原則,從不蹚什么是非的渾水,但若是有人想在背后給她使絆子,那她也定要百般奉還。
“瓊昭儀怎么來啦?”言亦溪滿臉堆笑,生怕惹了這位女主角生氣。然而她的笑容看在瓊郁眼里,那只能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一旁的茗蘭著急地拉了拉言亦溪的衣袖,給她使眼色——您可是皇后啊,怎么對瓊昭儀還和顏悅色呢。
言亦溪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諂媚,畢竟在她看來,瓊郁無異于是她救命的稻草,是她活過十章的希望。
“今日沖撞了娘娘,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來給娘娘賠罪,特意送了一屜點心給娘娘開開胃。”
“費心了!費心了!”言亦溪接過隨口道,“茗蘭,從庫房里選個好東西給瓊昭儀送去。”
又聽瓊郁笑著問:“剛剛還在門外就聽見屋中娘娘笑著念到臣妾的名字,不知是什么好事?”
聞言,言亦溪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小秘密被發現了!
可是不對呀,她記得原文里沒有這一段的劇情啊,瓊郁恨不得皇后早日下臺,哪兒還有工夫給她送愛心小甜品啊?
“這……”
言亦溪還沒來得及編好謊話,又聽瓊郁笑著問:“娘娘桌上放著的物件好新鮮,是宮里新進的面膏嗎?”
“這……”言亦溪大腦急速運轉,干巴巴地一笑,“是……是啊……”
瓊郁福身點點頭,微微一笑:“既然娘娘說要賜給臣妾一個物件,臣妾斗膽想向娘娘討要這款面膏。”
“這……”言亦溪一時語塞。
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言亦溪看了一眼桌上黑乎乎的面膜,尷尬地笑了笑道:“這個是我自用的,都用得差不多了,明日本宮差人給你送一個新的。”
“娘娘這才是折煞臣妾了。”瓊郁伸手便要去拿放在桌上的瓷瓶。言亦溪呼吸一滯。
這時,茗蘭急匆匆地從屋外跑進來,言語中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娘娘,陛下往鳳鸞宮來了。”
陛下?
哎呀!現在哪是管她那個草包男主的時候!
言亦溪只一心想把面膜給搶回來。
見言皇后陡然緊張,瓊郁更加篤定了內心所想。
看來皇后是怕被陛下發現,那個面膏也一定是她私底下準備陷害自己的小手段。既然如此,那為何不順水推舟,幫著皇后把這個局給做下去。
思至此,瓊郁笑意盈盈地打開瓷瓶,欲往臉上擦拭,卻被言亦溪一把搶過:“這個你應該不喜歡……”
言亦溪還沒說完,瓊郁已經直接糊了一大片面膜上了臉。
乖乖!
這可不是普通人的臉!
是本文如花似玉女主瓊郁的臉啊!
這面膜不說模樣怪,顏色丑,味難聞,萬一起了過敏反應,別說十章了!估計她這個皇后馬上就得下線了!
“不不不不!”言亦溪見狀,嚇得后背一涼,說話都哆嗦了,“茗蘭!把面膜搶回來!”
茗蘭是個護主的,雖然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但還是第一時間站了出來搶奪面膜,瓊郁身邊的宮女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言亦溪雖貴為皇后,然而在瓊郁面前,礙于對方的女主光環,又不能用皇后身份壓制,場面一度極為混亂。
“皇上駕到——”
屋外傳來一道尖厲的嗓音,言亦溪甚至還沒來得及回過神,臉上便不知道被誰糊了一臉涂抹面膜,跌跌撞撞沒站穩,也沒看清撞了誰,只聽面前一片尖叫吵鬧聲。
周宸川本來只是順路來看看言亦溪,他是早有領教這位丞相府嫡女言大小姐的潑辣風姿,當初娶了她為后也不過是權宜之策,對這位皇后他是一向敬而遠之的。
“怎么回事?”
還沒邁步進殿內,便看見整個內殿一片混亂,皇后和瓊昭儀滿臉都是灰泥之物,他話音剛落,瓊昭儀便被言亦溪一推,像個湯圓一樣滾到了自己腳邊,而那頭的言皇后還頂著一張黑乎乎的臉閉著眼睛四處喊道:“別推瓊郁!別推瓊郁!”
周宸川一愣。
皇后這招賊喊抓賊的戲碼,還真是練得越發爐火純青了。
元海大驚,他身為周宸川的御前大太監,早已在言皇后手上吃了不少苦,對方仗著自己丞相嫡女的身份,在宮中是橫行霸道。
元海心里有了計較,天平自然也偏向了瓊郁。他哼了一聲,頗為不滿:“皇后娘娘,陛下在此,怎么還敢放肆!”
周宸川見屋中鬧作一團,尖叫聲吵得他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原本以為言亦溪這幾天安靜了不少,沒想到又開始招惹事端。
女人就是麻煩,還不如自己回去喝酒。他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身離開:“皇后有失帝后鳳儀,罰在鳳鸞宮禁足一個月。”
不讓言亦溪出去禍害其他人,也算是他做了一件大功德之事。
大順天子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言亦溪甚至連自己創作的男主的面都沒見過,就被罰了禁足。
然而同言亦溪一樣蒙的,還有瓊郁。瓊郁回到偏殿洗凈臉上的污物后,用絲絹擦拭水珠,看見銅鏡中的自己后不由得愣了愣。
怎么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膚好像變得更細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