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當然知道這件事不是孫憲剛做的，只是他沒想到孫憲剛會反應這么大。而很多情況下，矛盾都是話趕話趕到那兒的，王東就算知道這件事跟孫憲剛沒什么關系，可不過就是讓孫憲剛發個聲明，他有必要急赤白臉的？

“我說老大，我也沒說什么呀，你這么著急上火的干啥。我就是希望通過輕紡發個聲明而已，告訴威紡的廣大合作伙伴們，咱們雖然是合作關系，但不存在價格雙標的事就行了，至于的嘛。”

如果僅僅是讓輕紡發布一個聲明的確沒什么問題，可關鍵是威紡的的確確是按照低于市場常規價格替輕紡貼牌的，而且賬目上很明確，稍微一查就能查出破綻。到時候這一紙聲明打了輕紡的臉倒不要緊，萬一稅務部門再調查起來，那可就不是小問題了。

孫憲剛說明利害關系，堅決不同意發這個假聲明。而王東要的也不僅僅是輕紡發這個聲明而已，早在幾天之前李林就說過要拿孫憲剛開刀的事，只是當時王東覺得孫憲剛的日子也不好過沒有直接答應。現在想想，似乎也是時候了。

“那你要這樣說反倒簡單了，你干脆就讓人以輕紡集團發一個聲明，說之前是因為借貸原因達成的內供合作價格，現在我們威紡擺脫危機了，之前的合作取消將來按照威紡新的價格標準去執行不就行了？”

王東的猴屁股終于露出來了，孫憲剛聞言冷笑，恨不得將面前的茶水潑到王東的臉上。

按照王東的話說，以前是因為威紡有困難，跑到輕紡來借錢，然后輕紡以借貸關系要挾威紡不得不以低于市場價的供貨價貼牌輕紡。那輕紡不就成了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了？輕紡集團的董事長也是卑鄙無恥的小人唄。

誠然，當時孫憲剛的確趁機薅了威紡一把羊毛，可事實上這把羊毛是王東主動送上門來的，現在被王東這么一說，輕紡不僅做不成英雄，反倒成了卑鄙小人。這換做誰，誰不生氣。

“猴子，你還知道當時你們威紡有困難找我借錢啊，我還以為你忘了呢。當初是誰不遠千里從杭州一路追過來，找我借錢。又是誰巧言令色，打著幫我生產溢出訂單的旗號張口閉口五個億？你個猴崽子都忘干凈了嗎？我要知道你有今天，那么多紡織廠我不找，我干嘛找你們威紡，不就是看在咱們往日的兄弟情分上嗎？”

孫憲剛動了真火氣，王東也不希望在這件事上鬧得兩個人不愉快，服了個軟。

“是，當初是我巴巴的從杭州跑過來找你，也是我巴巴的上趕著要幫你生產。可那不是雙方合作嗎？既然是合作，就要有相應的誠意吧。當初我借了你三個億不假，可是我去年就連本帶利還給你了啊。而且當時咱們約定的是，威紡幫你貼牌生產兩年，全都按照這個內功價格走，現在都超出了兩個月了啊老大，您可不能逮住一只羊薅起來沒完沒了啊。”

孫憲剛當即更怒了，拍得桌子當當作響，眼珠子里都快瞪出血絲來。

“誰沒完沒了，我問你誰沒完沒了。哦，你把我當齊瑞那個野心家薅你羊毛沒完沒了啊。那要這么說的話干脆，我們輕紡不用你生產了，你也別指望我給你開什么聲明。門口在那邊兒，走好不送。”

王東也沒想到平日里平易近人的老大哥在這件事上會這么剛，話都沒說幾句，上來就往外趕人。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得這么復雜，不過就是想讓輕紡出面發布一個聲明而已，咋就這么費勁呢。

然而王東嬉皮笑臉的逗了孫憲剛老半天，孫憲剛依然是那副臭臉，甚至大有王東再不出去他就要叫保安的架勢，真要是威紡集團董事長被人保安扔出來了，那才是驚天大丑聞呢。沒辦法，王東只能打道回府。

然而回到威紡的時候已經暮色降臨了，可隔著走廊都能聽見何新、許優優以及謝小菊打電話跟客戶解釋的聲音，不由得一陣煩躁，干脆轉身回家。

在這兩年里，王東幾乎三天兩頭往許國強家里跑，這樣家里還算有點兒熱乎氣兒，熱熱鬧鬧的，總比自己一個人待在家里的強。可今天他實在沒心情，許國強隔著小籬笆院跟王東打招呼王東都沒聽見，噔噔蹬上了二樓重重的將門關上了。

簡簡單單煮了碗面條，邊吃邊想，孫憲剛這個家伙本來就是學院派的領袖，不管到什么時候都忘不了他的章程，活妥妥一個教條主義。這要放在之前，王東可不會這么認為，他只會覺得當時的孫憲剛不管做什么，只要他遵紀守規都是正確的。可現在反過來再看，擺明了就是拿那些條條框框在說事。

甚至跟這些比起來，王東反倒覺得齊瑞的理念是正確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實踐出真知。孫憲剛他遵循制度本身并沒有錯，但卻因為太過于死板，反而削弱了他自身的創新能力，以至于他循規蹈矩沒問題，按照前人的腳印往前走也不會出錯，可就是吃不了第一口螃蟹。

而人家齊瑞呢，對于前人的經驗教訓是抱尊敬的態度，但也僅僅是尊敬而已，可不會覺得發展就到此為止了。齊瑞善于徘徊在制度的邊緣，時刻想著能不能通過這些制度的空子去革新。

前輩們的經驗好吃嗎？好吃。但不代表齊瑞就愿意吃。與其讓齊瑞吃別人剩下的，齊瑞反倒愿意剩下點兒殘羹剩飯讓別人吃。

不過齊瑞這個家伙，現在巴不得威紡上市失敗，肯定不會幫自己出這個聲明，那還有誰能幫自己這個忙呢？

忽然，王東想起一個人來。伍平。要說制衡之道，孫憲剛能用來制衡齊瑞，而用齊瑞反過來去制衡孫憲剛卻差了點意思，真正能對孫憲剛起到制衡作用的，還得是伍平。不然的話，不可能伍平這么多年一直在背后搞小動作，孫憲剛還對他視而不見，不管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