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頹廢掙扎苦難像一種中華優良傳統一樣需要被繼承,哪怕看到了誰有一絲快樂,都要趕緊提上鐮刀把這該死的野草除了去,可不能讓它長的哪哪都是。
我們不僅是一家人,更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渡同一條船的海難受困者,每天在某個人腦補的災難大片里苦苦飄蕩,仿佛只要ta多想象、想象的再逼真一些,迎接現實的重錘時就來的沒那么痛苦。
之前我以為或許是照顧家人習慣了,所以她看上去沒有那么愛自己,好像什么都以我們為先,時常讓我感到愧疚難過。
我錯了,她從始至終,最愛的就是自己。
當她自己快樂了,就可以施舍給我們一份“與君同樂”,但她不舒心的時候,我們又有什么資格不和她受同樣的氣。
所以“他們睡覺我掀被做家務煲電話粥開燈拉窗簾進出房間開關衣柜不關房門用吸塵器鋤地,他們失眠我譴責迷信偏方胡亂用藥'手機玩的''心理素質太差''抗壓能力弱''游戲小說一切和學習不相關的事情害的',他們挑食我說教強迫威逼不吃就是矯情反正今天就只做你們不吃的真不吃就餓著吧,他們購物我跳腳撓亂頭發房間里來回走坐在地上哭訴錘打自己的腿賺錢這么難了你們還要買東西。心情正好,橫插一腳,平平無奇別人家的孩子和時代的經濟壓力,全來一遍!Oh~疏解我郁悶心情的良藥。”
我不明白到底是誰在倡導這種莫名其妙憶苦思甜的教育方式,憶他們的苦思我們的甜?我有什么可憶的?他們過往經歷的時代具有強烈的不可復制性,我從他們“(講難聽一點)過時”的社會生存經驗里到底能學到什么對于我在未來世界的社會生存有用的東西。我當然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但我沒必要先強行讓自己過苦的不行的生活再感受享受現代生活的優待來復制他們獲得新事物后獲得成功的前路。我不可能感同身受那份不容易,他們的新事物也不是我們的新事物,這條路除了掙扎堅持奮斗的精神對我無參考價值。
難為他們了,先花了七年時間熟悉過一個孩子的童年過程,哪怕預習過一遍以后卻在第二個孩子身上也絲毫沒有意識到人是不斷在變且有獨立思想的;沒發現或者也不愿發現,無法接受或者壓根不想接受,時代在向前;哪怕同歲,你們≠我們。
當我每次吐槽我們這一代承載的壓力,他們說:“是你抗壓能力太差了”,“大家壓力都大”“學生哪里來的壓力每天就去學校坐一天”“怎么可能學生患抑郁癥我們還沒抑郁呢”“那些新聞爆出來頂不住壓力自殺的學生都太自私了,父母花那么多錢把他們帶大,都跳下去那不全虧了?你可別學他們”“全國學生的抑郁率居然這么高嗎?媒體瞎寫的吧,我就知道,給你們的耍賴找借口而已”
我無言以對。
“被我說中了吧?”
我選擇放棄掙扎。無理由的說教和責罵我閉耳不聽,長年累月的鍛煉和不斷精進的防生氣小技巧讓我每次在他們發無名大火時都能快速的想到激烈收縮的肛門;不在乎人權不尊重我個人隱私只覺得“你住的地方是我的地盤我憑什么不能知道你此時此刻正在干什么?”我就呆在公共空間裝模作樣地做些他們看著高興我摸的也高興的魚;他們拍門踹門我帶上耳機,耳塞加頭戴式再撲到被窩里,三層加護打造金剛不壞之耳,他們嘮叨的話頂天聽1分鐘就夠了,反正接下來的半小時都是重復和paraphrase罷了。
姐姐出國前我還沒到“叛逆期”,所以一切都還藏在海平面下,要多平靜有多平靜。六年了,接到父母對我的控訴和抱怨,她居然試圖跟他們坐下來通過溝通解決問題?哈哈哈哈哈當我沒試過一樣。結果無外乎就是良久的沉默以后對我的一句,你辛苦了,居然還活著。
可不是嘛,得活著,不活到自然死亡我的瀏覽記錄很難不被人查,我還不想那么早就在生理意義上和社會意義上先后死亡,這最后一層臉皮就是我的腎上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