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華山朝陽峰頂金光燦然。
兩道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攀登至此。
岳靈珊圍著條白狐圍脖,小臉被寒風吹的微微發紅,探出蔥白的纖纖素手將被風吹散的一縷秀發別在耳后,
“六猴兒,你快點爬,蝸牛都沒有你慢。”
“馬上、馬上就到了。”陸大有仰起頭來,看著身處頂峰的岳靈珊,積雪反映著朝陽的光芒,宛如在她的身后開啟了五彩斑斕的霞云。
確實已不是那個吸溜著鼻涕在山野里亂跑的小孩子了啊……
令狐沖年紀雖長,但也沒有經驗;這華山他們所有人從小呆到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帶著岳靈珊爬朝陽峰看日出,也虧他想的出這種主意來。
想出了這種餿主意,執行力偏還不低,直接先找岳靈珊通氣,“你六師兄約你明天朝陽峰看日出。”
等大早晨被令狐沖從床上搖醒時木已成舟,陸大有也只能選擇回頭再找他算賬,眼下還是赴約更重要。
不然,要是敢把岳靈珊一個扔在朝陽峰上晾著,以他對小姑娘性子的了解,怕是會直接從峰頂跳下去。
“還還、還想要酒喝,喝個屁,老子下山時就把藏起來的酒壇子全砸了,連毛你都別想找到,阿嚏…”
大清早!
大冬天!
三九天!還爬山!
令狐沖你究竟是得了什么大病?
其實也不能怪陸大有抱怨,他的病雖然令狐沖早都知道,可又總會不經意間忽略了陸大有已無內功在身的事實。
山里的師兄弟們練功多年,即便是年紀最小的岳靈珊都能做到一定程度的寒暑不侵,比起普通人來說要抗凍太多。
同樣身處于山頂的寒風里,岳靈珊只是一條白狐圍脖,一件輕薄的冬衣,外面罩了襲淺紫色的披風,看起來依舊是個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青春少女。
而陸大有身上則是厚重的棉衣棉褲,又外裹了套熊皮氅衣,戴著頂水獺圓帽;即便如此偶爾有雪沫被吹到臉上時,他依舊會猛一哆嗦。
“六猴兒,有這么冷嗎?”
面對少女的疑問,陸大有盡力在凍硬了的臉上擠出笑容來,“小、小意思,扛得住。”
“你現在好像山里的狗熊啊?圓咕隆咚的,猴子可長不得這么胖!”岳靈珊圍著陸大有轉了一圈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歡樂的笑了起來,
“等會下山,我若對著你屁股踹一腳,你肯定比會我快多了!”
瞧岳靈珊樂得都看不見眼睛了,陸大有無奈又不解;心中思量著,想必這就是所謂的銀鈴般的笑聲了罷,倒是不難聽。
“你在想什么?”
有些走神的陸大有突然被岳靈珊貼了上來,雙方的鼻尖幾乎快要碰到,叫那雙漆黑剔透的杏眼盯住后,陸大有沉下雙眸不敢直視。
絲絲縷縷、清清淡淡的氣味在身前繚繞不肯散去,讓他的心跳在這一刻有些慌亂,
“沒、沒想什么。”
“你騙我。”這三個字輕飄飄的,亦如說出這句話的那人用出來的身法。
岳靈珊的輕功很好,尤其在這一瞬更是極好,翩若驚鴻踏雪無痕,陸大有都沒能察覺對方是如何離開自己身邊,去到懸崖邊上的。
“騙就騙罷。”
“小師妹……”陸大有突然有些驚恐害怕,崖邊那身影給他的感覺似乎是想要跳下去。
“我原以為你不會來呢…大師兄就是個傻蛋。”
“是啊,他就是個傻蛋。”陸大有回應著,同時悄無聲息的向前靠近。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覺得我們倆兩情相悅,還總是攔著三師兄他們討好我,最后弄得所有人都覺得我和你之間似乎有什么事。”少女并未轉身,自顧自說著話。
“其實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會冒出的這種想法來,昨晚大師兄和我說起這事時我也很懵,苦思許久我覺得我也沒干啥啊。”
“哈哈,他聽你這么說,肯定會打你的。”
“確實。”
“六猴兒,當初那顆野果子要是叫我給吃了,你說該有多好。”
“那…那果子有毒的。”
“你吃了不也沒事?不過武功全失罷了。”
“……”
眼看就要挨得夠近可以把她從崖邊拖走了,岳靈珊卻突然轉回身來,
“你偷偷摸摸的靠過來想干嘛?”
就差一步!
陸大有僵在原地不敢在亂動,顧左右而言他說道,
“那個、那個我尋思過來看看風景。”
“哦,那你過來看吧,很滑的,小心別掉下去。”說著岳靈珊便走了回來,經過陸大有身邊還不忘叮囑他一句。
可看到對方手足無措的樣子后,她先歪了歪腦袋,又緊跟著笑起來,直把腰都給笑彎了,
“你不會是以為我想跳崖吧?六猴兒你可真逗!”
陸大有已經有些暈了,就在這短短的幾刻內,他被眼前這個古靈精怪、心思玲瓏的岳靈珊顛覆了認知。
“奇、奇變偶不變?”
“嗯?你在說什么怪話?”
“不是、我是說你怎么變化這么大?半年前你還不是這樣啊?”見對方不是來自后世,陸大有反而更疑惑了。
“你怎么知道半年前就不是?”
“我……”陸大有被噎的講不出話來。
“山上很無聊,大師兄一有空就想辦法去酒窖偷酒喝,二師兄心眼太多,三師兄他們就是幾根木頭……我又能怎么辦呢?”
少女蹲下來用手撐著下巴,立時惆悵了起來,
“爹爹總是很憂慮,娘親要陪著他,我不好再給他們添麻煩的。”
“以前你在的時候,總一起和小六子耍猴戲還挺有趣的,后來小六子跑了你也下山了,連猴戲都沒得看嘍。”
聽到自己被人家當成耍猴的看,陸大有表情怪異,不干我事!那都是前身作的孽!
“六猴兒…”
“嗯?”
“你說練武有什么好的?當個江湖中人又有什么好的?華山派就那么重要嗎?”
看著揚起腦袋問自己的岳靈珊,陸大有也不知怎么回答。
是啊,就那么好嗎?就那么重要嗎?
有必要讓一個少女從懂事開始,就盤坐吐納直到雙腿又酸又麻,像是有無數蟲蟻在血肉里鉆爬?
讓她每日練劍早出晚歸,直到汗水浸透衣衫,手掌上遍布僵硬的繭子?
面對這個問題陸大有也不知如何作答。
倘若換作其他人或許會說,生活在這個世道是很艱難的,你起碼衣食無憂,還能學高明武功傍身以衛安全,要知道山下可還有許多人連飯都吃不飽呢。
但偏偏陸大有不是其他人,因為曾經見識過,他清楚的知道一個真正幸福精彩的少女生活該是怎樣的,所以他無法理所當然的說出其他人的那番話來。
最后他也只能心疼的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
“很辛苦吧。”
“不、不辛苦,因為我、我是華山掌門,君子劍岳不群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