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也用了一輩子劍，自己會的、見識過的劍法不計其數，而今卻被李老頭給問住了。

不管對方幾路來，我自只往一路去，這話聽起來怎么那么像是在形容獨孤九劍？

獨孤九劍招招搶攻，一往無前絕不防守的姿態，也符合李老頭說的那種悶著頭沖上去就是一通干的說法……

但風清揚知道李老頭的這番話，并不是在指獨孤九劍，因為對方知道即便他肯傳授，陸大有也不可能學得會。

所以，李老頭的話只是單純的字面意思，并無任何劍道深意在其中，簡單來說就一個字——莽。

劍法的招式中舍去那些精奇的變化，劍路的途徑里抹掉那些紛繁的走向。

就像破玉拳和混元掌那樣，規規矩矩一板一眼。

弄明白了李老頭的意思后，劍道宗師風清揚也是有些不會了，哪有把拳腳和兵器放在一起互相比較形容的？

你拿起兵器來作為手腳的延伸，它的意義就在于把距離拉的更長，然后在這個范圍內生出更多的巧妙變化來。

從手拳腳升到武器本是為了做加法，而依著李老頭的意思就是在武器不被舍棄的情況下，做完加法跟著再來一次減法。

世上哪會有這樣的劍術？

畢竟，創功者無一例外都是在努力增加添補，又怎么可能會莫名其妙的自退一步。

“沒有？”見風清揚搖頭，李老頭有些不相信。

“應該是沒有，反正老夫沒見過這樣的劍法，你這種想法實在是太過扯淡。”

“那你能不能搞一個出來？”

“……”

“狂風快劍你也看過了，小輩們能夠自創，你可別告訴我說你不行。”

“……”

“你倒是講話啊，你不會真不行吧？”見風清揚沉默，李老頭開始陰陽怪氣。

“你懂個屁！”

“對，論及劍術老子是啥都不懂，可你不是很懂嗎，搞一門劍法而已，別磨磨唧唧能不能痛快點。”

“唉……”

在風清揚眼里整個華山派上下，也就令狐沖是個有靈氣的，讓他有了傳下機緣的想法，其余之人不堪造就，他連見都不想見。

要是換個人來跟他說：“你幫我量身制定一門劍法吧。”不管這人是不是華山弟子，也不管這人是陸大有乃至令狐沖，他絕對理都不理。

唯有李老頭能腆著老臉跟他耍無賴，從他的手里扣點東西出來。

李老頭拉著擺出一張臭臉的風清揚，直接找到上陸大有，并對他說道：

“本以為你和狂風快劍挺對路的，現在看來是老子淺薄了。你風太師叔說這玩意兒壓根就不適合你，現在他決定為你另創一門新劍法，還不過來拜謝！”

正在苦練劍法的陸大有只覺得莫名其妙，被李老頭拽到風清揚面前，按著跪下磕頭。

之后的事就簡單了，量身定做這種事無非是把某個人的長處發揮到極致。

風清揚知道陸大有身上有些神奇之處，便開始詢問其中的一些細節，陸大有也不做他想老實交代。

虎嘯掌和雷電增幅對方是見過的，再有就是鬼舞可以在持續交手中，產生越打越快的屬性。

最后，還有他新解鎖的倒數第二個道具——黑珍珠：每次用完虎嘯掌并冷卻結束后，會有五秒的霸體效果。

風清揚不懂什么叫霸體，陸大有給他的解釋是，任何的外界干擾都不會讓他的動作變形走樣。

這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乍聽起來都很不錯，可事實上和武功完全是兩種東西。

武學本是自成體系的一門學問，有陰陽之分卻相生相克，快慢、剛柔、強弱、優劣兩兩之間并不絕對。

武者爭鋒，勝負只在一剎那。

但這個剎那并不是形容整個的交手過程，而是指在戰斗中隨著時移導致勢易，之前還是強項接下來可能就變作了短處，原本是破綻卻也會莫名化為殺招。

這種變化只在剎那間，抓得住的人才會贏。

風清揚若是根據陸大有那些奇特的能力來另創劍法，就意味著武學道理中的許多變化理念沒法取用，因為那些奇怪能力都是固定效果，而這些固定效果又是陸大有僅剩的優點……

經過了幾日的苦思，剛把這套劍法的立意確定下來，然后和對方相處多年的李老頭就聽到了風清揚人生中的第一句抱怨，

“這哪是劍法？干脆叫劍舞得了！”

這門尚未徹底誕生的劍法，僅僅是通過道具能力和武學理念的相互對比，開始刪減融合來確定其核心立意，連招式都還沒推演呢，風清揚就要撂挑子。

一代宗師自覺受到了侮辱，這套玩意真要是從他手里搞出來自此流傳后世，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那可真是死了都沒臉見華山派的列祖列宗啊。

最后還是李老頭把他給安撫住，說這幾天陸大有樂得見牙不見眼的，你現在好意思跟他講，這東西就此不弄了嗎？

那天人家小輩給你跪下磕頭，你可是接受了的，現在撂挑子也不合適啊，你要是覺得這東西惡心著你了，那就想想有啥折中的辦法沒有。

經過再三勸阻，最后風清揚提了兩點要求，讓李老頭轉告陸大有：

一，現在立意已有，還是以快為主，在招式方面讓陸大有自己去江湖上搜羅，他可以幫忙歸納整改，但絕不會另創新招，否則連意帶招都留著他的印記，對外說不是他的也沒人信。

二，不管結果如何，以后不準對外人說這劍法里有他摻手的事，否則即便天涯海角，他也會親自清理門戶。

話說的這么難聽，李老頭自然不會照搬，轉而對陸大有忽悠著說，為了你的這門劍法，你風太師叔準備集百家之長。

他當年行走江湖見識過不少劍術，但如今歸隱多年，江湖上一代新人換舊人，想必也有不少新的劍法現世，你出去轉一轉盡可量的收集回來。

另外，出世之人不想受紅塵打擾，將來若是有人問及你的劍法，不可提你風太師叔的名字，哪怕你說這劍法是老子創的，甚至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都沒問題，明白了嗎。

陸大有點點頭，想起曾經風清揚對令狐沖的交代，也不覺得這種要求有什么奇怪的。

然后，他收拾好行李，隨著楊氏的商隊一道離開了華陰縣，開始為自己將來的劍法添磚加瓦。

以快為主？

江湖上以快為主最有名的自然是《辟邪劍法》啊，這還用想？

還有啥是以快為主的……田伯光？不行不行，萬一打不過再栽他手里可就慘了，而且他是用刀的，也不是很合適。

還有……就是那個“一字電劍”了，雖說這個叫丁堅的武功不咋地，但這劍法也算是書中留下名字的劍法，也屬快劍類別。

而且，花點銀子買些風雅之物賄賂一下梅莊四友，以他們的性子，這劍法應該不難搞，丁堅畢竟只是個仆人罷了。

心有定計，旅途上雖然辛苦些，可陸大有始終帶著飽滿的熱情。

這可是風清揚出品的私人訂制啊，而且用劍多瀟灑，比攥著拳頭打人可帥多了。

站在商隊的貨車上，陸大有拿著一截樹枝將沿途的野花紛紛打落，然后倒持著背在身后，露出寂寥惆悵的表情：

“嗚呼，群雄束手，長劍空利，不亦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