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思敏雖不善才藝,卻有把天生的好嗓子,只是歌伶低賤,是而良家女子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唱曲,所以周氏才未為女兒宣揚出去。
齊思敏原就不是拘謹的性子,此刻又有白嫣然相伴,自然不會畏畏縮縮。
白嫣然起身見方才那藍衣女子仍站著,身旁丫鬟手里抱著一尾琵琶,便問道:“不知這位姐姐是哪家小姐?”
藍衣女子面色微紅,點頭道:“我是藍家嫡女藍盈馨。”
白嫣然見她面色和善,便笑道:“妹妹白家嫡女嫣然,厚顏想請藍家姐姐一同合奏,不知姐姐可愿意?”
藍盈馨明白白嫣然的善意,展顏笑道:“既是白家妹妹所求,盈馨自然愿意。”
三人坐定,白嫣然指尖挑起箜篌琴弦,漸漸連音成曲。藍盈馨的琵琶樂聲也隨之響起,融為一體,正是一首應景的《百花吟》。
箜篌琴聲宛轉圓潤,琵琶樂聲清脆明亮,齊思敏的歌聲悠揚悅耳。三人合奏意外的和諧,竟讓人心馳神往,神思恍惚。
“啪啪啪。”
竟是六角亭中傳來的掌聲將眾人驚醒,平樂公主亦是爽朗的撫掌笑道:“不錯,不錯。”
顧月瑤自從聽到六角亭中的掌聲時便臉色難看起來,此刻又見齊思敏暗中沖她吐舌頭,氣的當即跺腳拂袖而去,平樂公主不禁搖頭輕嘆。
素心這小丫頭見白嫣然得了平樂公主的贊賞,高興的跟得了個金元寶似的。張氏和齊氏喜笑顏開,齊思敏和藍盈馨也難掩喜色,唯有白嫣然卻仍是那副寵辱不驚的平淡神色,平樂公主心中暗暗點頭。
之后各家小姐的才藝雖也各有千秋,但既如明珠郡主的琴聲出彩,也不比白嫣然三人的合奏驚艷,于是頭彩名副其實的落到了三人身上,平樂公主爽快的一人增了一罐花蜜。
接下來就該席散,眾家小姐去園中散心了。這永寧侯府園中山水景物多,供人賞景歇腳的亭子也多,皆不失為“偶遇”的好去處。
平樂公主找了個由頭走后,眼看著席上人越來越少,藍盈馨也沒了人影,白嫣然與齊思敏對視一眼準備開溜。只是不巧,兩人剛走出幾步就被張氏察覺,張氏轉頭對著女兒瞪眼。
“敏兒,園子在前面,你要帶著表妹去哪兒?”
齊氏也反應過來,急道:“人都在前面園子里,你們倆個往后頭走什么?”
齊思敏心里嘆了口氣,正準備回去胳膊就被扯住,一旁的白嫣然羞赧道:“嫣兒方才席間茶水用多了要去小恭,所以才讓表姐陪我一起去?!?
張氏覺得白嫣然素來老實,倒也沒有疑心她的話,齊氏更不會懷疑女兒,兩人順利蒙混過關,連兩個丫頭都沒帶,只求圖個清凈。
到了后園一片安靜祥和,雖沒有前園的小橋流水假山奇石,但就勝在清靜自在,兩人都是松了口氣,不禁相視而笑。
齊思敏歪著頭俏皮道:“我素來以為表妹乖巧,不想竟與我想的這般不一樣?!?
白嫣然也笑道:“我從前也不知表姐竟有一手好廚藝,那花蜜我得了也無用,我那罐便也借花獻佛送給你,只記得做了點心要分我一些?!?
齊思敏驚喜道:“真的?嫣然你可真好!”
兩人的性子一個沉穩一個活潑,一個好動一個喜靜,卻意外的合得來。兩人邊走便說話,轉過假山時齊思敏不妨撞進對面來人的懷里,頓時捂著額頭呼痛。
白嫣然抬頭,看清來人模樣后目光一沉,下意識將齊思敏護在了身后。
“臣女參見建王殿下?!?
建王季司宏一身寶藍華服,唇紅齒白面色和善,讓人心中無端升起一股好感。他沖白嫣然微微一笑,轉而對齊思敏道:“你沒事吧?”
齊思敏紅著臉搖頭,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公子竟是皇上最寵愛的建王殿下,忙跟著行禮道:“臣女無礙,方才無意間冒犯,還請殿下海涵?!?
季司宏和善一笑,讓人如沐春風。
“齊小姐言重了,何來冒犯,本王倒是覺得這不失為一種緣分,不知本王有沒有榮幸邀齊小姐一同游園?”
白嫣然暗暗捏了捏齊思敏的手,齊思敏立刻會意,輕咳兩聲無奈道:“殿下盛情本不該拒絕,只是臣女今日身子不適,恐怕只能辜負了。”
季司宏立刻皺眉,關切道:“齊小姐既然身子不適便不該強撐著,本王讓人與姑母說一聲,還是先送你回去吧?!?
若是此刻齊思敏被建王送回家,那么不出明日京城上下就會流言如沸,建王打的好算盤。
白嫣然再次上前擋在齊思敏面前,不卑不亢道:“男女有別,臣女會將表姐好生送回去的,就不勞煩殿下了?!?
寂靜了片刻,白嫣然聽到頭頂一聲輕笑,那聲音仍舊溫和,卻帶著森冷的意味。
“可是你要跪在這里,又怎么送齊小姐回去?”
白嫣然抬頭,看進一雙如毒蛇般陰冷的眼睛里,她心中卻是松了口氣。幸而建王對思敏只是利用,若她們真是兩情相悅自己倒難做了。
“不知臣女何故要被殿下罰跪?”
建王面上的笑意如舊,口中的話語卻與那溫柔神色截然相反。
“你出言不遜,頂撞本王,本王罰你在此跪上三個時辰又如何?”
齊思敏倒抽一口冷氣,此刻她們腳下這是鵝卵石鋪成的小道,若是白嫣然真在這里跪上三個時辰,怕是一個月都下不了床了。
“殿下,嫣然她……”
季司宏似玩笑般道:“齊小姐卻是為她求情,本王就讓她再多跪三個時辰?!?
齊思敏立刻住了口,焦急的看向白嫣然卻不知該怎么辦。白嫣然腦中轉的飛快,她打定主意若是建王真強行將思敏帶走,自己立刻就去平樂公主那里說思敏被人劫走,哪怕將事情鬧大了也決不能讓他得逞。
“三皇兄怎的還是這般不懂憐香惜玉?”
隨著熟悉的話音落,一旁的林蔭小道上走出兩個錦衣男子,皆是俊美非凡,氣宇軒昂。而落在后面的紫衣男子,前世白嫣然曾與他朝夕相伴三年,再熟悉不過。
建王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卻在轉瞬之間恢復如常,意味深長道:“五皇弟向來是個閑人,可太子殿下日理萬機,今日怎么有空來赴宴?”
被他稱為五皇弟的正是安王季凌云,與太子同是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卻一貫是個閑散風流的性子,此刻也直言不諱道:“皇弟見三皇兄難得來赴姑姑的宴,猜測皇兄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便拉著二皇兄來看熱鬧?!?
他目光一轉看向白嫣然,搖頭道:“嘖嘖嘖,不成想卻看到三皇兄在這為難一個姑娘,這可就是皇兄你的不對了?!?
建王唇邊帶笑,眼中卻一片冰冷。
“我說五皇弟何時這么愛管閑事了,原來是看上了林家小姐?!?
季凌云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轉而對白嫣然道:“不曾想白小姐彈得一手好箜篌,不知本王能否請教一二?”
白嫣然壓下心頭的悸動含笑點頭,建王的臉色有瞬間的僵硬,隨即卻道:“那本王就不打擾五皇弟的雅興了,齊小姐,我們走吧?”
齊思敏已經看過建王方才變臉,此刻哪里愿意跟他走,正想著干脆悶頭跑回去找娘親,就聽到太子季承煜終于開口。
“原來這位就是齊家小姐,前頭齊夫人正在尋你,你還是快點回去吧。”
建王的身體有意無意隔在兩人之間,笑道:“太子殿下說的是,皇弟正要送齊小姐回去。”
季承煜微微瞇眼,似笑非笑道:“本王方才來時正撞上你府上的丫鬟來尋人,說是建王府的紅菱姑娘動了胎氣。事關皇嗣,皇弟還是回去看看吧。”
建王一頓,終是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冷冷盯著季承煜道:“太子殿下說的是,那皇弟就先行告退了。只是皇弟要提醒太子殿下一句,別忘了父皇的忌諱,可別因小失大,本末倒置。”
季承煜淡淡道:“本王心里有數,三皇弟多慮了?!?
終于挨到建王遠去,白嫣然這才長長舒了口氣,一旁的季凌云笑道:“本王見你方才伶牙俐齒可厲害的很,怎的這會兒又知道害怕了?”
白嫣然向后兩步拉開距離,才開口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可咬了人后也是會怕的?!?
季凌云朗聲笑道:“本王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自比為兔子,白小姐果真不拘小節,非比尋常?!?
白嫣然挑眉,毫不客氣道:“恕臣女直言,這只能說明王爺見識短薄?!?
說罷她拉著齊思敏對兩人行了一禮,道:“今日多謝兩位殿下解圍,想來殿下都還有要事要忙,臣女們就不打擾了?!?
待兩人離開,一身黑衣如墨的高大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一言不發的隨在季凌云身后。季凌云看也不看他,仿佛已經習慣他這般如影隨形,只顧嘆道:“生的一副如花容貌,不想性子卻這般潑辣,實在是……有趣的很呀?!?
說著他從地上拾起一方帕子,淺粉的帕子下角落著一個小小的“嫣”字。季凌云用指腹摩挲著,想起方才白嫣然看向建王時森冷的目光,唇邊的笑意愈深。
眼看著季凌云毫不客氣的將姑娘家的帕子收入懷中,季承揶揄的同季凌云身后的黑衣男子調侃道:“古方,這世上竟也能有讓你家主子瞧上眼的女子,看來這白小姐當真是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