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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時過中秋,三寶和六菊來到順天縣外。

金風(fēng)送爽,云淡風(fēng)清。時值中午,三寶和六菊進(jìn)得城來,但見市面上大街小巷,縱橫交錯,樓閣亭臺,櫛次鱗比;壯男淑女,文人墨客,摩肩接踵,熙來攘往,絡(luò)繹不絕。沿途兩側(cè),魚鱗瓦片覆頂騭民宅緊挨,低檐曲巷的鋪戶相連。

走進(jìn)鬧市中心,街道兩旁,除有挑擔(dān)子賣著熱氣灼人的餛飩外,還有不少的攤子。有賣蔥油芝麻餅的,賣漿水大油條的,賣牛羊餡餅的,賣豆腐丸子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人聲嘈雜,呈現(xiàn)出一片熱鬧景象。

三寶腹中已咕咕作響,展目一望,見不遠(yuǎn)道邊右側(cè)有一酒樓,門前高挑兩個紅幌,名叫醉仙樓,倆人牽馬來到門前,把韁繩系在拴馬樁上。店家出來把二人迎到樓上,坐在一個臨窗旁的桌子邊。樓上有七八張桌,食客稀疏,室內(nèi)倒也清靜、幽雅。飯菜擺上后,六菊低頭吃飯,三寶端盞獨(dú)飲自酌。一陣登登登樓梯響,上來四個人。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穿一件嶄新的靛青邊藍(lán)緞長袍,光著頭,辮子后垂,嘴尖腮凹,臉土臘黃,眼皮肥厚,兩撇黑白夾雜的短須,眼眶里包著的兩個鼓溜溜的眼珠上翻,倒背雙手,一走三搖,顯出一副一百個不服,八十個不憤的傲慢矜持神態(tài)。后面隨著一個模樣象師爺?shù)奈迨鄽q的人,右手提一黃緞子小包裹。他,鷹鼻鼠目。兩唇青紫,雙頰高聳,骨瘦如削。最后跟上來的兩個大漢,長得身高馬大,臂粗腿壯,筋腱突出,雙手叉腰,一個個橫眉立目,令人膽怯。看來這是兩個貼身保鏢。店家忙迎上來,陪著一臉笑,說:“金八爺,哪陣香風(fēng)把您的大駕吹到小店來了?請這邊坐。”

金八爺一撩肥大眼皮,對店家慢條斯理地說:“一會我有個貴客要來,你給我上一桌上好的酒席,不知你這里有什么好玩藝兒?”

店家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嘻嘻地說:“八爺,小的可不敢吐浪言,夸海口,咱醉仙樓的買賣,祖?zhèn)魅h獨(dú)此一家,別無分號。咱們除了有兩名一等叫座的名廚外,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里鳧的,都是新上市頂呱呱的貨色。”說著,便掰著手指頭,串珠般地念著:“上八珍里的貍唇、駝峰、猴頭、熊掌、燕窩、鳧脯、鹿筋、黃唇膠;中八珍里的魚翅、銀耳、果子貍、鰣魚、廣肚、哈什螞、魚唇、裙邊;還有下八珍里的海參、龍須菜、大口蘑、川竹筍、赤鱗魚、干貝、蠣黃、烏魚蛋可以說應(yīng)有盡有,即可做京津菜,又能做川廣菜、宮廷菜。酒有汾酒,竹葉青,陳年花雕,狀元紅,八爺,您隨意點(diǎn),包您滿意!”金八爺用鼻子哼哼著,點(diǎn)了下頭,表示欣賞:“好!侍奉好了,八爺不會虧待你的!”說著向師爺一努嘴,師爺忙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在桌上。金八爺一揚(yáng)手,洋洋得意:“拿去吧!先賞些,好好侍候著。”

店家喜笑顏開地收起來,滿臉堆笑:“謝八爺,您稍候!”然后一陣風(fēng)似地跑下樓去,眨眼功夫,店家又滿面春風(fēng)地端上來新沏的香茶,擺在桌上。

三寶就見金八爺和師爺向左右窺探兩眼,便肩膀向里一湊,交頸相談:“今日這筆買賣,可是一本萬利!一但成交,裘師爺,你可是首功一件。”金八爺說完,一齜牙,喜跳眉梢。“八爺,您放心!憑我三寸不爛舌,兩行伶俐齒,保證手到擒來。”裘師爺一閃鼠目說。

“如果咱們給價低了,他不賣怎么辦?”金八爺一皺眉,擔(dān)心地說。

“八爺,您手下有雄兵,背后靠泰山,懷中又有黃白分明的雙料硬頭貨,還怕什么?”裘師爺鼻子一抽,話里有話。

“那就要……”金八爺若有所悟。

“那就要玩橫的!他明里坐到衙門,咱暗自向縣爺遞上‘貨’,不就行了嗎?”裘師爺鼠目閃閃,胸有成竹。倆人得意地一陣火笑,端起茶一飲而盡。

話盡管是貼耳說的,可是,耳聰目明,非比尋常的三寶,卻聽得真真切切。三寶暗想:“這兩個家伙不是善類,不知要搞什么骯臟的勾當(dāng)。”

一陣緩慢的登樓聲,上來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他傴僂著身子,手拄拐杖,步履遲滯。身后跟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人,約二卜歲上下,雙手捧著一個四四方方黃綢包裹的小匣。

金八爺、裘師爺起身離座迎了上去,金八爺故作姿態(tài):“哎呀,周老先生肢體欠佳,今日應(yīng)邀而來,真使小侄心中不安啊!”說罷,深深一揖。裘師爺邁前一步,大獻(xiàn)殷勤,攙住老人,一臉媚笑:“周兄臺,勞累了,快請坐,請坐!”

落坐后,店家把酒菜端上,果然是一桌美酒佳肴,五彩繽紛,香氣四溢。三人推杯把盞,金、裘二人殷勤地向周先生敬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裘師爺把頭向前一探,淡淡一笑:“周兄,貨已經(jīng)拿來了吧?”

周老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向后半扭過臉:“耿兒,把東西拿來。”站在身后的年輕人,忙把方匣放在桌上,解開黃綢,露出一個紅木鑲螺鈿的褪了色的陳舊木匣來。抽開木匣蓋,取出一個紅綢布小包,打開紅綢,一物赫然入目:

這是一個紅寶石、綠翡翠、漢白玉合起雕琢的二龍爭珠。那兩條矯健如生的游龍,足繞祥云,腳踏波滔,揮舞著鋒利的龍爪,搖頸甩尾,追逐著一顆璀璨耀眼,彩光四射的紅寶珠。那如刃的龍角,似錐的龍牙,蜷曲的龍須,灼灼的龍眼以及龍身上卷起的背棟翅,均栩栩如生,入境入化。它的底座是一塊八角星圓盤的玉石,上面精雕細(xì)鐫的翻騰水浪,和龍身的雕象緊密無間地連接在一起,真是天衣無縫,沒有一絲瑕疵。

金八爺如見五世單傳的嬰兒,雙手審慎地捧過來,服珠瞪得牛樣大,直勾勾地凝視著,左看右顧,雙手摩娑不已。直看得搖首乍舌,嘴咧得象個瓢兒似的,愛不忍釋。良久,才遞給裘師爺,悄悄說:“好玩藝兒,鑒別一下,是不是真貨?”

裘師爺小心地接過來,端在臉前全神貫注地前后、上下、左右盯視著,先用手彈了彈,發(fā)出嚶嚶嗡嗡之聲,又用嘴向上哈了幾口氣,見雕象上一絲霧氣皆無,晶瑩閃光如常。他嘴角涌出幾絲笑意,側(cè)對著金八爺斬釘截鐵地說:“珍寶!世上獨(dú)一無二的不可多得的上乘的佳品!”

金八爺臉上浮出一副詭譎的笑容,說:“周老先生,褒師爺是我縣古玩業(yè)首屆一指的老行家,可做你我的中證人,您看這玩藝兒要多少價?”

周老先生憂心忡忡地微嘆一聲說:“賤內(nèi)患有重病,久治不愈,拖欠了很多債務(wù),無奈只有把家父遺下的這個珍貴東西割愛了……裘師爺是珠寶行家,就請他按質(zhì)給個價吧。”

裘師爺半閉起眼睛,思索了一番,似乎頗費(fèi)斟酌的樣子,吶吶自語了幾句,又抓抓頭皮,用右手食指篤篤地輕扣著桌面說:“周兄臺,俗話說,貨賣用家,其實(shí)八爺?shù)共幌『蹦@玩藝兒,它一不能吃,二不能穿;只是考慮到您目前經(jīng)濟(jì)拮據(jù),家有困難,因此看在鄉(xiāng)里的情份上,要幫您一把,完全是一片好心善意。所以,我看……”說到此,停頓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個指頭,說:“給您一百兩紋銀,總算是個大價吧?”

周老先生一搖頭:“不行!你可知這是明末宮中崇禎皇帝的心愛之寶啊!”聲音略帶哭腔。

裘師爺用手一拍周老先生的肩膀,嘿嘿一聲干笑:“對!正因?yàn)槭菍殻耪搩r一百兩,否則一兩也不值!老兄臺,天大的國寶也不能當(dāng)現(xiàn)錢花喲!”說著,鼠目向金八爺一擠。

金八爺把酒一下倒進(jìn)口里,咂咂嘴,干咳兩聲:“好了,好了,不要再爭了!我金某一向?qū)ε笥选⑧l(xiāng)里兩肋插刀,鼎力相助的。我再加上五十兩,共一百五十兩,總算可以了吧?”

“不行!耿兒把東誣包起來。”周老先生一口回絕,抬‘身要走。裘師爺按住了他的肩頭,把長滿胡須的嘴貼近他的耳朵,含著骨頭露著肉地威脅道:“兄臺,瓜子里嗑出臭蟲來,現(xiàn)在是啥人都有哩!要是有人從中作梗,到官府告發(fā)你,說你一個百姓私藏國寶,非偷即搶!到那時,玩藝不但歸公,白花花的一百五十兩銀子也化為烏有。弄不好了,國法難容,還要鋃鐺入獄,身陷囹圄,飽嘗鐵窗之苦,到那時,您可就人財兩空了!”

周老先生一聽如芒刺背,驚恐地打了個冷顫,臉上失色變顏:“那……那……”

裘師爺步步緊逼:“再者說,彼時彼刻老嫂子的病,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債主擁門索債又怎么辦?”

周老先生神志恍惚,如坐針氈,欲說無語:“那……”他心如刀絞,一陣酸痛,老淚涌眶。一咬牙,心一橫,揉揉雙眼說:“好,賣了!不過……”他語氣軟緩下來,欷覷幾聲,懇求遭:“八爺,看在你我一面之交上,看在我年邁力衰上,您就再給增加一些吧。我……我真是舍不得它呀!”

金八爺假惺惺嘆了口氣,慷慨允諾:“好吧,看在老先生的面子上,再加五十兩,共二百兩。這回您可不能得隴望蜀了……”

然后,和店家算完帳,撇下殘席,取來文房四寶,由裘師爺執(zhí)筆寫好字據(jù),三方按上手押后,金八爺打開小包取出一個五十\'兩足稱的四大錠銀子,交給了周老先生,便離座揚(yáng)長而去。

此時,鄰桌早有兩個文人打扮的食客,注意他們的言談舉止,傾耳靜聽;又彼此竊竊私語著,未動聲色。

周老先生兩眼癡呆呆地看著桌上的銀兩,痛惜珍寶的離去,已老淚橫流了。三寶和六菊走過來,好言勸慰:“老人家,既然已經(jīng)賣掉,就趕快回家買藥,給病人治病吧。”

周老先生涕淚交流:“你們不知道哇,他們背后派打手,把我脅迫到金八爺府上,軟硬兼施,強(qiáng)迫我把那物賣給他們,否則,就要砸抄我的家。又約我今日到此議價,廉價把東西弄去,唉!我一個平民百姓,怎能斗過他們這樣有財有勢的人?老了,真是龍入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呀。”

三寶聽此,熱血沸騰,一捏拳頭,問:“老先生,姓金的家在哪里住?我與你老人家辯理索回!”

周老先生打量了一下三寶,說:“你們是外鄉(xiāng)人吧?不曉得金八爺?shù)膭萘Π桑堪Γ愕暮眯奈抑x過了。”老人雙手一揖,轉(zhuǎn)身就走。

“老先生,請留步。”老人停下腳步,側(cè)轉(zhuǎn)身來。六菊抱著孩子走上來。“老先生,我向您打聽一個人。”“誰?”“本城的一位老住戶,叫周幻民。”

周老先生一.驚,定睛細(xì)覷六菊。片刻,驚呼一聲:“你是小菊?”六菊一愣,明眸一閃,也驚叫一聲:“大伯!您……”

周老先生眨眨眼,撣了兩滴傷心淚,說:“孩子,快,咱們快回家去。”

于是,六菊抱起酣睡的小婉貞,一起跨出酒店,牽馬走過曲曲折折的一段路后,便來到了周家,這是一個簡陋的兩層小院。

坐定,當(dāng)三寶問起剛才的事情時,周幻民便把金、裘二人簡要介紹了一番。原來,金八爺叫金霸業(yè),他通過重金行賄,撈到了個舉人。家財萬貫,良田百畝,他靠祖先遺留下的財產(chǎn),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本來自己已經(jīng)娶了正妻和三個偏房,但經(jīng)常在黃昏后,只身去花街柳巷中的“煙月樓”“鎖魂坊”“蕊兵閣”等處,作樂尋歡。他是個貪色好財?shù)募w矜子弟。盡管家中巨富,卻極為貪婪,吝嗇。為了獲得半分利而不擇手段去挖空心思,做些瞞心昧已的殺生逼命之事,那真是磁公雞,鐵仙鶴,玻璃耗子琉璃貓,一毛不拔。府上豢養(yǎng)了不少保鏢護(hù)院的打手,他和官府也鼻息相通,狼狽一氣,作威作福,橫行鄉(xiāng)里。

裘師爺原是個門子,名叫裘二虎,在沉滓浮起的世道里,學(xué)會了一套鉆營取巧的邪術(shù)。游手好閑,專愛飛短流長,軟的欺侮硬的怕,是個要無賴的地痞底子。每日盡干些刮韁繞脖子,打悶棍套白狼,敲寡婦門,刨絕戶墳,打瞎子罵啞巴的壞事。至于坑、蒙、拐、騙、掄、拋、甩、靠等花活兒,更是拿手好戲,表里精通。年輕時,從朋友那里學(xué)了點(diǎn)鑒識金銀首飾的本事,后來靠自已能胡謅幾句蹩腳的八股文,便在本縣珠寶店里當(dāng)起師爺來。他奉行的信條,就是誰有錢捧誰,誰有勢抬誰,誰有權(quán)舔誰;是一個窮人家的禍害,有錢人的幫兇。

三寶聽完,對周老先生說:“大伯,不必憂慮著急。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爐香,家傳之寶豈能外流,我一定想辦法給您弄回來。”

周幻民慌忙阻攔:“不行,不行啊!咱們怎能以卵擊石啊!”

三寶含蓄地微微一笑:“石塊雖大,難擊小孔;細(xì)沙雖小,能人縫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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